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仔咬咬牙，出声道：“干！”
“老忠不是我们的社团，那我们就跑。”
三人下定决心，便在包厢里低声密谋，细到什么时候开口，挑几个兄弟，到哪块招牌，一项项厘清。
高佬森预料不到，一次善意的劝阻，竟激起三人的反骨。
1988年1月16日，丁卯年，癸丑月，庚午日，观塘区，宝琳路大圣宝庙举办民俗活动，打醮仪式。经九龙区市政局批准，封路一日，车辆绕行。
清晨五点，大圣五百多名街坊，便摆起厨档。在路边杀鱼宰鸡，淘洗米饭，准备盆菜。
第611章 开山建坛
大厨翁叔腰裹围裙，指挥着砧板切菜，灶台前的师傅勾着芡，笑着打趣：“老翁，梅姐的仔上大位，你沾光啦。”
翁叔朴实脸上，绽放两分笑容，拍了师傅肩头一下，出声道：“都是街坊邻里，阿棠能混出头，大家脸上都有光。”
“是啊，二十几岁，就当上忠义堂的话事人，真威风。”师傅给鲍鱼焖上锅盖，语气感慨。
多少年，江湖没出过这等人物？
一张张八仙桌摆开，铺开塑料膜，工人们摆上瓜子蛋糕后，几辆冲锋车抵达路口，早班的军装警抵达现场，蹲守路口，维持秩序。
日头渐渐升起，汇集在山下的烂仔们数以千计，赶来支援的警察也多达上百。龙虎狮队在山脚待命，鼓手乐团排在宫门两侧。
一支支三角忠义旗，插满宫闱，猎猎作响。
蓝色的劳斯莱斯银灵停在路口时，道路两侧人头攒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山脚。黎智斌穿着西装，叼着香烟，正坐在警车的引擎盖上，抹开手腕的衣袖，盯着手表，眼神唏嘘：“八年磨一剑，好犀利。”
一个出道八年的烂仔，带着间夕阳社团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终于在前人离开后，在万众期待，门人支持中，登上属于他的位置。
遮出太阳的云层，都被他卷起的风吹开。
天上，骄阳似火，地上，人似骄阳！
只见，和开山收人，扎职上位不同，大圣宫门前两侧没有系着红巾，手捧宝刀的洪家兄弟。
一位又一位的社团大底，从劳斯莱斯背后的大巴车跳下，左手，蒋豪，蛋挞，大炮等人都在。
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左手，蒋豪俩人捧在手中的一块牌匾，上书：忠义双全。
尹照棠身穿红色山主袍，头系红带，胸前佩戴红棍，带着众人登山。礼坛大爷高佬森带二十几名元老，走出宫门，立在两侧，束手大喝：“山主登坛，迎风接匾！”
同时，鼓乐齐鸣，龙虎相跃。
所有人看着左手，蒋豪两位护法，扛着玄武山忠义匾，跟着新山主进山。元老，大底们见到那道和匾额相合的身影，不敢直视，俯身相迎。
[有天有地有人和，是曰三合，有忠有义有兄弟，是曰江湖]
覃欢喜头一回见识山主登坛的阵仗，不解其意，走到阿头身边，出声问道：“黎sir，扛块匾算什么，大喜事，搞的像在扛冥相。”
黎智斌蹬向覃欢喜，警告道：“收声，给人听见，小心被剁成十八块。迎风接匾，是洪门山主建坛里最高规矩的一种。”
“此山有多高，看那块匾有久，此山有大，见扛匾的人便知。坛上的人，请的是匾，拜的是匾。”
“看那匾上的字，往后山中兄弟，敬神仙棠如敬忠义，背神仙棠如背忠义，谁敢对神仙棠下黑手，就等同砸忠义堂的匾额，不死不休，天诛地灭！”
覃欢喜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如今忠义堂四万多人，谁敢砸忠义堂的匾啊？
“当年敬义的跛豪，场面都不如今天。”黎智斌悠悠叹气，咬着烟头，都活过半生了，竟然又长见识。
香堂当中，所有人都落在尹照棠身后，按部就班，跟着他给三英五祖，关帝大圣，历代坐馆上香。
一百余人站的满满当当，青烟缭绕着墙檐。
