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仔见场面乱哄哄的，忍不住叫道：“吵什么吵，阿公还没过世呢。有什么话，等给阿公烧纸的时候再说。”
众人顿时收声，但脑梗可不比上回给人投弹。挨了土制炸弹，是死是活，一眼就知道。脑梗的话，今天不死，人也活不久了。
忠义堂一直悬着的接班问题，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街市勇在旁道：“阿公醒过来还能管事吗？老忠这么大的家业，必须要有人扛旗。人心要是乱了，可不好收拾。”
尹照棠侧头看他一眼，扔掉烟头，起身道：“龙头出事，二路元帅话事，有问题吗！乱什么乱，边个不服气，站出来！”
在场众人齐齐收声，左手，蛋挞，阿乐，阿king等人脸上一副天经地义的神情。连元老，根生，高佬森，天堂，金牙雄等叔父，心头都松了口气。甚至老摩，街市勇都面带喜色，绝对不错。
所有人，都不怕神仙棠上位，只怕神仙棠厮脱身啊。要系阿公一出事，神仙棠把海底名册一撕，宣告社团解散，所有人各回各家，他们才是会傻眼。
因为，神仙棠完全可以带着心腹直系，依靠正行吃饭，不养着社团烂仔。靠蒋豪，王志军等核心人马做武力威慑，踏踏实实从政经商，做抛头露面的大老板。
叔父们只能守着存款渡日，烂仔们只会一哄而散，扎职们抱团求生，各自而战，再回到老忠当年夕阳社团的日子。除了尹照棠外，谁都没有好处。
要知道，哪怕老摩，街市勇对神仙棠怀有不满，也是因为神仙棠不管社团。可要当坐上龙头宝位，几万兄弟的利益，总不至于袖手不顾吧？
在众人翘首时，高佬森咬牙走出一步，拱手抱拳，出声道：“我去取龙头棍来，元宝，天堂同我走。”
沙头仔恍然大悟，连忙提醒：“森叔，还有社团海底！”
高佬森回头骂道：“痴线，海底，账目本就归二路元帅管，拿着等警察抄家啊！”
“有龙头棍就够了。”
第607章 新坐馆！
元宝做上车后座，赞叹道：“森哥，还是你高明，又吃一次拥立之功，发达啦。”
天堂乐呵呵道：“是啊，说不定阿棠上位，还封你做二路元帅。”
高佬森吓的浑身发毛，咒骂道：“挑那星，带你们脱身，还咒我死啊？二路元帅，除了左手边个能做，阿豪来都不行。”
元宝表情发怵，皱眉问道：“什么意思，森哥。阿棠名震江湖，有人有钱，当龙头是众望所归，你是怕老摩，街市勇他们搞事？”
高佬森摇摇头：“我不怕有人跳出来搞事，阿棠分分钟能斩死他们。我系怕阿棠不肯上位，等猫哥过世，再推一个元老做话事人。”
“猫哥顶得住的事，我们可不一定顶得住。”
元宝，天堂闻言，越想越觉得对味，心头暗暗惊讶。真要再挑个元老作挡箭牌，森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难怪高佬森跑的急，如此灵敏的嗅觉，不愧是老王八。天堂也不禁后怕，出声道：“阿棠，不至于吧”
“好歹是个龙头位。”
高佬森骂道：“屁的龙头位。”
“人家不是要做江湖龙头的人，是要做省港龙头的啊！”
元宝拱手道：“多谢森哥，带我跑路。你都没本事扛的事，换我们，肯定死的更惨。”
在尹照棠表态会扛社团的旗后，五十多几位大底们有了主心骨，场面逐渐镇定。左手收到大佬通知，走到叔父们面前，抬手道：“各位，社团接下来的事，回去等通知。棠哥会打理清出，给各位一个交代。”
“阿公做完手术，还需要静养，一时半会呢，肯定是见不着的。”
“散了吧，得唔得？”
根生，金牙雄等叔父纷纷应诺，和新话事人打过招呼，便在司机陪同下离开。左手送完叔父，朝光仔，街市勇等人道：“你们也散掉吧，有消息随时通知你们，公司的医院，来往很方便。”
老摩和街市勇对视一眼，看向左手：“行，我们先走了。”
众人是因旧时代的结束而赶来，在见证新时代的开启后，便没有强求的意义。
