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姬家六祖脸上笑容愈发浓郁。
“见过伯父。”
稍作寒暄,谭玄这才在对方热络的间隙下看向姬言志。
“按理来说,这下娉之日,你应当回避,遣人代而为之。”
姬言志却是微微皱眉。
其这言语一出,悬空岛屿上的不少姬家族人,很明显能够感觉到,氛围的细微变化。
姬家六祖脸上笑容微微凝滞,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他知其向来稳重,为何今日却如此不识趣?
死搬硬套……
莫不是想给谭玄一点下马威,显显其作为岳丈的威风,从而让紫月日后在春秋殿,不至于受太大的委屈?
念头浮动,他老眼扫视周遭,却没发现对方的任何布置。
“不过你能来,想必紫月会很高兴。”
气氛微妙变化中,姬言志威严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和煦,缓缓将后半句话道出。
听到这话,谭玄微微一愣,心头对这位姬家圣主的印象,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悄然补全了一些。
“行了,有话入殿再说吧,这晚宴就等小友你来了。”
姬家六祖笑道。
语罢,他看了眼谭玄身边的两位春秋殿供奉,乌泱泱的一群人没入那座青铜古殿之内。
虽辈分、修为不如姬家六祖,然贵为当下的姬家话事人,姬言志自当高居主位,下首两侧才分别是谭玄与姬家六祖的位置。
“收好。”
殿外,两位春秋殿供奉将各自怀中盛着聘礼的玄玉匣交给姬家修士之后,也跟着入殿落座。
殿前执拂尘的“老仆”神情淡淡接过玉匣,老眼稀疏平常的一瞥,却露出些许意外来。
“年轻人出手倒是阔绰……紫月那丫头眼光不差。”
一枚九转金丹碎片,以及一方虽失了精华部分,但价值比之圣兵还要高出不少的混沌石。
这等手笔莫说是放在天地巨变,资源逐渐枯竭的现在,便是荒古、太古,也是相当惊人的。
混沌石暂且不提,那枚丹药碎片……
“九转金丹……”
老仆好生收起两个玉匣,手中拂尘已化作一龙首拐杖。
他枯槁的手指敲在龙首拐杖上,拐身盘着的赤金虬龙突然睁眼。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殿内,见其离开。
座中原本规规矩矩的姬家小辈们,顿时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起来: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
“唉,你们说,紫月那相好,此番下娉的娉礼是什么好东西?”
“这有甚好猜的,直接问祖爷爷不就行了?”
“呵呵,说得简单,你本事主动去找祖爷爷说话啊……”
“祖爷爷难打交道,你们难道不会去问那携娉礼而来的正主?”
有人嗤之以鼻。
位置上,姿容妩媚、身段高挑的姬碧月美目眸光闪烁。
作为族中年轻一辈里,仅次于姬皓月、姬紫月的人物,她此刻亦非常好奇那两只玉匣里装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小友,你我满饮此杯!”
上首处,姬家六祖的大笑声从入殿之后便少有中止过。
可以说,此番晚宴的气氛,主要是其在撑着,反倒是圣主姬言志寡言少语。
“长空、腾空……,你们是不知,当日在那登仙地,那些家伙眼睁睁看着我们携宝离去时的模样……”
姬家六祖说起话来,话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但好歹是将具体的订婚时日给确定了下来。
七个月后,也即是夏日的第一个月圆之期。
晚宴上,因荒古世家的传统,姬紫月未至。
殿内,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期间,姬碧月款款起身过一次,来到谭玄所在的案前,施施然的敬了一杯酒。
美目中满是带着女子妩媚的勾人仰慕。
相比起美人的热情,谭玄的反应就有些冷淡了。
他深知,此女心肠宛若蛇蝎,曾嫉恨姬紫月在族中的超然地位,设计暗害过数次,奈何未成。
哗……
殿外夜幕一点点浓重。
一直沉默寡言的姬皓月突然起身,陡然拔出了身旁一位女侍的腰间佩剑!
锵!
长剑才出鞘半寸,便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引得在座众人心头一惊,酒意都醒了三分。
“埋头喝酒实在无趣,请观剑舞。”
姬皓月刻板的英俊面容看不出神情,但声音实在冰冷。
话音未落,殿内燃烧着神油大蜡的青铜树灯烛火随风摇曳。
那名女侍心中一个咯噔,她腰间长剑已彻底出鞘。
状况突生,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主位,果不其然看到圣主眉头皱起。
剑舞?
座位上,谭玄眉梢一挑,却是提起了几分兴致。
唰……
姬皓月踏着烛光掠至殿宇中庭,矮几上的青铜酒樽里的琥珀光在轻微晃荡。
他反手抽剑的动作带着三分醉意,剑脊折射的光芒冷得刺骨,惊得外面殿宇的檐角铜铃都叮当乱颤。
剑尖挑起半寸银芒的刹那,青铜酒樽之中的酒水尽皆化作气流,凝成冰晶。
紫衣翻卷,姬皓月鞋尖点过灯火投下的菱形光斑。
剑锋游走如寒梅破雪,在一张张矮几案板上无声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星痕。
剑舞刚起,场中却少有人注意到,其的剑尖始终绕着谭玄所在的席案画圆。
“不愧为我姬家麒麟儿,好个冲虚叠空步……”
有姬家宿老抚掌轻笑。
主位上,圣主姬言志指节叩着紫檀案几,杯盏里的酒水隐约映出他茂密美髯下的紧绷下颌,他的目视姬皓月剑舞的视线,此刻趋于深沉。
简直是胡闹啊……
啪啦!
忽地,一声脆响。
谭玄跟前矮案上的酒盏轰然破碎。
众人纷纷惊觉,那些看似随意的剑痕已结成浑天虚空阵图,将谭玄困在了密密麻麻的剑痕中央。
姬皓月旋身时剑穗扫过红烛,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青焰,映得他眼底紫气大盛。
最后一式“虚空坠”,殿内气机仿佛突兀般的多了一抹杀意?
这一剑,直取谭玄咽喉!
姬言志双眼微眯,视线焦点却没在姬皓月的剑锋上,而是始终注视着谭玄的一举一动。
唰……
剑锋转瞬即至,谭玄稳坐席位,面如古井,竟是不闪不避。
哗!
下一刻。
那凌厉的剑势在谭玄鼻尖前硬生生化作漫天流萤,此刻千万金屑正悬停在谭玄眉睫之前颤动。
殿外,经由虚空折射而出的剑削落了满庭桂花。
一习晚风吹拂,将一片片花瓣从殿门、窗格等处送了进来。
谭玄垂眸吹开落在杯沿的花瓣,酒液荡开的涟漪将周遭残余的剑气消弭于无形。
旋即,他面不改色将杯中酒一口闷下。
这份泰然自若的表现落在殿内姬家族人的眼中,使得好些人都暗暗点头,心中赞叹不已。
锵!
姬皓月收剑归鞘,青铜吞口与檀木案角相击,震得殿外九曲回廊下的“红灯笼”齐齐熄灭。
月光重新流淌进来时,众人只见他倚柱独饮,指腹摩挲着剑柄上未干的夜露。
“皓月,你醉了。”
主位上,姬言志缓缓出声。
“孩儿尚能痛饮百十壶琼浆……”
一场剑舞毕,姬皓月额头蒙着一层细汗,他好似没有听出父亲的话外之音,想要坚持留下。
不曾想,姬言志竟是重复道:
“你醉了。”
闻言,姬皓月默然。
数息之后,他告退离席。
……
是夜。
筵席散去后,谭玄于姬家族地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