尹照棠把香火插进炉中：“敬告天地，洪门列宗，玄武山弟子尹照棠，今秉承壮志，开山立堂，保汉家江山，掌龙头宝棍。”
“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人神共鉴。”
众人齐声喝道：“护我山主，驱逐鞑虏！”
“复我中华，汉家江山！”
吼声传遍宫庙，人人脸上都露出振奋之色。
这次开衫建坛，龙头登位，是忠义堂有史以来，最威风，最阔气的一次。不管是正当打的少壮派，还是退休的元老们，全都觉得与有荣焉，风光无限。
尹照棠登上香坛山主宝座，拿起龙头手杖，受众人长揖一拜。而后，东安社，号码帮，新记，胜和，合图等字头的大佬们才陆续到场，围着老忠的新龙头恭贺。新界五大姓的话事人，乡议局，市政局共二十几名议员，悉数驾临。
和寻常山主就职时不同，还有一批潮汕商会，广府商会的大佬们亲自上山。新的警队话事人任荣，大社代表梁漫平，致公会代表吴琦等人都有现身。
中午开席，宝琳路上，万人庆贺，推杯换盏。
到了傍晚，身为今天的主角，尹照棠却已累的精疲力竭，被兄弟们送回尖东。不过，宝琳路的流水席还要连开三日，光菜金就花过百万。
第二日，清晨。
尹照棠在宿醉中醒来，隐隐还有些头疼。昨晚跟周蕙敏，梁医生深入交流后，直接睡去，肠胃有些空荡。
看了眼凌乱的房间，他起身洗澡，换好衣服，来到餐厅。荣嘉慧穿着校服，守在厨房，端来小米粥：“大佬，多喝点粥，暖暖胃。”
尹照棠面露笑容，拿起筷子，许诺道：“阿豪还要在港岛呆几天，晚上，叫他带你去逛铜锣湾。”
嘉慧面泛喜色，期待道：“我要豪哥带我去游乐场。”
“问题，他闲着也是打拳。”尹照棠满口答应。
荣嘉慧欢呼雀跃，拿起书包：“那我先去读书了。”
“多点用功啊。”尹照棠道。
在嘉慧推门离家后，守在门口的许罡好似收到信号，来到门口：“尹生，老摩，光哥，勇哥找你。”
尹照棠低头喝粥，脸色玩味：“请他们进来。”
三个人一大早守在门口，看来昨晚睡的不好啊。要系三人识趣的话，他倒也愿意给一个好结果。
老摩进入客厅后，见到尹照棠坐在位置上，低头吃饭，鼓足勇气道：“山主。”
“山主。”光仔，街市勇站在两侧，脸色忐忑。
尹照棠道：“有什么事，直接话，大清早的，省点弯弯绕绕。”
老摩一咬牙，出声道：“山主，我三个想交出堂口，离开社团。”
“喔？”尹照棠喝着粥，还没反应过来，正要笑呢，突然心惊，敛起表情，质问道：“你们是交权，还是想出山！”
第612章 行刑
老摩强撑着骨气，答道：“我想出山。”
尹照棠缓缓放低碗筷，起身望向三人：“是社团对不住你们，还是不服气我坐话事人？”
老摩拱手抱拳，把话说的漂亮：“尹生当话事人系众望所归，可字头已经变了，不是我们混的地方了。”
“恳请山主恩准，放我出山。”
街市勇，光仔抱拳喊道：“请山主恩准！”
尹照棠轻笑一声，冷声道：“问题啊，许罡，打电话给牛强叫他到坨地。照规矩，开香堂，三刀六洞，礼送出山。”
“真系多谢三位前辈，送我一份大礼，恭贺我建坛称帅。”
老摩，光仔，街市勇冷汗嘀嗒直冒，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没有回头路走。
许罡走到角落，拿起大哥大给牛强打去电话。
尹照棠甩手走出客厅，朗声道：“走吧，正好要开会，一起来”
今天，作为新山主上位的首日，元老，大底们早就等在酒楼，准备参加首场社团大会。
一般来讲，九大堂口老实交数，新龙头做点人事安排，接下来便是饮茶聊天，打牌喝酒。
可随着刑堂掌刀牛强，匆匆带人上楼，在阁楼里点燃烟烛，设起香堂，众人脸上都惊疑不定。
元宝叔身穿褐衫，坐在一楼，手握茶盏，低声道：“森哥，上头设了香堂，不会出事吧？”
高佬森板着张脸，叫骂道：“香堂都设好了，肯定有事啊，只希望别闹的太大。”