一大帮子人聚在医院，并不显得孝义。实权大底们渐渐散去，走廊重新恢复安宁。尹照棠踱步到窗前，掏出火机，左手便递上一支雪茄，出声问道：“事情发生的太急，需不需要另做安排？”
尹照棠接过雪茄，叼在嘴中，听出话中弦外之音，摇头道：“不用，其实阿公的身体状况，兄弟们都心中有数。”
“可预见的事，算不上意外，无非是终于来了。”
左手吐口出白雾：“算老摩他们老实！”
“我上位，对他们有好处，他们点会反对？”尹照棠太清楚那批人的立场，弹弹烟灰，担忧道：“通知阿公家人了？”
左手点点头：“打电话过去了。从加拿大，美国飞过来，最快也得明晚。”
“行，你们帮忙去接，招待好些。”尹照棠道。
左手笑道：“放心啦，大佬，不会丢你的人。”
手术室门口的绿灯亮起，主刀医生穿着手术服，走出大门，摘下口罩，面容疲惫的道：“哪位是家属。”
尹照棠灭掉雪茄，回过头道：“医生，我阿公怎么样？”
主刀医生打起精神，迎上前道：“尹先生，手术顺利，身体没大问题。但脑梗你也知，救过来后，语言能力，行动能力都有下降。具体如何，要看恢复期的反应。”
“我当医生的，已经尽力。”
尹照棠长叹口气，面色沉重：“我明白。”
和外人想象的不同，或许是手中权力，无可动摇。他心里真不关心社团点样，单纯是伤感阿公的老去。
医生见多识广，真情假意，一眼就明，宽声安慰道：“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在，保证苗生最后一段日子，认知清晰，无伤无痛是问题的。”
“另外在手术中，发现苗生患有原发性脑瘤，血检也不理想，很多观察指标超过健康体征数十倍。”
“快的话，半个月，长的话，也很难超过三个月。”
左手在旁，脸色也不禁黯然。
尹照棠举手想碰医生的肩，又落下，笑道：“辛苦了，医生。”
“我收钱的。”医生面带笑容，毫不掩饰打明牌。收了尹生十五万的主刀费，顶过伊丽莎白医院二十场手术，暗戳戳还奉承了老板一句。毕竟肯给老人花大钱，真是孝到头了。
见到阿公躺在手术床上，还戴着呼吸机，被人推进VIP病房。在没有脱离危险期前，根本不允许探望。
尹照棠不再久留，下楼找到邱淑贞，把女友送回公寓，再同左手，蛋挞，阿乐到冰室食下午餐。
高佬森急匆匆地赶到铜锣湾，背着一个包，进入冰室里，来到四人的桌子前。元宝，天堂跟身后，故意装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用虔诚的眼神看向新龙头。
只见高佬森解开背包，取出裹着龙头棍的泛黄绸缎，慢慢打开，露出一根黑檀雕刻，通体墨色，活灵活现，怒发须张的棍首。
左手，阿乐等人的目光不由被龙头棍吸引。高佬森抹了把汗，出声道：“阿棠，龙头棍带过来了。”
尹照棠看了一眼，笑着道：“放心吧，喝杯冻柠茶解暑。”
“多谢。”高佬森三人在旁坐下，其余桌边的刑堂兄弟也都把目光投来，期待着大佬握起龙头棍。
没有叫众人失望，尹照棠缓缓拿起棍子，放在眼前打量，年轻的面容上，带着好奇和追思，但并未有野心勃勃，贪污渴望的神色。和高佬森想的一模一样，一根龙头棍，早已装不下他的野心。在体会到棍子冰冷的触感时，他甚至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怎么是黑檀，不是紫檀？”
“一公斤黑檀，几百蚊而已。要系紫檀的话，带出去倒有点面子。”
拿不出手啊。
诡异的是，三名叔父互相交换眼神，竟读懂尹照棠微表情里透露出的嫌弃。高佬森干笑道：“拿上这根棍子，你就系忠义堂第四十二代坐馆！”
“恭喜你了，阿棠。”
在场的社团兄弟，宛若收到讯号，整齐起身，抱拳喊道：“忠义堂弟子，拜见坐馆！”
第608章 后事
