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居士,可是自北方而来?”道士声音清朗,似带着山间清气。
韩云拱手一礼:“道长慧眼。在下途经宝地,特来瞻仰三教胜景。”
道士拂尘轻扫,松针簌簌而落:“巧了,贫道正要往大罗宫讲经,居士若有兴致,不妨同行。”
二人沿石径蜿蜒而上。
道士自称姓李,乃大罗宫执事,言谈间对山中掌故如数家珍。行至一处断崖,李道士忽然驻足,指着对面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殿宇:“居士请看,那便是空王佛真身殿。”
韩云凝目望去,忽觉眉心微热。
恍惚间,似见殿前有金光流转,心中登时得空性自然之意,仿佛洗涤身上一切罪障,有无量福德汇聚。
待要细看时,李道士的拂尘已挡在眼前:“居士莫要直视佛光,空王佛真身就被供奉此间,当心着了相。”
正说话间,山道转角处走来个背着竹篓的老樵夫。
李道士连忙行礼:“萨师叔今日怎么下山了?”
老樵夫哈哈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宫里缺几味草药,老夫去后山转转。”
说着,打量韩云几眼,忽然凑近问道:“小友身上有双林寺的檀香味,可是见过明慧那老秃驴了?”
第80章 龙兴之地
韩云闻言,不由得神情一怔。
好家伙,演都不演了吗,上来就是一句老秃驴?
那李道士当即咳嗽一声,提醒道:“萨师叔,好歹也是在晚辈面前,您老口下留德啊!”
老樵夫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个油亮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才幽幽道。
“留德?留什么德,六十多年前,我们两派年轻一辈切磋交流的时候,要不是他仗着那些护法金刚,我会惜败于他手?”
“拿千年底蕴来打我,那秃驴既然不讲武德,那我又何必嘴下留德,这事我记一辈子!”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脏话憋在心里,心就脏了,骂出来,心就明亮了。”
韩云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咱们道家还真是讲究顺心而为啊!
李道士在一旁小声给韩云解释道:“萨师叔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有点小,忒记仇!”
老樵夫瞪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韩云,只觉得对方气度出尘,仙姿玉骨,颇合道家眼缘,便问道:“小友来此地有何贵干?”
李道士轻咳一声:“萨师叔,这位韩居士是来参访三教胜迹的。”
“参访?”
老樵夫眯起眼睛,忽然伸手在韩云肩头一拍,“小友神莹内敛,修为不俗,李家小子看不出,却瞒不过我这对招子,恐怕不止是来参访的吧?”
韩云只觉肩头一沉,似有千钧之力压下,并有息在韩云周身暗中拂过,当即体内息自然流转,将这股力道化解于无形。
老樵夫眼中精光一闪,收回手掌,旋即叹道:“一窈包藏造化功,三般大药内圆融;巽风吹起炉中火,炼出神丹满鼎红。”
“不想小友小小年纪,就已经功参造化,修为通玄,真是老喽,老喽!”
韩云神色不变,拱手道:“前辈谬赞了,在下对三教修行之法确实有些兴趣,特来请教。”
只见那老樵夫神色怪异:“小友来绵山请教三教修行之法,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嗯?不知前辈何意?”韩云赶忙问道。
只见老樵夫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吗?”
韩云摊了摊手道:“晚辈是野路子出身,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传承,踏入异人圈子,所以并无长辈告知。”
老樵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哈哈大笑:“难怪难怪!无门无派,却能修得如此境界,小友的机缘当真了得!”
他说着,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拍了拍韩云的肩膀:“既然你诚心来请教,老夫也不瞒你。这绵山虽是三教共存之地,却并无法脉流传……”
李道士在一旁欲言又止,老樵夫瞪了他一眼:“怎么,老夫说不得?”
李道士苦笑道:“萨师叔,门中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樵夫一摆手:“这小友道家根基深厚,怕是比老道士我都配得上称一句玄门正宗,又有何说不得?”
李道士闻言,不由得惊讶的看了一眼韩云。
韩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只听老樵夫说道:“此地乃是道释儒三家共约的镇守之地。”
“镇守?”
韩云有些讶然,同时有些疑惑不解,能值得被三教同时镇守的,又会是谁?
老樵夫点了点头,接着道:“就譬如这大罗宫,共有一位正宫主,四位副宫主,分别由李、张、葛、萨、许五姓之人担任。”
“除了李家一直担任正宫主之外,其余四位都是由天师府、阁皂山、神霄派、净明派四家出人担任,每二十年一轮换。”
韩云一听这话,顿时有些麻了。
张、葛、萨、许这四个姓氏听起来或许平凡,可凑到一起可就不一般了。
这分明是道教四大天师,张道陵、葛玄、萨守坚、许逊的传承法脉,哪怕不是其真正的血脉后裔,也应该是冒姓。
他这是直接撞人家窝子里来了?
韩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前辈的意思是,这绵山并非寻常修行之地,而是三教共同镇守的禁地?”
老樵夫嘿嘿一笑,又灌了口酒:“你小子倒是机灵。不错,此地镇压着的事物,自盛唐时起便由三教轮流看守。”
李道士急得直跺脚:“师叔!这些可是门中机密!”
“怕什么?”
