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顶住！”
顶住两个字，说到容易，做到难。想顶住财政司的决策，靠一个九龙，靠一个潮汕，绝对不够。
陈晋芬离开8楼，回到十二层，先通过媒体和门下股票经纪的嘴，向社会，股民宣布，不赞同停市，并提出下午继续交易。
尹照棠回到办公室，亦是拿起电话，不断给胡博超，梁超英，陈伟楠，董建桦等人，呼吁社会有力人士，出面申请开市。
来不及一个个去拜访商会大佬，议员乡绅们了。一通电话飙过去，上就是上，不上就一边待着。
社会上很快小道消息遍布，有人讲下午会开市，有人讲不会开市，有股民真觉得停市好，有些股民则希望能开市，早日把手上的股票抛售。
左手端来一杯水，放到桌上，跟刚打完电话的大佬说道：“先饮杯水，棠哥。”
尹照棠拎起杯子，灌下一大口，点头道：“多谢了。”
“点样？”
“下午能开市吗。”左手眼神忐忑，心里希望渺茫。想令下午开市，可不是砸开交易大厅门锁那么简单。
身为交易大厦的业主，办公室就有钥匙。但股票交易系统是锁定的，各大公司，投资机构，敢不敢来交易，股民们敢不敢来交易又是一回事。陈晋芬赌上名誉，议员乡绅们出来站台，不代表就能说动股民。
相反，只要有足够数量的股民敢来交易，那么财政司说停市都用。九龙会，金银会可以站出来接单，违反《证券交易所管制条例》又点样？大不了罚款咯！
尹照棠望着左手，反而轻松发笑，出声宽慰：“尽力就好，成败唯凭人心。下午两点，陈生会叫人在交易大厅门口，竖起六块牌子，时时更新悉尼，伦敦，多伦多，东京，首尔和美国道指。”
“电视台会派记者来，总之，有人来交易，就接单。你叫曾景福安排好安保，小心有人捣乱。”
左手点点头：“我知道了，大佬。”
交易广场外围商铺餐厅里，收到停市通知，正在吃午餐的门市代表们，突然又陆续接到公司电话：“留在交易大厅，下午可能继续交易。”
在消息乱飞，摸不清头脑的情况下，门市代表陆续回到交易大厅。此时九龙会的交易员，已搬来八块白板，竖在大厅门口。
上面写有美国道指、新加坡海峡时报指数，伦敦富时100指数，东京日经225指数，悉尼指数，首尔韩国KOSPI指数，还有多伦多综合指数的收市数据。
各国开市时间不同，日韩已经开市。白板前的交易员，根据耳麦传来的消息，每两分钟，在白板记录一次指数。
“东京日经225指数，下跌200点。”
“首尔韩国KOSPI指数，下跌70点。”
“海峡时报指数，下跌120点.”
他们用实际消息证明，港股停市，但股灾仍旧继续。各大交易公司的门市代表，神色悸动，有人忍不住上前问道：“我要挂卖单，怎么交易。”
“进交易大厅，电脑程序挂单。”陈晋芬出现在现场。
“走，进大厅，继续交易！”
“没错，股灾来临，怎么可以休市？”
“李福兆，翟克城两个疯子，想闷杀我啊？”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主持大局，交易员们士气大涨，纷纷涌入交易所，回到原本的位置。
散户们见到交易继续，更是按耐不住，直接冲进大厅。各大交易公司的办公室里，操盘手看到程序还可发起交易，不想放过机会，立刻开始操作。渐渐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似乎停市只是幌子，为方便大户跑路而已。
散户股民不知商会和港府的博弈，惊恐当中，交易公司的电话几乎被打爆。
李福兆穿着西装，正趴在财政司长办公室的茶桌前吃盒饭，突然接到电话，面色凝重应付两声，便看向对面的翟克城：“财爷，潮汕商会和九龙会的勾结，呼吁华资，违反休市公告，已经占据交易大厅，正在进行股市交易。”
翟克城蓝色的瞳孔露出一丝不满，按下座机上的会计键，喊来秘书，出声交代：“打电话给警务处，叫他们去交易广场抓人！”
“yes，sir！”秘书附身答应，立刻转身。
翟克城在港府从律师助理做起，近几年受尤德总督提拔，从业务岗位调入行政岗，读法律毕业的鬼佬。
先担任经济司长，享受甲级行政长官待遇，又被擢升为财政司长，成为港府的二号人物，是尤德“做大英资，回哺祖家”方针的坚定支持者，并且是“四会合一”的实际办事人。