金牙雄捧着水烟壶，深吸一口，吐雾道：“哪个傻仔，敢往枪口上撞，嫌命长啊。”
这时熟悉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把手两侧的兄弟齐声喊人。几张圆桌上打牌叔父大底们连忙起身。高佬森迎上前去，当面询问：“阿棠，出乜事了。饮早茶的时间开香堂，别搞的人心惶惶。”
尹照棠西装革履，踏入坨地，冷脸道：“有人想离家出山，脱离社团。办法，只好成全他们咯。”
“脱离社团？”高佬森表情一愣，大为意外。
金牙雄不可思议：“过档？”
港岛烂仔们做梦都想拜进老忠的山门，偏偏社团里头有人要过档，讲出去不给人笑死。元宝愤恨道：“妈的，哪个反骨仔在搞事？这可是在搞整个社团，绝不能放过他！”
高佬森看着尹照棠大步上楼，回头见到跟着进门的老摩，光仔三人，顿时会意，走到老摩面前，一巴掌甩上去，大声骂道：“王八蛋，敢给棠哥难堪，找死啊。”
周围的叔父，大底们眼神扫来，大多数都充满敌意，不乏有人带着杀气。老摩垂着头，出声道：“森叔，我不想退，只能给自己找条活路。”
高佬森怒其不争，满脸彪火，咒骂道：“痴线，江湖有那么好混吗。一定要做大佬吗！风风光光，平平安安的日子过不惯是吧？”
老摩，光仔，街市勇三人还是当打之年，身为烂仔的恶气未被世道消磨干净，当然不愿退休做小。
元宝，天堂架着高佬森，安慰道：“消消火，消消火，不要为三个废材气伤身体。”
高佬森骂道：“我罩不住你们了！”
其余大底，如阿king，爆C，大炮，阿要等人，看向老摩三人目光已极为不善。在新坐馆第一次开会当天，就宣称要退出社团，明摆着是要踩棠哥的面子出名。
往后，将来江湖人提到三人，最著名的事，肯定是三刀六洞，踏出玄武山。已经有人默默盘算着，悄悄做掉老摩三人，以挽回山主名誉。
牛强头系红巾，来到梯口前，朗声道：“山主有请忠义堂洪英上楼。”
左手，蒋豪，蛋挞等九大堂口正职在前，虚职大底们在后，元老叔父们最后，陆续登上各路。
小小的阁楼被人塞得拥挤不堪，只剩九名正职红棍还有交椅，其余人全部站着。供桌前留有两个蒲团，老摩吞咽着唾沫，脸上流露畏色。
尹照棠把排窗推开通风，抓了把鸟食，喂给阿公留下的鹦鹉。转身时，手中还端着口紫砂壶，正是当年肥猫过寿，他送上的那口‘鱼化龙’。
兜兜转转，邵大亨师傅的名作，又落回到他手中。或许当初阿公珍藏此壶时，便想着传下来，正如社团的忠义招牌。
“山主，棠哥，大佬.”众人打着招呼，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只见，尹照棠面带微笑，缓缓踱步，出声道：“我入字头不到十年，阿公把社团传给我，一定会得罪很多人。”
“有人觉得，不就是靠社团的招牌，挣一点钱。大部分入我自己口袋，分下去三瓜两枣，不够吃。有人觉得，社团我一家独大，没有他们的位置，干脆想走。我都同意，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帮我出力，凭什么分钱，由我来话事，又凭什么分权！”
“是走是留，照规矩来都问题。今天油麻地，将军澳，铜锣湾三位堂主到我，提出要退出社团，那就好聚好散。只不过，吃社团的饭，得吐出来，借社团的贷，要收点息。”
“牛强，做事。”
牛强双手捧刀，应声道：“是！”
两名刑堂兄弟毫不犹豫，猛地上前把老摩摁倒在蒲团上。高佬森闭上眼睛，偏过头去，蒋豪瞪着眼睛，紧盯刀口，生怕有所偏移。
元宝，天堂等人咧着嘴，心脏怦怦狂跳。且见牛强一刀穿过老摩大腿，拔出时，鲜血四溅，沾上许多衣角。
老摩惨叫一声。
牛强第二刀穿过老摩肩胛，带出几道白白的筋膜。老摩已是抽搐不已，浑身无力。第三刀穿过老摩小腹，再拔出时，血水如注，泊泊直流。
“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