老樵夫醉眼一瞪:“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见根性,这小子一身清正纯和之,非明心见性者不可悟得。”
“再说了,三教之中只要有点根底的都知道此地之事,没你小子想的那么严重。”
随后,老樵夫看向韩云,问道:“你可知田志超和五龙之事?”
韩云点了点头:“倒是听说过一些。”
唐朝初年,已经名声在外的田志超来到绵山弘扬佛法。当时绵山一带已经是道家场所,有五龙携母在此修行多年,普济众生。
五龙母早年曾钟情于田志超,有意让出此地,便在棋盘洞内设棋局:输者主动退出绵山。
连续多日后,五龙母随便扔下两粒棋子,自称不力,退出棋局。五龙听说后,恼怒母亲的做法,将田志超堵在绵山脚下。
经过几番比斗后,五龙无可奈何,驱动大山向田志超压来,田志超高举右手运气丹田,一掌将大山挡在了身前,形成了山上的佛掌。
最终,五龙膜拜于空王佛真身田志超脚下,臣服于他修建的正果寺内。
老樵夫听完韩云的讲述,哈哈大笑,酒葫芦里的酒都洒出来几滴:“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故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不过这故事倒也算不得假,我且来考考你,直接连接人心的血脉共有几条?”
韩云不假思索的答道:“五条啊!”
“那晋省于神州来说,其位置如何?”老樵夫又问道。
“居神州之中枢,处九州之腹里,可谓表里山河也!”韩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瞪大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
“所以说,这五条龙是?”
“不错,所谓龙母,实则为黄河水脉之,五龙则是黄河水脉之与晋地地脉之结合,在地下周流贯通,天生地养,自然而生出的五条龙型精灵。”
韩云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他不由得有些后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说给我干什么啊,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来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五条龙型精灵其实就相当于龙脉了,龙脉关乎国运,乃是天地之汇聚之地。
五条龙脉成灵,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也难怪此地可以作为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被称为龙城了!
等等,那李姓岂不是说?
韩云瞥了一眼那李姓道士。
第81章 被薅羊毛
此时,那李道士也是神色凝重地补充道:“初唐之时,此地作为龙兴之地,地脉得国朝愿力,又久受天地之滋养,渐渐生出灵智,化为精灵。”
“这本是好事,奈何……唉!”
“奈何地脉有灵,却无德!”
老樵夫冷哼一声,接过话头:“那五条龙脉精灵先是擅离职守,嬉笑玩闹,走失原地,使得龙兴之地的气运破败,才有了武周一朝,牝鸡司晨,近乎丧失大唐一半国土。”
“当时三教高人联手,才将它们重新封镇于此,遂有开元之治,只是时间日久,五龙竟然渐渐生出戾气。”
“又因这五龙又与大唐国运牵连,反噬之下,使得开元盛世由盛转衰。”
“不得已,释家以田志超所遗法蜕塑做包骨真身佛像,镇压此间,以祥和空性化渡精灵凶性戾气,且多有高僧大德效仿,历代加护。”
“而我道家也不断派遣高人驻守此地,施以手段,或文或武,调伏五龙凶性,并用玄门正法调理地脉。”
“儒家亦是在此建立书院,用文脉浩然之镇压,劝其向善。”
“李唐尊老子为先祖,故而在李唐覆灭后,残余支脉受我等道家邀请,来此地担任大罗宫宫主之位,并以太宗皇帝所留的兵家之道,同时镇压五龙。”
“尔来,已有千百年了!”
韩云一边听,一边为五条精灵默哀,好家伙,三教一家啊,这是多大的阵仗,犯了天条吗?
不过也差不多了,毕竟大唐年间的武周代唐,安史之乱等,虽然不能把全部的罪过都归结于五条精灵身上。
但天机变化,机流转,或多或少也会牵连一些因果。
韩云思索片刻,问道:“既然三教一家联手镇压千年,为何至今仍未化解五龙的凶性与戾气?一劳永逸可否?”
老樵夫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地脉成灵,太过难得,直接斩杀,必生天灾地难,有损福德,于天地实无益处。”
“镇压千年,不过是消磨其戾气,使其不再祸乱人间罢了。再加上近代地脉不断被破坏,浊上升,于五龙而言如同剔鳞刮骨,使其凶性更盛。”
韩云算是听明白了,不是杀不死,而是不能杀,因果太大,谁都不愿意背,这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时,老樵夫看了一眼韩云,道:“可巧你来了,就让李小子领着你去压龙洞吧!”
韩云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吗?前辈,我一个外人进去那等险要之地,恐怕不好吧?”
老樵夫解释道:“如果老道我没看错的话,和现在的祖内炼、凝虚为丹的内丹道不同,你的根基应该是古时正统的丹道修法吧?虽不知是哪一派的,但应该有丹火伴生。”
“借你那丹火,将五龙身上的浊孽之烧上一烧,戾气自然也能消减几分。”
所以,他这是被薅羊毛了?
韩云闻言,心中一动:“原来如此。可这丹火之术,晚辈也只是初窥门径,不知能否胜任。”
李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无妨,你只需尽力而为,不必勉强。况且有压龙洞有五位师爷在旁护持,自可保你无虞。”
而且就算是韩云想捣乱也没有那个可能,毕竟有五位祖师看着呢。
老樵夫也点头道:“正是此理,五龙虽凶,但千年镇压之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威。你只需以丹火煅烧其体表浊气,剩下的自有五位师叔师伯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