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重就轻!”赵敏却是听不下去,半嗔半笑道:“你只是在武当山骄恣已惯,不忿云长空的名头,如今见他自己到了武当山,仗着武当派有恩于他,落他颜面,好让他忍耐不住,不是羞愤下山,就是以武闯山。
呵呵,如此一来,云长空目中无人,狂傲忘形,又多了一个不重孝义之名,这江湖哪有他立足之地!你宋大公子,仍旧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啊!了不起啊!”
赵敏可没有云长空的心胸,那是字字如刀。
要知道武林中人向来于“孝”之一字极为尊崇,若是“欺师灭祖”,那是武林黑白两道、帮会教派最为忌讳的首恶大罪,人人得而诛之!
云家全仗张松溪活命,云长空踏出江湖,也是为父洗辱,结果在人武当山耀武扬威,即非云鹤为人,更没有义气。
宋青书岂能不知人生于世,孝义为本的道理,云长空今日在武当山行差踏错一步,就是违背“孝义”之道,武功再高,江湖上也不会有人佩服,那么这人就跟死了也没区别!
宋青书被赵敏道破心曲,脸色涨红,但想一切都是西华子干的,还欲分辩。
宋远桥怒道:“青书,你就算心有怀疑,信不过云世兄,你还信不过云总镖头么?”
宋青书低声道:“我就是因为云总镖头才……”
俞莲舟沉声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是这样……”宋青书边想边说:“五年前,云总镖头他们上山,对我爹与七叔不敬就算了,他更对太师父不敬,所以孩儿心中不忿……”
“放肆!”宋远桥更是怒火冲天:“云总镖头对你太师父不敬,乃是受了殷素素蒙蔽,以为你五叔杀了龙门镖局老幼七十多口,况且事后他曾亲自向我等道歉,又要向你太师父赔罪!
况且冲着他为人,你太师父也不会在意这冲动之言,你竟如此心胸狭隘!
我看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你是以当日云总镖头对你太师父不敬,借题发挥,只是不忿他武功比你高,是不是?”
宋青书浑身发抖。
众人窃窃私语,尤其崆峒派弟子。
武当诸侠都是正义侠士,没想到当着昆仑、崆峒两派同道,传人如此不争气,心中也很是愤慨。却不好再说。
毕竟宋青书是掌门师兄独子,不能不讲兄弟情义。
“呵呵……”赵敏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们武林之中,最重孝义二字,他今日能因为一己之私,完全不顾师长教养授业之恩。
哼,他日若有什么变故,还不是照样能背叛,此等之人,竟然也是武当派中三代弟子第一人,呵呵,张真人一代宗师,开宗立派,照耀古今,却是后继无人,可悲可叹哪!”
宋远桥涵养甚高,竟然也被她说的心中动气,但见她是个小孩,却也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莫声谷却是沉不住气,怒道:“小女娃,你好放肆,我师兄处分弟子,你也敢来捣乱?哼,果然是蛮夷,不知礼数!”
“是啊,我乃蛮夷,不知礼数!”赵敏笑了笑道:“那么,我想请问莫七侠!这位云大侠究竟是不知礼数,还是他傻的要拿假药,骗张真人与你们玩耍呢?”
众人一皱眉头。
俞莲舟看向云长空道:“云世兄,你真有能够治疗我三弟伤势的灵药?”
云长空一直卓然站在一侧,一语不发,此刻才点头道:“俞三侠受伤多年,武功应该无法恢复了,但让他如常人一般起居行走,应该不是问题。
这药我得了之后,曾在动物身上试验过,只是折断了一条腿,一夜之间,它就神采奕奕,仿佛没受伤一样。
当然,俞三侠骨头被大力金刚指碎成片片,又过了这么多年,见效肯定慢,但一定有用。”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上面有油纸紧紧包裹,他拆开之后,将瓶子递给俞莲舟:“阁下请看。”
俞莲舟接过瓶子,打开瓶塞,一闻气息芬芳清凉,仔细察看,发现满满地装了黑色药膏,颤声道:“这真的可以?”继而激动起来:“这药真能让我三弟重新站起来?”
“给我闻闻!”
“我看看!”
