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云长空一声长啸,人剑骤停,两眼望天,凝视虚空。
云鹤喝彩道:“行云流水,好剑法,好剑法,你这样出山,我就放心了。”
云长空正在思索剑法中不对头的地方,听了这话,好生奇怪道:“出山干什么?”
云鹤道:“你忘了,你曾言五年上武当。”
云长空说道:“我当然没忘,只是孩儿还想再多练几年功夫!”
云鹤正色道:“大丈夫行事该当一言九鼎,你亲口说过这话,或许你的一众师兄,以及仆人就有人落在天鹰教手中,你若不遵守诺言,他们岂有命哉?”这几句话,说的正气凛然。
云长空听的不禁一愣,说道:“计划不如变化,你可听过?”
在他前世别说说了一句话,发誓当放屁都随处可见,都拿司马老贼洛水起誓当信条了。
故而他对江湖中那种生死一诺的朗朗风骨,虽然知晓明白,却认为这是傻子才遵守的。
张翠山要是直接说谢逊在冰火岛,让那群武林中人去找,怎能身败名裂,自刎而死?
乔峰若是嘴上答应耶律洪基,行为上跑路,怎能魂断雁门关?
令狐冲若将风清扬给交代了,又怎会惹的所有人怀疑,哪怕小师妹也认为他偷了林家辟邪剑谱,最终落了个怀抱小青梅尸体,无法悔恨之下场!
所以在他心中,说过什么话,是否需要遵守,那得看情况而定,才是正确操作。
云长空当年说话时,自以为凭借“玉珏”应该可以将罗汉伏魔功大成,古墓也能找到,必然拥有横扫武林的资本,出门就是在土著面前装逼的。可现在“罗汉伏魔功”未成,那些拳脚功夫也不见得厉害,这套“韦陀伏魔剑”随着他功力越深,越觉不大对劲。
因为云鹤所传,这剑法以快取胜。
可云长空觉得不该是这样,有几路应该是越慢越好,一味抢快,貌似不能将这路剑法精微奥妙之处发挥出来。
其实云长空想的没错,
这”罗汉伏魔功”之所以是少林派中第一精妙内功,实因这是少林一派提纲结领的最深武学,十八罗汉十八像,就是少林武学的根本。
所以那些年岁大,功力深的少林高僧中间,往往有慈和之人,也有冷峻之人,也有刚猛之人,也有些面容枯槁,好像死人一样,只因所修功法不同所致。
云长空神功虽然只是略有小成,但看云鹤所传拳招,有如登泰山而小天下,所以他可以轻易补足其中的破绽。
只是这路“韦陀伏魔剑”乃是少林寺极为上乘的剑法,有些招数越是缓慢,变化越是精微奥妙,有些地方要快中带慢,慢中带快。
可云鹤父亲本就没有学到精妙之处,云鹤自然也是一样,他们只能领悟一个快字。
因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出手够快,一招就能分胜负、决生死!
只是这个道理,别说习武之人,就是普通人也都知晓。所以最简单明了,容易上手。
同样,也是最难!
盖因真要快的让对方不及反应,想要做到,那是千难万难!
就好像你一拳击出,达到万斤之力,谁也无法抵挡,可你要能做到,才是关键。
再则,你能打中人,更是根本。
你力大无穷,打不到人,被人家轻轻抓住空档,一下子打到要害,那也什么用都没有。
所以疾如电光能不显极剧,舒缓合收能不减狠辣,让敌人无处遁形,这才是武功中的上乘境界,也是这套‘韦陀伏魔剑’的真谛。
可要想做到这这一点,对内功修为要求极高,少林寺弟子修炼几十年,纵然领悟到了这一层,也少有能做到的。
这才是武学中有言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的原因。
剑法本就易学难精。
因为剑招对于稍微有点记忆力的人,都能看明白,可唯独其中的运劲窍门,在什么时候真气游走什么穴道,经脉,什么时候发什么力,那才是大学问。
若是只靠剑招,就能让一门剑法臻入上乘,那未免太简单了。
云长空虽因“罗汉伏魔功”感受到剑法不对头,可凭他现在的武学见识,想要就此改进,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对自己要求太高,武功大成,再去横推武林,那多带派?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所学完全是囫囵吞枣,对于“罗汉伏魔功”未能融汇贯通,也没有与敌人见过手,才想再等等将古墓武功搞到手再说。
云鹤见云长空不言,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叹了口气,说道:“你曾言五年破誓,那不是说上一趟武当山就算破了,而是要让与为父订约之人知道,你有这个能耐!要让江湖人知晓,云鹤之子为父亲洗刷了耻辱,我才有这个脸面踏足武当山!
