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在船里左右扫过,看见一物后,彻底放下心来。
不用换船了……他重新转头望向岸上。
“呵,小贼,你跑吧,我是你就不回东都,往穷山恶水去钻,否则我回头就抓住你剥皮抽筋。”
许盛回过神来不禁嗤笑:“想去找别人,那到时候咱们就看看,我许氏累世文华,且看人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累世文华就出你这么个东西,那许家要烂完了。”徐永生立在船尾:“哦,明白了,你是抱养的。”
许盛大怒之下分神,险些被胡东山反扑。
“鼠辈最爱蔑称他人是鼠,你许家盗窃天机以肥自身,损不足奉有余,更向往千秋万代损及四方芸芸众生而独肥,武夫修持精气走火入魔的人,都不及你们贪得无厌。”徐永生这时端正了神色,斥责许盛。
这一刻,他能清楚感觉到胸口人阁中的“义”之古剑震动,刚烈豪迈义气勃发。
面对境界高过自己的八品武者许盛,当面直斥其非。
飞来横祸被卷入胡、许二人之争,徐永生却成功在今日就此完成九品境界有关“义”的历练。
“小贼,晚些时候我去寻你,且看你能逃到哪儿去?”许盛先是大怒,接着又很快恢复冷静,只是他此刻再看徐永生的目光,比看胡东山时更冰冷。
不过他手底下毫不放松,反而抓紧,断不容胡东山也跑了。
胡东山则大失所望,他还想趁着徐永生跟许盛打起来的机会,自己找机会逃走,现在只能咬牙拼命到底。
另一边河上,虽然舟船顺水而下眼看着远离,但徐永生视线始终注视许盛。
取出一张玄黑四目方相面具,遮盖他冷静的神情,只剩下目光越发锐利:
对照九品武者的水平,许盛和胡东山都是从八品,不是正八品……
脚镣大幅限制许盛移动和灵活,但八品武者基础摆在那里,仍不能小看……
他不着全身甲,但衣服掩盖下,甲胄零件可能不止小腿胫甲……
相较于挡架,这个许盛更喜欢躲闪,十招之间,向右七次,向左两次,后仰一次,可左可右的情况下更喜欢向右躲闪,但每次躲闪幅度都不大……
今夜风不小,北风,我在上风头……
徐永生专注观察,心念电转,同时从胡东山的小船上,取出对方准备的弓矢!
许盛也防那远走的少年书生杀个回马枪,这时同样出自学宫嫡传的观火瞳一扫之下,顿时大惊。
眼见徐永生已经张弓搭箭,他连忙便是一闪。
可下一刻,劲风凛冽,鲜血狂飙,一支箭矢已经直接射到他眼眶里!
许盛惨叫声中下意识想跑,却被脚下镣铐绊倒。
本就在跟他搏命已经杀红眼的胡东山奋力一拳,正中许盛胸口,顿时打得许盛也吐血连连,再次惨叫出声。
许盛绝地反击,亦重创胡东山。
他艰难趴在地上爬不起身,夕阳西下之际,却有黑影自上方遮挡住他。
许盛艰难抬头,鲜血糊住他剩下的好眼,只勉强看清徐永生竟然已经重回岸上。
一袭白衣,戴着玄黑四目面具的书生张弓,弓弦上搭着第二只箭。
许盛忙开口:“小徐……徐贤弟,有话好说,今天全是胡东山这厮居中挑拨离间……”
“子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永生没有犹豫,再放第二箭:“果然诚不我欺,有些人只有快被打死的时候,才会说人话。”
弦响。
一箭正中许盛眉心,钉着许盛脑袋向后栽倒,独眼死不瞑目。
第21章穷奢极欲
用胡东山小船上准备的弓箭射杀许盛后,徐永生将手中长弓简单清理一下,扔在不远处胡东山面前。
胡东山本就中毒已深,刚才同许盛拼命,又被许盛重创,顿时再难压制,彻底毒发。
此刻他面堂发紫,奄奄一息,已经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东山也试图向徐永生求救,但眼见对方将长弓扔在自己面前,微微恍惚后胡东山彻底绝望。
他后续一口气没接上来,顿时一命呜呼,随许盛去了。
徐永生大致检查一下现场。
胡东山用来设套引他和许盛上钩的奇金,真实存在,并非虚言诓骗,当前就在他那艘小船上。
只是有个小问题。
并非胡东山所言完整一块巨大的奇金,而是数小块。
在胡东山本人身上,徐永生则发现一卷书册,乃是一门名为点金指的武夫绝学。
这门绝学徐永生有所耳闻,算是东都学宫器学的正统教材之一,修习标准是武夫三骨堂内至少养成第一把念气弓。
点金指名字好听,但做不到点石成金,功效大约是用来分辨金石之性,便于冶炼开采。
大乾武学宫,不论西东,皆设有尉、器、牧三学,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专科培训,教导武学子修行的路数与绝学,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和专业性。
眼下这点金指便是一例。
而许盛那边则随身携带一门儒家武学,同样出自东都学宫,名为麟趾步。
取自“麒麟踏祥云”的意象,寓意君子立世不好战而善于避战,不仅巧妙迅捷,同时耐力极好,常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门麟趾步的修习标准则是要求儒家武者至少在三才阁内同时修成一块“仁”之玉璧,一把“义”之古剑和一组“礼”之编钟。
如此,才可能修炼这一路麟趾步有成。