几个师兄弟都是情深义重之辈,争相查看。
赵敏漫不经意地说道:“断筋碎骨的伤,的确是属于不治之伤,可这世上总有例外。就像世上有人可以治好手脚分离,也能治疗瞎眼。
这‘黑玉断续膏’的奇方,也不知道这位云大侠从何得知我有此药,竟然夜闯王府,背心要害挨了两记重手,险些命丧当场,也要拿到此药。
昨夜汉水之中遇上魔教袭杀,深受重伤,今日仍能不忘给你武当派送药,如此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豪杰,结果宋公子以己度人,百般刁难,这是觉得俞三侠躺了十多年还不够!”
武当诸侠听了云长空搞药费了这么大的劲,那是又惊又佩又喜。
宋青书却是大为激动,叫道:“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以为他们是骗子,绝无害三师叔之心!”
赵敏冷笑道:“听听,他还在狡辩!”
目光环顾四周崆峒派弟子以及武当道人:“诸位,你们刚才可都一直看着,云大侠说没说过,此药若是无效,宋公子要打要杀,也来的及?”
武当诸侠目光严厉看向宋青书,又看向众道人,道人目光躲闪。
“不错!”唐文亮点头道:“云少侠说过这话。”
赵敏笑道:“你还能说句准话!”
“什么话?”唐文亮吹胡子瞪眼道:“我姓唐的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撒谎!”
众人一听,均想唐文亮是崆峒耆宿,自然不会胡说。
赵敏笑道:“好,冲你这句话,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找你的麻烦。”
宋青书听了这话,心中一时怒火乱窜,恶狠狠看向唐文亮。
唐文亮眼见宋青书瞪着自己,说道:“宋公子,我不过说句公道话,你这是要做甚?”
宋远桥等人看来,宋青书急忙低下了头,心中悔恨交集,直骂唐文亮落井下石,不够人!
赵敏冷冷道:“云大侠如此威名,多次解释,他只为报恩,救助俞三侠,可咱们这位宋公子呢,就是不信。
当然,这不信,也能理解,世上不信他的,足有万千,岂是他所独然!
但是呢,他身为东道主,却放任西华子与云大侠为难,诸位想必都知道他是个毛包人,云大侠但凡忍将不住,与之动手,得罪昆仑派还是其次,诸位武当大侠又会怎么想呢?
江湖朋友又怎么想这位云少侠呢?
随着云少侠江南成名,云家一门得武当张四侠救命,尽人皆知,
他若在武当山对武当派的客人动手,岂不是将武当派的颜面扫到地上,还要用脚踩!
旁人,倒也无所谓,就看谁强谁弱的问题,可张四侠对他云家有再造之恩,如此作为,这不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赵敏以婉转声调,却让这些武林成名多年的武当大侠招架不住,更别说宋青书了,心子怦怦狂跳。
本来所有人对俞岱岩的伤势都不报希望,但听赵敏口风,这伤并非不能治愈。况且此刻当着云长空,此女还是郡主身份,应该不会骗人。
云长空看着赵敏,但见她微微含笑,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心下略生感慨,向武当诸侠抱拳道:“诸位,灵药送到,镖旗已拿,在下就告辞了!”
“且慢!”宋远桥忙截道:“在下蒙恩师看重,接掌武当门户以来,待人处事,还不敢逾越情理二字。哪怕是自己亲生儿子,在下也不会有偏袒之心,你且拭目以待!”
云长空摇头道:“宋掌门,贵派门户正大,在下极为佩服。宋兄与我之间,比之张四侠救我全家性命,微不足道。
我本为报恩,若因我处罚令公子,也就有违我上武当山的初衷了。”
他说的恳切,况且他从上山来的表现,唐文亮等人都看在眼里。
唐文亮说道:“不错,云少侠上山以来,任由我等不敬,也从未有过一丝不快,做法与江湖传闻极为不符,以他的武功,我姓唐的不是对手,足见这是敬重武当派了!”
“是啊!”赵敏啧啧道:“云少侠敬重武当,身受委屈,依然如此义重,可领袖武林的武当派却是店大欺客哪,哼哼,以后谁还敢来啊?”
众人听到这儿,望着宋青书,都甚是紧张。
宋青书抬头看向父亲,一脸悲愤之色,说道:“爹爹,都是她在挑拨……”
“宋青书!”只听宋远桥道:“你因一己之私,有武林同道以礼来访,你却隐瞒尊长,我罚你去面壁思过三年,无令不可出,你可服气?”
宋青书低声道:“孩儿服了。”
宋远桥神色稍缓,扫视全场,沉声说道,“我武当弟子入门之初,就告诫要多修善功,尽侠义本份,让尔等不要负我等之望,今日宋青书之事,尔等要引以为戒!”