李福兆为担任联交所主席，继续保证远东会在股市的统治地位，早已和翟克城成为好友。
李福兆小心提醒道：“财爷，潮商会长尹照棠有江湖背景，和北方非比寻常。警队又历来跟他们眉来眼去，靠商业罪案调查科，恐怕搞不定。”
翟克城抬手喊住秘书：“叫上ICAC一起去！”
“yes，sir！”
李福兆脸色顿时轻松许多，低头吃饭，和财爷谈笑风生。那头港府的命令已下，这头尹照棠便收到消息，叫来左手，出声道：“过会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要来，交两个兄弟出去。”
左手叼着香烟，双手抱胸，靠着墙道：“放心啦，都系致公会的兄弟，不会叫他们难做的。”
碰上警队反正就一个拖字诀，拖到今日股市结束。
不到半个钟，警队的人到场，老忠乖乖交人。商业罪案科所有人加一起不到两百，交易大厅里就坐着三百多名门市代表。没有获得一哥的命令，带两个回去足够堵鬼佬的嘴。至于上边的大sir怎么跟鬼佬辩，不关下面的事。
正当高级督察姚旭洪带人上车时，两辆ICAC的公务车急停在交易广场大门前，引走他们目光。
第582章 人心所向
警长小声提醒：“洪sir，廉记的人。”
姚旭洪板着脸应道：“我见到了。”
和有心低调，只派督察到现场的差人不同，ICAC派到现场的级别很高，由首席调查主任庄卓言带队。
由于出门前受过长官叮嘱，姚旭洪不得不先叫下属把“犯人”带上车，再领着俩人赶到廉记面前。
只见，庄卓言朝交易大厅门前的陈晋芬亮出证件，说道：“陈生，叫交易大厅的人散掉啦，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晋芬撑着手杖，气定神闲：“后生仔，我只为救市。”
庄卓言叹气，出声劝道：“廉记有很多罪名可以抓你，比如操纵股市，内幕交易，洗钱，行贿。”
“不谈今天的事，以前你做过的事，廉记都有线索，一口咬死你，你甩不干净的。不怪我不给面子，财爷亲自下的令。”
尹照棠西装革履，带左手，牛强二人突然走到身旁，朗声道：“此乱命也，恕不奉诏。”
庄卓言循声望来，苦笑道：“尹生，你堂堂筹备组委员，更该爱惜羽毛。”
尹照棠刚刚在大厦楼上，见到ICAC的车，便知鬼佬要搞事，赶来为陈生撑场，厉声话道：“逼得股民跳楼就对？送钱给鬼佬对？没有为港人话事的担当，我今天不会出现。庄生玩不玩股票，ICAC有没有买股票！”
“你们都无所谓？”
庄卓言与身边十多名廉记调查员都表情古怪，微微变色，廉记可是“高薪养廉”，在牛市的大背景下，怎么可能把钱都存进银行。或多或少，廉记阿sir都有买点股票，可谓是被说进心坎。
他们是同情股民的，内心更认可尹照棠的做法也许，他们买英资多些，买华资少些。
可救市总是好的，总该开市交易。
姚旭洪暗中为尹生的口才叫好，趁机提议：“庄sir，干脆做做样子，带两个回去，撑到休市。”
“唔，ICAC听命办事，不能敷衍了事。”庄卓言怫然拒绝。只有廉记一家的案子，可以做做样子，有警队介入的案子，一定得严肃处理。
因为，廉记的使命，就是做港府的第二把刀。警队不愿意干的事，廉记必须得干，否则就会丢掉立身的根本。
届时消减经费，缩减人员，港府再开一个部门，老路重走一遍，众人还丢掉工作。
“最多一个钟，要不然叫财爷把命令收回，要不然，我只能做事。”庄卓言有点为难，看着表道：“我们吃公粮的。”
“一个钟吗？”尹照棠盯着庄卓言，微微颔首，侧目看向陈晋芬：“就一个钟！”
“陈生，通知所有交易公司，港府已派纪律部队封锁交易广场，股市交易暂停。”
陈晋芬面色沉思，缓缓点头。
“左手，打电话给所有社团大佬，同他们讲，只接受现场交易。再把消息散出去，叫买卖股票的人都来交易大厦门口。”尹照棠说罢，左手面色兴奋，激动闪人：“我马上去做。”
陈晋芬亦匆匆离开，前去散播消息。姚旭洪，庄卓言等人都装作没听到，带人退到角落，抽烟观望。
神仙棠的想法已经呼之欲出，无非是挑动股民情绪，聚集人马在交易广场前示威，倒逼港府允许开市。
非常朴实无华，却屡试不鲜的手段。叫社团大佬们来，无非就系江湖人胆量大，甘做第一批出头鸟。