理论上,和志正刀、执中掌一样,这是儒家武者在九品境界时便可以修习的绝学。
但要求武者在九品境界三才阁五常择其三时,必须选择仁、义、礼三相。
如徐永生般九品时选了仁、义、智,那就只能等八品境界第二层三才阁里先挑一个养出一组“礼”之编钟后再说了。
看许盛模样应该也差不多,估计是入了八品才开始修炼麟趾步,故而带了秘籍随身。
胡东山多半知情,并且正是忌惮这一点,才准备那副脚镣,毕竟不动手则已,动起手来他断不容许盛跑掉。
不过目前看来许盛麟趾步初学乍练造诣不深,否则不至于那般容易被胡东山镣铐锁住双腿。
事实上因为许盛穿有胫甲虽然没有被镣铐锯齿所伤,但这脚镣确实发挥巨大作用。
许盛身上甲胄零件和这份麟趾步秘籍,徐永生都没有动,以防被许家宗师卜算追踪。
麟趾步虽好,但他暂时没有修习基础,等将来正式入东都学宫正院,晋升八品武者后,自可从学宫获取,是以徐永生此刻也不留恋。
他只取走胡东山的点金指,现场留下一小块奇金,余下卷走,处理过现场脚印痕迹后离开。
许盛有些托大,但既然他先前已经怀疑胡东山,那未必没有知会其他人。
果然,徐永生离去后不久,便有许家仆从沿伊河两岸找来,眼见中箭而亡的许盛,全都大惊。
徐永生径自返回东都,赶在宵禁之前,返回永宁坊住处。
徐永生取出先前使用的避毒珠,此刻珠子内部看上去混浊不清,隐隐发紫,无法散去。
“用了一次就报废了,不过已经值了。”他微微点头。
只一门点金指绝技,便足以弥补此番风波的损失,抚慰徐郎君受伤的心灵,何况还有数块珍贵奇金。
胡东山为了把自己摘出去,不敢令人看见他和许盛、徐永生同行,处处低调隐秘行事,以便将来摆脱嫌疑。
可惜许盛已经告诉许家人有关他的存在,但后续找来的许家人却只见胡东山和许盛,漏过了徐永生。
之前有郑锦源,如今又多了个许盛,皆望族子弟,东都官面上各路人同样感到头疼。
“两人,也都是我东都学宫学子,虽然郑锦源要三个月的入学试才跟你们一起正式入读学宫正院。”王阐竖起两根手指。
谢初然发出同徐永生之前一样的感慨:“河洛东都,居然这般不太平了么。”
王阐:“东都留守府与河南府接下来还会更头疼,关中帝京那边早有知会,今年冬至前后,几位公主和皇子殿下会来东都冬猎,人都已经动身出发了。”
相较而言,大乾朝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皇子皇女,行动都颇为自由。
当朝乾皇多年不曾巡幸东都,这趟几位皇子、公主过来,东都上下却也不好怠慢。
王阐叹息:“并且,四皇子晋王殿下这次携旨而来,已经要求东都各方准备玄金、红银、火铜、冰铁皆以万斤计,并其他三十二类奇金皆以十万斤计,熔炼旁的奇珍异宝一百零八类,在东都督造合铸三十六重天枢纽柱,为当今陛下和新皇后祈福。”
“玄金都要万斤起步,还有红银、火铜、冰铁和其他……”徐永生面无表情。
这些东西名贵稀有,同时皆是于修行者而言有大用之灵物,合铸固然能有别的用处,但亦等于是消耗掉了。
王阐负手望着远方:“凰阳公主也对这次冬猎极为看重,欲采异兽千百灵鸟之羽,亲手编织羽袍向陛下和新后献礼,同样需要东都这边帮着筹备。
六皇子宋王殿下,还有玉明公主,排场要求少一些,但也不能怠慢。”
谢初然眨巴眨巴眼睛:“结果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就出了许盛的案子啊……”
王阐表情平和,难说遗憾。
徐永生淡定如故。
…………………………
一个中年男子代表河洛郑氏一族,应邀来到许氏的府邸。
庭院间,纱帘布幔垂下,一个女子在此等候,代表许氏招待对方。
“卜算推演结果如何?”中年男子主动问道。
许氏言道:“确是胡东山那小贼射杀了九郎,他为九郎所伤,最终死于九郎的紫蛛烟,得了报应。”
郑家中年男子:“可有其他疑点?”
许氏:“胡家小贼已然中毒,还有余力射杀九郎?小贼可能有同党,但旁的线索太少,难以得出更清晰的答案。”
第22章九品历练完满
中年男子隔着布幔与女子对坐:“同当初那慕容哲有关?”
布幔后的女子言道:“我请郑兄过来,正想就此事商谈,这胡东山……或可与当初慕容哲一路。”
不论是开口说话的女子还是那中年男子,都知道这可能性不说没有,但并不大。
胡东山等人行事,远不及当初绑架郑锦源的慕容哲一伙周密。
中年男子半晌后重新开口:“想是一伙庶民所为,他们越来越放肆了。”
“此事根子在上面不在下面,胡东山小贼既死,不好直接做更多文章。”许氏女子言道:“还是要着眼于上层。”
归于慕容哲绑架郑锦源旧时,可快速结案,这当然不是为了胡东山等庶民。
公主、皇子即将驾临,东都需要尽快平息事态。
“以退为进?”中年男子微微颔首:“也好,正可以将这几年一直磨蹭的学宫规制调整定下来。”
对他们有利的调整。
“学宫所储资源丰富,连年浪费在庶民身上不用于正途,实在可惜。”许氏女子言道。“虽然西东有别,但不妨碍我们此番同关中帝京那边一同协力,推动此事。”
郑家中年男子微微沉吟后说道:“如之前所商,这次也略微抬一抬能入四门学的庶民儒家武者,以他们压制庶民武夫,彼此互制为宜。”
许氏女子:“郑兄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