“总不能是整个幽州吧?”
幽州,古燕国之地。
韩绍生于幽州,势力根植于幽州,被封为燕国公。
倒也合情合理。
就如早年尚未建立大雍的姬天元,起势于雍州,后来的王号便是雍王。
这是古往今来的敕封惯例。
只不过要说太康帝真的将整个幽州作为韩绍的封国,此事倒是不大可能。
毕竟封国则裂土,而裂土之后,就算名义上还是大雍臣子。
太康帝再想调动幽州的气运,也无法如以前那般随心所欲。
此时虚空聚拢的诸多神念法眼,自认为那太康小儿再是昏庸,也不可能为自己跟他姬氏后辈埋下如此祸根。
如此一来,封国的位置和范围,倒是显而易见了。
“没有比那小子刚刚打下的草原,更合适的地方了。”
有神念失笑一声。
忽然觉得太康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眼下来说,封公一事,乍一听来确实有些骇人,甚至已经触及大雍延续了两千余载的祖制。
可事实上那太康小儿顶多也只是付出了一个【燕国公】的名头而已。
“这般看来,咱们这位帝君陛下就算不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个精明的买卖人。”
这话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任何遮掩。
引得虚空中不少神念哈哈一笑。
只是这时,却有人冷不丁地道。
“不好说啊。”
“别忘了,这【名】之一字,看似不值一文,可有时候却是万金难换。”
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虚空的神念沉寂了一阵,有声音迟疑道。
“不至于吧,以那小子的出身和背景,有胆子生出那个野心?”
一个庶民出身的军中小卒,纵然仗着那毫不讲理的天赋,拥有了今日的修为和地位。
但依旧与他们这些世代簪缨的古老世族高门格格不入。
真要是有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到时候谁会支持他?
指望辽东公孙,以及辽东公孙背后早已凋零、没落的兵家?
不过是笑话而已。
他们甚至猜到太康帝应该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信任对方。
这般念头转过,此时聚拢在这冠军城上空的诸多神念尽皆暗自哂笑一声。
觉得此事实在是……不大可能。
唯有刚刚道出那诛心之言的那道神念,依旧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诸事无常,谁又知道呢?’
就如那黄天道,谁又能想到区区一个二三流的道门分支,能够靠着那些蝼蚁贱民在这天下掀起如此滔天风浪呢?
唔
据说神都的禁军已经动了。
不说能够一举将那黄天道彻底扼杀,只要能在短时间内阻止住那黄天漫卷的滔天大势,这大雍便还有救。
可要是事有不逮,这延续了两千余载的煌煌大雍,怕是真要被淹没这漫漫历史长河中了……
而到时,他这一族又该何去何从?
‘哎,该当好好思量了……’
虚空神念轻声叹息。
随后与身边诸多法眼一道继续垂落目光。
……
头顶上方浮现的诸多法眼,面对象征天子威严的皇道龙气,不进不退。
李瑾脸色渐渐铁青。
“皆逆贼也!”
如此评价了一声,李瑾望向下方的韩绍,见韩绍依旧维持着躬身作揖的模样,竟觉得此子顺眼了几分。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后,李瑾放缓了语气。
“君侯,接旨吧。”
韩绍起身,神色自然且恰如其分地露出震惊与意外之色。
演戏,这是上位者的必备素养。
与之相比,那些所谓演技精妙的戏子,不过画虎类犬罢了。
“本侯此次这侥幸微末之功,已换得陛下荣恩,又岂能再得如此天恩?”
韩绍面露惭愧。
对李瑾手中的那道圣旨既是渴求,又显愧不敢当。
听闻这话的李瑾,脸色一沉,呵斥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岂是你臣子能够交易之物!”
“赏罚功过,陛下心中自有计较!莫非你欲揣度圣意不成?”
韩绍保证。
如果不是这阉狗手中握着圣旨,担负着天使的身份,敢这么跟现在的他这么说话,头给他拧掉!
“臣不敢!”
“既是不敢,还不接旨?”
面对李瑾的再次催促,韩绍似是犹豫了下,才躬身近前。
只是就在即将触及圣旨的那一刻,韩绍动作忽然一顿。
抬眼望向李瑾,道。
“敢问天使,陛下赐予的燕国,所在何处?”
李瑾有些不满韩绍的墨迹反应。
但想到此事终究要跟他交代清楚,索性哼哼一声,顺手一挥便在虚空中展出堪舆图。
“君侯且看。”
尚未交旨,李瑾称呼未改。
韩绍顺势抬眼看向虚空浮现的这副由真仙法力勾勒的堪舆图。
“包括冠军城和廊居城在内,并以幽北涿、上谷、定壤三郡十一县,俱为你燕国国土。”
“除此之外,陛下说了,那万里草原是你亲手打下来的,便也纳入你燕国,以嘉奖你这一番开疆拓土之功!”
幽北草原归入囊中,这在韩绍的预料之中。
毕竟以大雍如今的情况,神都那边也没精力顾到这里,更别说派遣官员推行有效地管理了。
真正让韩绍稍显意外的是太康帝竟舍得这幽北三郡十三县。
要知道幽州地广人稀,总共也就九郡四十六县。
此番太康帝大手一挥,直接从幽州割出三分之一给他。
这已经不是大手笔、大气魄所能形容的了,这是真正的天恩!
见韩绍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李瑾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这便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纵观这小子一路走来,无论是对麾下士卒,还是此次为了区区女子,不惜以泼天功勋讨要一份赐婚圣旨,都可以看出这小子看似性子刚强,实则极为念旧重情。
既然如此,那陛下便用恩、用情在他脖颈套上一道枷锁。
这道枷锁看似并不牢靠。
但至少在陛下还活着的这些年,这厮绝不会生出乱子。
至于说能不能真正任由陛下驱使,替陛下中兴大雍,这个就不好说了。
也不是天家家奴该考虑的事情。
“现在君侯可还有什么疑虑?”
韩绍摇头。
“没有。”
“既如此,君侯便接旨吧。”
“此刻时候也不早,君侯早早接了旨意,咱家也好回京与陛下交差。”
李瑾第三次催促后,甚至神色轻松地开了句玩笑。
“唔,以后当称君上了。”
彻侯,实封食邑,却只沾了个‘君’字。
国公有国,却是实打实的君了。
日后称孤道寡,也不算僭越。
只是就在李瑾等待韩绍接过圣旨之际,韩绍这一次却是连手也没有伸出。
“陛下天恩浩荡,绍铭感五内、涕零之至!”
韩绍嘴上说着感激的话,随后便是话锋一转。
“只是陛下隆恩过重,绍若愧受,必惶惶不可终日。”
“故期期不敢奉诏!”
话音落下,李瑾轻松自如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你敢抗旨?”
面对李瑾眼中的难以置信,韩绍神色平静,只是道。
“非是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