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主动邀韩郎前去替他护道,想必也是不想韩郎为他赴险。
而眼看公孙辛夷这副不想自己前去冒险的模样,韩绍愕然了好一阵。
额,这就是所谓的女生外向,父亲的漏风小棉袄么?
‘若是以后我也生了女儿……’
韩绍有些不敢深想下去了,越想越扎心。
在替自己那好岳父难过了一阵后,韩绍收回思绪,温言道。
“翁婿至亲,岳父待我若亲子。”
“这种关键的时候,我不与他站在一起,反倒要指望外人,岂不惹人发笑?”
公孙辛夷闻言,神色一怔,随即默然。
所谓家族老祖,早已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纵然看重血脉亲情,但这份血脉传承至今,动辄数十代,这份血脉亲情又能剩下几分?
她外家母族的江南赵氏老祖就更不用说了。
单凭那一丝稀薄的姻亲之谊,真当稳固么?
公孙辛夷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只是一想到韩绍要为自己父亲身赴险境,她却又忍不住忧心如焚、舍之不得。
而这时,望着公孙辛夷因为心中纠结挣扎而惨白的脸色,姜婉却是道。
“让他去吧。”
公孙辛夷神色怔愣地看着姜婉,眼中尽是意外。
似乎在问她,‘你舍得?’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这女子向来是视她的绍哥儿如命。
“绍哥儿行事自有分寸,咱们这些做妇人的,应该信他。”
一番温声婉言,让公孙辛夷神色复杂。
韩绍也借此终于顺利拨开了她的手,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眼,直接道。
“无需担心,我去去就回。”
要不总说,温柔乡都是英雄冢呢!
一旦深陷其中,哪还有什么奋死拼搏的昂扬斗志可言?
韩绍心中暗道一声,可怕!
下一瞬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在车辇中。
……
此刻,冠军城。
虚空九天之上,云气翻腾,天地元气浩瀚滚荡。
可谓骇人心魄。
好在生活在冠军城的人在经过几次三番的折腾后,如今勉强算是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
若是换做其他城地的居民,面对这样恐怖的场面,怕是早就引发骚乱,被惊得想要出城逃命了。
而眼下冠军城中的百姓居民虽然有些被虚空中不断暴涨的威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因此生乱。
在城中不良人的奔走安抚之下,渐渐的就连眼中原本的惊惶也淡化了几分。
用某些人自吹自擂的话来说,‘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的确,与之前那十日血战终章时,那宛如灭世的滔天洪水倾覆而下相比。
与除夕那一夜的漫天法眼相比。
今日这点场面,看起来似乎确实算不得什么。
有些胆大的,甚至在城中酒肆高楼寻了个绝佳的位置,以方便远观那虚空之上的不断翻腾变幻的恐怖一幕。
对此,城中不良人也没有多管。
只要没人借机生事,这些百姓该如何还如何,随他去吧。
而他们这般做派,以及城中那竟然依旧有条不紊的迹象,倒是让不少暗中窥探的目光,心生不小的讶异。
“想不到那小辈不但兵家战阵之术不凡,这治世驭民之道也颇有几分手段。”
上马治军,下马治民。
如此才能,或许只要再磨炼些许年月,便是一尊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天纵奇伟之才。
虚空神念一阵交错,有人忽然带着几分犹疑感慨道。
“莫非……这姬氏的气数当真未尽?”
否则又怎么会突然降下此等英才,短短时日便以如此恐怖的速度,走到今日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似乎也正应了那儒家一脉的天人感应之说。
天道感应到他姬氏气数未尽,这才天降此人,让他挽此大雍姬氏即将倾覆之危局。
从而让大雍、让他姬氏再兴一世!
意识到这一点,此刻虚空中不少心怀异志的存在,不禁心生踟蹰,有些畏缩起来。
毕竟自古以来天数气运一说,看似只存在于冥冥之中,虚无缥缈。
但纵观千古历代,无不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真要是天命、气数依旧在他姬氏,就算他们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收起早已蓄势待发的锋利爪牙,继续暗中蛰伏。
至于说,这位所谓的天降英才,是否可能才是大雍天下、姬氏国祚的最大祸端。
这话或许之前还有人信。
可现在说出来,怕是只会引来无数人的嗤之以鼻。
笑话!
你在将我们当傻子吗?
没见那家伙连唾手可得的封邦国祚也毅然舍弃了么!
若不是对大雍姬氏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但凡拥有一丝私心,谁又能拒绝如此大的诱惑?
‘罢了,且再看看吧。’
如今这大雍虽然已经是一座行将就木的破屋子,但也没有到一踹就倒的地步。
再有那后辈豁出性命,从北海龙族那边虎口夺食,割来万里疆域,一举弥补了因为黄天道而损失的巨量气运。
这样一来,反倒是显现出几分赤火重燃之相。
别的不说,就说除夕那夜,那赤帝剑从神都一剑斩出的恐怖一幕,着实将他们不少人吓得不轻。
这不,今日再次降临冠军城,他们却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大张旗鼓了。
悄无声息地将法眼隐藏在虚空中,默默注视着眼前下方即将成型的天人气象。
……
对于韩绍的归来,留守冠军城的颜术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恭恭敬敬地向着虚空一礼。
“恭迎君上。”
缓步踏出的韩绍,摆了摆锦衣袍袖。
“免礼,起来吧。”
这话说着,一抬眼便见有些日子没见的公孙老祖公孙郢似笑非笑地落下目光。
先是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化作雍人模样的颜术,随后才看着韩绍道。
“我家绍哥儿越发英姿不凡了。”
这亲热的口气,毫无疑问引来虚空一阵冷笑。
公孙郢眉头一跳。
“赵老儿,你笑什么?”
一贯喜欢藏于暗中的赵家老祖,淡淡道。
“笑某些匹夫年岁逾老,面皮逾是厚实。”
公孙郢生怒。
“你一个外家、外道之人,焉敢鄙薄、离间我之家事?”
与辽东公孙相比,江南赵氏这个‘外’算是实至名归。
尽管两家都算是韩绍的妻族。
但相较于妻族的母族,父族确实要亲近一些。
至于说‘外道’二字,更不用说了。
韩绍是兵家子弟,儒家当然就外道。
赵家老祖闻言,却是被气笑了。
“你个匹夫当真是好面皮,求人办事的时候,就是一家亲。”
“现在倒是跟老夫分个里外亲疏了。”
“既如此,老夫走了便是。”
说着,一缕降临此处的气息就要散去。
刚刚踏临此地的韩绍见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跟小孩子闹急眼了,一句‘我不跟你玩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赶忙一念拉住赵家老祖那缕准备离去的气息,而后向二人见礼。
“绍,见过老祖。”
“有话好好说,不用斗气?”
赵家老祖冷笑。
“斗气?老夫才懒得搭理这匹夫,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才不掺和他公孙氏的破事。”
有些上头的公孙郢当即就要硬气一把。
好在韩绍眼疾手快,赶忙一阵安抚。
等到两个活了几乎两个王八岁数的老不死齐齐冷哼一声,互不搭理对方,韩绍这才无奈失笑。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遥想之前,他与这两位老祖初见时,只觉他们行事高深莫测,实在难以揣度。
可现在却发现所谓天人、太乙,也不过人间一凡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