“这根棍子，我接下了。”尹照棠握住龙头棍，笑着又用布裹上，放进包里：“时代变了，龙头棍嘛，有就行，不用天天握在手上。”
“麻烦森叔帮忙收着。”
高佬森提上背包，叼着香烟，颔首道：“问题，每次开坛，我都扮礼坛大爷，有用带给你啦。猫哥不能管事，开山大典的事，要赶快择个黄道吉日。”
今时不同往日，夕阳社团传承大位，找个酒楼，包一层，叫兄弟们见一见就算搞定。以老忠的江湖体量，去得开山门，办大典，邀请所有江湖朋友，表示辈次传承有序。
不止方便新话事人号令社团，还有利巩固尹照棠的地位。毕竟，尹照棠能上台面的前提，是可以团结本港市民嘛。
连社团里四万多人都搞不好团结，又叫内地老板们点看他？
尹照棠缓缓点头：“行，把消息放出去吧，办的隆重点，但不要太急，最早都得下个月。”
高佬森叹气：“我明白。”
元老乐道：“上，就要上的风风光光！”
“阿棠，我们一定给你办次最体面的山门大典。”
尹照棠捏着烟头，吹出白雾，挥挥手道：“坐低，坐低。”
冰室里的西装枪手们，纷纷落座，无形当中，蛋挞，阿乐，左手三人都感觉到，有更重的责任压在肩头。
晚上，回到尖东住宅。
周蕙敏穿着居家服，弯腰递来拖鞋，关切道：“棠哥，阿公没事吧？”
“老了啊。”尹照棠叹了口气。
周蕙敏面色伤感，心知阿公是男友心里最尊重的人，不知如何安慰，只道：“人是都会老的。”
“嘉慧呢？”
尹照棠问道。
周蕙敏道：“在房间里做功课。”
“嗯，不要在小孩面前提这些。”尹照棠交待一声，听见手机响起，便拿到走廊再接。
陆续已有许多江湖前辈，字头大佬打来电话，慰问肥猫的身体。和上次公开被炸不同，生老病死不算江湖事，都只是老忠的传承换代。
没到举办白事的时候，其它大佬并不会亲自登门。一句问候却是少不了，够面子的人，打到阿棠手机里，他也只能接着。一个钟头就二十多通，扰的人头痛不已。
普通人家办个白次，都能熬光家人精气神。忠义堂作为港岛顶尖大字头，要体体面面，更是磨人。
当晚，尹照棠足足两点钟方睡去，清晨八点多钟便醒来，洗漱好，食过早餐，走出大门。
牛强、许罡、傻辉三班人马，共三十多号兄弟，穿着西装，头戴耳麦，整齐划一的聚在门口。
把电梯间塞得满满当当，地上更全是烟头，一片狼藉。
尹照棠举起手腕看表，面带疑惑：“都不用睡觉的？”
傻辉乐道：“今天不一样嘛。”
“没什么不一样。”尹照棠拍了傻辉的肩膀，径直进入电梯，下楼后，街边开车门的小弟，忽然来了一句：“阿公。”
尹照棠竟微微走神，瞥向小弟一眼，看得小弟有些失措。
江湖里，“阿公”两个字的份量，不是年龄，辈分，是“公事为先”，“执掌大公”
尽管都在用，每天日子如常，来掩盖心里的焦灼。
尹照棠都必须承认，社团真不一样了。
在大厦里处理了些公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医院一通电话把他拉回现实。原来阿公已经醒来，并想立刻见他。
步入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时，阿公嘴上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管子，药水在输液管中蠕动。
护工拿着尿盆和他擦肩而过，皮肤向来莹润的阿公，脸颊，手臂，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变得松弛。
只进一次手术室，人就脱了两层皮。
尹照棠心中酸楚，来到床前：“猫叔。”
肥猫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笑容，颤颤巍巍地把面罩移开，开口道：“费，费心了没打扰你做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