若是靠着卖弄狡狯,为父自己上武当山破誓不就好了,武当派难道还能赶下我不成吗?”
云鹤这话可不是在自吹自擂,他在晋陕之地甚有名望,想当年三家总镖头上武当,张松溪独对云鹤亲热推崇,佩服他的人品与气节。
宋远桥、俞莲舟、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但见张松溪对他的态度与其他两位总镖头截然不同,几人询问之下,得知他的作为。
莫声谷因为云鹤等人上山对张三丰不敬,还对他出言不逊,得知他的人品作为,立刻从武当山跑下来,当面给云鹤赔礼道歉,重归于好。
所以云鹤要上武当山,武当诸侠必然欢迎之至,只是他技不如人,对殷无福三兄弟发下了誓言,若不能击败几人,他没脸去而已。
云长空见状,也不能如乌龟般龟缩不出,待武功大成再行走江湖了,“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准时下山,与天鹰教会面的。”
云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儿啊,你别怪我多说,江湖路我是栽了,我怕你重蹈覆辙。你下山之后,一旦与人交手,必然立刻成名于江湖,那时才是真正的大危机,我说的话,你千万不可当作耳旁风了。
云长空轻轻一笑道:“你不必担忧,那些江湖路道吗,我有应付之能。”
“目中无人!”云鹤怒道:“大言自欺!古往今来,那些武功高强,智谋韬略,横绝一世者,不知多少,他们敢不敢说这话?
武当张真人修炼九十余载,他不比你厉害?门下七弟子无不是身怀绝技,可因张翠山一人惹的全武林上山,那是什么结果?
张翠山若不自尽,武当派固然会灰飞烟灭,这武林也必然是一场大浩劫!
你如此欺心,我与你奶奶若是不死,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云鹤知道儿子曾主动开言,五年破誓,无论是为保全他人,还是爱父之心,都是侠义中人的本色。
只是这几年不光是习武练功,自己也跟他讲述江湖门道、忌讳,以及武林门派云云。
可云长空老是说一些让人无法可想的话,说什么‘男儿溺死何伤而拘游哉’。
少林寺号称天下第一门派,实则欺软怕硬,武当派号称行侠仗义,可在某些时候都是虚应故事,峨眉派从上到下都没得到爱人,都是群不可理喻的疯婆娘!
昆仑派、华山派的头领都是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崆峒派连个掌门人都没有,就几个练功将自己练废的长老出来撑门面。
天鹰教不过是殷天正自己当不上明教教主,得罪了明教五行旗,心中不忿,才出来拉杆子单干,手下也没能人!
而那明教听起来人多势众,不过是个绿帽教而已,被人轻轻用手指一推,就得灰飞烟灭!
说什么元朝,也是大厦将倾,竟然会派一个“恋爱脑”出来做事,毫不足惧云云。
云鹤听的再不明朗,也知道这儿子纯粹是没将武林、天下看在眼里。
云长空知道云鹤动了真火,可他说的这是实情,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一点也不矛盾啊。
再说一个谢逊都能从岳飞骂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郭靖杨过骂到张三丰,他没理由不行啊?
云长空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恁多感慨……”突然,他耳中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
第13章 如鬼似魅
云长空闻声,就觉似有哭泣之声传来。泣声很细,又很轻,但是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婉,呜呜咽咽,飘忽不定。
他看向云鹤,见他毫无反应,便知对方内力修为不如自己,所以听不见。
云鹤见他看来,说道:“回去吃饭!”