等到交易广场前有人了，普通股民仲有勇气参与进来。
不是用江湖手段喔拿社团钞票买的股票，不算股票啊？廉记，警队阿sir们，不算股民啊！
当尹照棠捍卫了港民利益，华资利益，便捍卫了其它社团大佬，廉记，警队阿sir们的利益。
有人负责登高一呼，有人负责奔走相告，仲有负责袖手旁观，有人负责挺身而出。各行各业，各个领域，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为逼鬼佬低头出力！
先前市场上的小道消息，则都是由九龙会流出。当“照旧开市”的消息被验证过后，舆论焦点便汇集在九龙会。
机构，股民，大户，散户都抛的正爽。
忽然再次流出暂停交易，差人堵门，广场被封的消息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十几分钟，就呈现病毒式传播。
左手坐在车里，联系江湖大佬。前几通还需费点嘴皮，到第四通，都不用多解释。大埔牛立刻话道：“我收到风啦，敢派差人封市是不是？”
“挑，我马上带人去交易广场，看看是我们人多，还是鬼佬人多。”
下一通，大圈帮话事人阿虎，接起电话，便囔囔道：“来了，来了，带人在路上了。他妈的，不救市，还敢封市，鬼佬傻啦！”
东安社坐馆幺鸡坐在车里，语气忧愁：“买卖个股票而已，还这么不省心，交给港府印花税拿去喂狗了？”
“鸡叔，快点啦。”他身旁几个新提拔的后生仔，倒是干劲十足，想要扬名。
马仔交、大马帮、连印度帮、越南帮都收到风，赶来交易广场，争取开市。
第一辆到场的车，走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忠“股神”高佬森。仲有元宝、天堂、金牙雄，大痣几位叔父，紧随其后。
幺鸡到现场时，脸上还戴着口罩，叫马仔从面包车里拉出几个抗议牌，举在手里，赫然写着“不要停市，要开市”，“鬼佬还我印花税”等字样。
半个钟的时间，交易广场门前就聚了两百多人。放眼望去，全是江湖人士，当中还有少许的散户，机构经理。
TVB，亚视等电视、电台节目，再播放聚集新闻后，等于向全港告知有集会活动，引起轰动，大量股民开始自发赶赴现场。
庄卓言望着广场标志性的金牛雕塑周围，还不到一个钟头，便已聚集八九百人，眼神真切得流露出几分震动，第一次体会到“人心所向”四个字的威力。和他同肩的调查员们惊讶之外，却根本没悟到，在街对面西餐厅主厨眼中，他们一班廉记阿sir，同样是集会人群的一份子。
同色的皮肤，同样的气质，天生便混淆在一起，谁又分得清谁？
第583章 不做家奴
尹照棠听见耳畔“开市”的呼喊声暴涨，下令交易继续，门市代表们，再度开始挂单，广场前聚集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股民们受到开市的通知后，十分开心，依旧往交易广场聚集。
他们愿用另一种方式救市！
庄卓言沉默中，叼着烟，掏出电话，拨给廉政专员，感慨道：“卫sir，人太多了，根本拦不住。”
卫理钦在办公室里，靠着沙发，面色冷峻：“一个小时前，你就带人出发，一个小时后，打电话讲拦不住。”
“庄sir，你一个钟的时间，用到狗身上去了！”
庄卓言沉声道：“真的拦不住，不行，你来试试。”
“庄卓言！”卫理钦爆喝道：“回廉署，交枪，停职！”
“收到。”庄卓言挂断电话，惊得同僚目瞪口呆，索性把证件，配枪都摘下，交给下属，嘱咐道：“帮我带给卫sir。”
“阿头，那你呢？”下属捧着枪，不可思议。
庄卓言摆摆手，说道：“打车返屋企睡觉，睡一觉起来，天就亮了。”
如果说华人有多支持开市，那么鬼佬就有多支持休市。所有英籍行政长官，一上任便会收到洋行的礼物。
他们手中握有大量英资股票，打华资，是为自己而打！殖民，是为国家，为亲友而奋斗！
此为港府权力之抓手，所以财政司长是港府体制中的二号人物，仅次于代女皇行事的总督。
不为经济增长，市民生活而筹划，只为吸血回哺，收割华人而布局。
港岛，本是他们的猪笼，华人，是笼子的猪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