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帆正欲转身离去,毕连忙喊了一声。
“且慢。”
徐云帆扭头:“师叔还有事?我还忙着呢!”
“忙什么呢,忙着出去遭祸?”
毕吹胡子瞪眼,他得看住这家伙,一下山就给他弄个大的,要是一不小心突然冒出两个九境,他也得抖三抖。
“时辰将至,随我去皇城地脉'癸水位'走一遭。”
徐云帆脚步一顿,只得按捺下心思。
他心知那《玄天宝》本是师尊毕渊交代的三桩要事之一,原该由自己暗中谋取。
却不料今日这场风波,竟逼得这位深藏不露的师叔提前亮出底牌,方才那手“逆演斗转星移“的剑术,着实让苏晚晴都自叹不如。
还天枢剑主……
“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徐云帆闪过一丝了然。
毕今日现身恐怕绝非偶然,从在道宗演武场暗中观察后便被定下,再到此刻主动出手……
这一切恐怕早在那位高居清微殿的师尊算计之中。
徐云帆仿佛又看见毕渊抚弄棋盘时,那枚被轻轻推过楚河汉界的“车”。
他倒也不动怒,他这个‘’,可是吃饱喝足了的,自然得做些事情。
有些事,只有等自己踏入九境,才能放手去做。
答应下来的徐云帆跟着毕穿过玉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最终来到皇城西南角一处隐秘的洼地。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癸水位”,皇城地脉九大节点之一。
四周地势呈漏斗状下沉,中央矗立着一座黑曜石垒砌的八角祭坛,坛身刻满古老的镇水符文。
月光下,那些暗红色的符纹如同干涸的血迹,在石面上蜿蜒出诡异的轨迹。
只是周围荒败得可以,甚至可以说这葵水位就在一个荒宅内,按照毕的说法,这荒宅传出长年闹鬼的传闻,青天白日也难见一个人过来。
毕竟天地元灵被地脉扬起来些后,一些神鬼之事也开始蔓延,就算是武者,一般来说也会敬而远之,并不会主动去作死。
徐云帆四处扫视祭坛四周环绕着九道人工开凿的水渠。
这些水渠流动,竟然有不少灵气被汇集,此刻正如同活物般在渠中缓缓盘旋,偶尔溅起的“水花”会在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龙形,又转瞬消散。
远处,天枢剑主苏晚晴独自立于祭坛中央。
她今日未着往日的霜白剑袍,反而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的也不再是天枢剑,而是一柄用冰蚕丝缠裹的狭长木匣。
夜风拂过时,她鬓边一缕白发格外醒目,在月光下泛着银芒。
“来得倒是准时。”
看到天枢剑主的着装和腰间剑匣,毕目光微微一闪,袖中手指轻轻摇晃,十二道金玉真气在周身若隐若现。
祭坛地脉灵气在此处形成了个小小的漩涡,不断有荧光从裂缝中渗出,又被苏晚晴脚下延伸出的霜纹悄然吞噬。
更让徐云帆侧目的是,以祭坛为圆心,方圆三十丈内的建筑全都呈现出不自然的诡异倾斜。
那些飞檐斗拱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齐刷刷朝向癸水位弯曲。
徐云帆眼中金芒流转,挖矿圆满得来的特性寻龙辨脉之术催动到极致。
只见这条地脉如被无形之手抽丝剥茧,道道淡金色的地气正以诡异轨迹向皇城深处汇聚。
这些本该滋养万物的地脉精华,此刻却如同被榨取的血液,在地底中勾勒出扭曲的纹路。
“这老妖婆……”
徐云帆眼角微跳。
这女帝竟敢以秘法强夺大周国运,这等逆天之举,怕是要遭天谴反噬而亡。
“玄天宝呢?”
毕突然搓着手凑近,脸上堆满市侩笑容,活像个讨价还价的当铺朝奉。
他腰间玉锁叮当作响,十二道金玉真气在袖口若隐若现,承托得他一副仙风道骨,却故意摆出这般猥琐姿态。
苏晚晴霜眸中寒星迸溅,素手按在剑匣上。
“你如何知晓我天枢门藏有大周龙脉图?”
毕嘿嘿一笑,突然挺直佝偻的腰背。
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如潮水褪去,露出道宗长老应有的渊岳峙。
“起初不过猜测。但你们天枢门历来首鼠两端,反复横跳……”
毕满脸微笑:“刚开始是不知道的,不过我知晓你们天枢门喜欢左右横跳,定然是有后手的,那大周龙脉图,我道宗也参与规划过,自然是知晓一些东西,那'坎离转龙局’,当年可是老道亲手布的阵眼。”
当初因为没有天地灵气自然无用,可如今地脉扬起的灵气,这局势也起了相应作用,左右说来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毕心中叹息,时移世易,终究世事难料。
苏晚晴脸色瞬间煞白,凝霜剑自发嗡鸣出鞘三寸。
“老匹夫!你诈我!”