武当诸侠以及一众道士都低头躬身道:“谨遵掌门教诲!”
赵敏冷笑道:“宋掌门,你既然这么说,那如此处置,就不能算公道了。”
云长空心里暗暗窃笑,赵敏是将君子可欺之以方利用到家了。
宋远桥捋须笑道:“姑娘想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还是低见,全凭宋掌门定夺了。”赵敏仰首望天,道:“我呢,不怎么行走江湖,只是近期才走了走,就听说人人尊重武当乃武林泰山北斗,不是张真人武功冠绝天下,而是皆因一切都讲道理,不知是不是这样?”
“不错!”俞莲舟冷冷道:“江湖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不管是面对武林高手大门大派,还是无拳无勇的孤儿寡妇,都当凭理处事,不能唯力是持!”
俞莲舟义正辞言,赵敏微微颔首:“好,那我想问,我的确是蒙古人,可我救过云长空的命,那位西华子在武当山与我为难,难道说云少侠该还你武当派的救命之恩,就不该还我吗?”
“哦!”宋远桥不动声色:“纵然是十恶不赦之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该报答!这没什么不对!”
“照啊!”赵敏鼓起两腮,说道:“可是令公子眼看着西华子挑衅,身为东道,也不阻止。这是不是默许?”
众人都瞥了一眼宋青书,不阻止当然就是默许了。
赵敏接着道:“那么适才云长空为了还我救命之恩,击败了昆仑弟子,破解了他们的剑阵,试问,昆仑派会与他甘休吗?”
众人微微骚动。武当诸侠都知道西华子与昆仑派掌门秉性,此事当然没完了。
云长空心中百味杂陈,这女子一直向着自己说话,惹毛了人家,可怎么得了!
宋青书大怒,反驳道:“你这妖女,若不是你跑出来,故意表露自己身份,我怎会对云少侠抱有敌意?你还在这里挑拨!”
赵敏冷笑道:“说你蠢又加上一拙,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胡汉不两立,我是蒙古人。他是汉人!”
宋青书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张松溪笑道:“姑娘与云世兄相识很早吗?”
赵敏摇头道:“开封相见之前,我与他素昧生平。”
张松溪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帮云世兄呢?”
赵敏笑道:“张四侠也不明白吗?”
张松溪哈哈一笑道:“如今江湖之争,愈演愈烈,多少武林名手都被卷入是非之中,但现在杀机已伏,云世兄为父报仇,乃为人子应尽之道,可他锋芒过露,本就大遭人忌。
你这蒙古郡主,还对他多次援手,就是希望让旁人误会,让他背负骂名不容于武林,你当我不明白?还是天下人不明白?”
“你们都明白,可又有什么用呢?”赵敏微微一笑:“云少侠他爹要反元,我一个蒙古人自然不想他子承父业,与我作对!
可云少侠气度恢宏,心胸磊落,武功高强,我们蒙古人最佩服英雄好汉,我不忍他死在旁人暗袭之下,也想让他能够明辨是非,转身帮我……”
说到这里,赵敏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明人不做暗事,我这次本有预谋,准备把武林几个正大门派一网打尽……”
莫声谷冷笑一声接道:“就凭你?小丫头你也太狂妄了,哈哈……”
赵敏皱起眉头:“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可我有让你们武当派,让张真人都为朝廷效力的想法,难道不应该吗?”
此言一出,饶是张松溪智计过人,也没了话说。
赵敏眼光一瞥长空,道:“当然,你们这些人属于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想收为己用,这是不大可能。
那我让他在汉人之间失去声望,独力难支,又有什么不对?
可我是蒙古人啊,我们虽然自己也斗,但为了争权夺利,可你们呢?
就是为了嫉贤妒能!
云公子,出道以来,包括今日上武当山,不就是为了他父亲丢的那面晋阳镖旗吗?
他从未表露门派,何尝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没有称雄武林之心,又碍着谁了?
值得江湖如此针对?
这位宋公子今年少说二十一二了吧,有天下第一高手当师公,有这么多有本事的叔叔护着,却比不上一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名头大,武功高,这如何能接受?
呵呵,今日可算逮住机会了,当初张真人将自己送到少林寺,被人家折辱一番。
今日的云长空,就仿佛昔日的张真人,武当山就是少室山,啧啧,可算有本事,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