他知道这个儿子不喜欢自己唠叨,可他有些话不得不说。
因为他是父亲。
没有父亲,没有孩子的人,不懂得这份感情。
每个父亲都望子成龙,希望自己吃过的亏儿子不要吃。
可儿子们都是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云鹤生怕长空本事太大,自恃太过,被人害了。
可云长空虽然知道他的好意,却也会将之当作杞人忧天。
因为云长空一开始不想被任何思想所左右,所以在十岁那年才说出“佛陀转世”的话。
盖因他一个成年人灵魂,不想被人当作一个十岁小孩养。若这样被带上几年,不免要被云鹤与老夫人灌输思想,哪怕他左耳进,右耳出,天天面对这种摧残,那也得件足以让人疯狂的事。
显然,云长空行之有效的办法,在临近下山的时候失效了。
父亲打着为儿子好的思想,儿子觉得这就是嗦,这永远都是父母与子女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
前世今生,长空都深有体会,对此,他也只能听而不言了。
云长空侧耳听了一会,说道:“爹,你们吃吧,给我留着饭就行了。”
他刚才一听好像还有金铁交鸣之声,应该是有人交手,得查看一番。
云鹤哼道:“你小子古里古怪,你干脆喝风算了!”说着去了。他心中怒气已经消释大半,谁又没有年轻过呢。
长空快步走出树林,发足便往声音来处奔去。他现在内力之深,实在是非同小可,
虽然只是普通的“轻功提纵术”,但遇到丈余高的大块岩石,一跨步便跃了过去,数丈阔的溪涧,那也是提足即过。
随着云长空奔出,兵刃声也越来越近,他在山中兜兜转转,奔出数里,前面有一处大树林,只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哈哈,你们就从了佛爷吧……”
但闻一个冷漠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该打!”余音未绝,已闻得“”两声脆响。
云长空飞身上了一株大树,以“草上飞”轻功踏着树巅奔进了林子,跑了十余丈,就见树下一块石头上站着一道黄影,细腰长发,姿态婀娜,风动衣袂,黄衫摇曳,美不胜收。
他见是黄衣女子,因为相背,看不见长相,暗想:“这女子应该武功极为厉害。”便不敢再近前,离着十余丈,选择了一处枝叶浓密的松树落脚,隐起身子观看。
只见黄衫女子面对着十余个喇嘛,地上还躺着两个。细细一看,这群人各个高鼻深目,面目黝黑,与汉人大不相同。
黄衫女子石头边上,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少女,应该也就十二三岁,身材不像成年女子,手持长萧,身边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仆妇。
那群番僧似乎被这黄衫女子给震住了,都呆呆看着她。
一个白衣女童道:“姑娘,我们下山买米面用度,这群喇嘛硬要拉我和小翠去参什么欢喜禅,我们不肯,他们就一路追我们。”
云长空心道:“参欢喜禅,这群喇嘛玩的真花,这次算是采到带刺玫瑰了。”
黄衫女冷哼一声,道:“你们连他们也对付不了么?”
两女童与两仆妇互相对望了一眼,一齐低下了头。
一名满脸虬髯的番僧,显是首领,嘿嘿一笑道:“佛爷今儿个算是交上了桃花运,女娃子是什么人?”
黄衫女子冷冷道:“你们竟然敢到终南山行这种龌龊之事,受了谁的指使?”
一名手持双钵的番僧说道:“终南山怎么了?全真教都给我们剃了光头,佛爷看上小女娃,你们何敢抗拒?”
“佛爷?”云长空摸了摸下巴,寻思:“他妈的,这称呼怎就这么欠揍呢?以后我要找事,也这样自称,恐怕仇恨感直接拉满。”
当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白热化阶段,作为藏传佛教领袖的八思巴果断支持忽必烈,使得忽必烈在同阿里不哥的战争中逐渐占据上风。
后来忽必烈取得胜利后,返回燕京,任命八思巴为国师,从此他有了全国佛教领袖的地位。后来八思巴又为忽必烈统一全国,出了大力,立国之初忽必烈便将藏传佛教定为国教。
……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知死活,这就出手吧!”
她声音清脆,极是悦耳,但语词含意却是冷傲无比,众人心头都是一寒。
一个番僧手一扬,嗡的一声,一面金钵飞向黄衫女。
黄衫女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左手向上一拂,嗡的一声,金钵激射而回。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那番僧啊的一声,向后退了三步,仰天倒下,金钵已经镶在了他的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