看到这一幕的徐云帆有些绷不住神情。
年轻人不要太年轻,和这些老登比,还是太嫩了些。
他空档时查阅过苏晚晴的资料,天资卓绝,六十岁成就九境练气,迈入无上大宗师境界,当时名震江湖一时,最近一二十年方才渐渐销声匿迹,蛰伏潜渊。
第324章 法坛行道
毕活了近两甲子,甚至因为天地灵气复苏,还能施展道宗秘传秘武再多活上些年头,更有宝药辅佐,哪是年纪轻轻的苏晚晴能比。
毕负手而立,语气悠然中带着几分傲然:“苏丫头,老道我四十五岁便已踏入练气九境,你这般进境……”
他意味深长地摇头轻啧了一声,满是自得。
“终究是差了些火候。”
苏晚晴闻言是柳眉倒竖,腰间剑匣“铮”地一声弹开三寸,寒芒乍现却又戛然而止。
她指节发白地按在剑匣上,心中天人交战,神情阴晴不定。
出手,自然可以出手。
但眼前这个老道士深不可测,即便以她九境修为也难言必胜。
更棘手的是,若在此地大打出手,惊动皇城司事小,万一传到女帝耳中……
她太清楚那位主子的脾性了。
道宗可以肆无忌惮,毕竟他们本就与朝廷若即若离。
可天枢门不同,这些年能在大周立足,全凭女帝亲眼相加,否则他天枢门还被大周六大宗门标榜歪门邪道。
若让女帝知晓私藏龙脉图这等大忌,即便天枢门是她最得力的鹰犬,以那位宁可错杀三千的性子,也定会毫不犹豫地斩断这条臂膀。
“天枢门在寻常江湖人眼中或许称得上高门大派……”
看着苏晚晴迟迟不动手,毕心中一定,自然明白对方是投鼠忌器,也不敢彻底放手一搏,毕竟放手一搏的代价,绝对是苏晚晴难以承受的。
他目光如炬,言语间锋芒毕露,“但在大周六大道门正宗面前,不过尔尔。即便是如今宗门被破的九曜宗……”
他刻意拖长声调,“其残部仍能将大乾铁骑死死拖在燕北道,令其寸步难进。这份底蕴,岂是寻常门派可比。”
苏晚晴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只要玄天宝?”
毕微微点头,“自然,只要你把玄天宝原本给我,此事就当我从未提起过。”
徐云帆在旁看得分明,不由得暗赞毕手段老辣,这老道士步步为营,每句话都像精准的秤砣,堪堪压在苏晚晴心理防线的临界点上。
苏晚晴指节发白,玉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她六十岁破入九境时何等意气风发,只道从此天枢门能堂堂正正跻身大周一流宗门之列。
可如今这身顶尖修为,反倒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这些年下来,早已与女帝的深度绑定,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此刻若强行抽身,且不说那位必会发动不死不休的追杀,就算侥幸脱身。
放眼江湖,六大道门把持要冲,三山五岳尽是他们的传道之地。
天枢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把退路断得干干净净。
难难难!
良久,苏晚晴语气低沉。
“只要玄天宝?”
“自然。”
“这宝里记的可都是些餐霞饮露的缥缈无定之事……”
她脸上也带着一丝讥诮:“若非毕道长阳寿将尽,也学那些凡夫俗子求什么长生不死?”
皇帝求长生,她自然是知晓,可天底下哪有什么长生不死,就算那些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如今不也尘归尘,土归土。
毕带着一丝笑意,一本正经:“贫道吃的是三清饭,念的是黄庭经,寻仙访道不正是本分么。”
苏晚晴闻言也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皮质卷轴。
那卷轴边缘已磨损起毛,展开时甚至能听见纤维脆裂的细微声响,正是天枢门传承六百年的《玄天宝》原本。
这本突破外三合境界的核心功法,虽能凝练出霸烈无匹的真气助修炼者越阶而战,却存在致命缺陷,修炼者血肉脏腑会被狂暴真气持续侵蚀。
历代圣子圣女纵使天资卓绝,最终都因身躯千疮百孔而止步外三合境界,成为武道巅峰之路上的“燃灯者”。
这种饮鸩止渴的修炼方式,使得天枢门高手虽能短暂爆发超境界战力,却始终无法诞生真正的大宗师。
六十年前苏晚晴能突破桎梏成就九境练气,也是修的另一门武道。
如今这门派仍困在“伤人先伤己”的武道悖论中,那些表面光鲜的圣子圣女,不过是燃烧经脉换来的昙花一现罢了。
所以毕要玄天宝原本,苏晚晴也没什么心疼,甚至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总算不用让天枢门那些天资卓绝的人前赴后继扑向这条断路上。
毕随意翻看了几下。
他微微颔首:“原本无疑。”
他抬头看向苏晚晴,拱拱手,正欲开口,苏晚晴已化作霜色残影消散于祭坛。
毕目光微凝,哑然失笑摇头,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道:“先离开,皇城司的玄甲卫半刻一巡,此地不宜久留。”
他特地选择此地,就是为了逼苏晚晴难以动手。
徐云帆会意颔首,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