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缝隙中挤出的枯草,随风摇曳成虚影。枯叶裹着碎雪,掠过猎豹的车顶。
李局长为什么会来?
林思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理由。
脑子转的飞快,他出了展厅,一直过了马路,又到了车边,但还是没想明白。
“哐”,车门被推开,李春南笑吟吟的站到了地上。
“局长!”
“啧,挺精神的!”
李春南笑笑,拍了拍林思成的肩膀。而后微微扬首,目光透过玻璃:
参观团与宾客如流水介的涌上楼梯,冯建已经到了二楼,大半的人却还挤在展厅里。
“今天挺热闹啊。”
只当是他随口一问,林思成点点头:“是的局长,来的人确实不少!”
李春风笑着,若有所指:“听陈朋讲,好多都是不请自来,送的礼还挺重?”
林思成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这才多大的功夫?
陈局长嘴没这么碎,没事绝不会给李局长讲这个。既然讲了,那肯定有原因。
林思成琢磨了一下,慢慢回过味来,神情渐渐古怪。
赵修能不算,这个已经招安了。但方静闲、李国军,以及陈阳焱,手上应该都不怎么干净。
特别是陈阳焱:如果没有缘由,于大海不会拿他脱靴。包括郝钧话里话外,不止一次的讲:林思成,差那么一点儿,陈总的矿就没了……
所以,陈总之前犯了多少事,事发后才会被处罚这么重?
今天送的礼又这么重,除了感激,未尝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是冲陈朋或何志刚,而是冲王齐志……
但是李局长,咱俩的信任呢,默契呢?我现在确实才二十一,这没错,但我上辈子活了三十九你知不知道?
感动之余,林思成又有些哭笑不得:“李局长真的是……这点小事,还惊动您跑一趟?”
“不是惊动,是我本来就准备来一趟……正好,帮你震慑震慑!”
李春南笑了笑,又往口袋里一摸。只当他是在掏烟,林思成还手疾眼快的摸出打火机。
但随后,却递来一个小盒子:“这东西也算是文玩,就当是贺礼了……来,拿着。”
林思成瞅了一下,猛的怔住:亚克力的材质,盒盖上刻着一方金色的军徽,里面摆着一方军功章。
铜质鎏金,外形木棉花,中心为军徽和原子符号。
乍一看,很普通,但林思成瞅了又瞅,看了又看,神情渐渐凝重。
这是1979年,军委批准,对战斗英雄进行表彰,制定一级、二级英雄模范奖章。
二级奖章为天安门与军旗,一级奖章则为军徽与原子符号。李春南手中的这一枚,就是
后来零零星星也有颁发,但79年这一次,一级勋章就颁发了一百来枚。
算不算文玩?
算,市面上就有流通。不是很贵,就几千块钱。
但李春南在这样的地方给他,已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里面那么多人看着,还能当李局长是从地摊上淘来的?
“家里还有好几枚,放着也是放着……”
看林思成怔愣不动,李春南拍他手里,“连陈朋都知道拎个花篮,我总不能真的空手来?正好,回去后挂墙上,帮你僻僻邪……”
林思成怔了好一会儿,郑重点头:“谢谢局长!”
李春南笑了笑:“谢什么谢?”
局里都说陈朋运气好,天大的雷一道接着一道,但凡哪道没扛住,他小子就算是到头了。
但每次到最后,陈朋竟然都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运气确实好,而话说回来,陈朋才是排名第四的副局长,就他那一颗脑袋两个肩膀,能扛多少?
最后扛事的,是他这个师父,这个正局长。结果倒好,别说他扛了,陈朋都没轮上扛?
所以,所谓的顺路,以及帮林思成震震牛鬼蛇神全是由头,哪怕没有任何理由,他今天也会专程来一趟……
暗暗感慨,李春南又拍了拍林思成的肩膀:“上面还有领导和客人,进去吧。席我就不吃了,省得被人说故意捣乱……”
说着,李春南上了车,又往二楼看了一眼。
灯光很亮,人也很多,陈朋站在窗边,正在呲着牙笑。
李春南瞪了他一眼,又冲林思成笑笑。
车窗合上,又调过了头,随后拐出了路口。林思成捧着盒子,不疾不徐的往回走。
薄云散尽,暮阳倾泻而下,鎏金的军功章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二楼,商妍讲完了实验中心,带着领导们往三楼走。后面靠近窗户的位置,好几位歪着脑袋扭着脖子,盯着林思成手中的小盒……
第198章 你可以啊?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月。
小区的大门口换了新灯笼,“欢度元旦”换成了“春节快乐”。
沿街的树上挂起了彩灯,年货摊支棱在超市外墙根下,彩塑灯笼的穗子随风摇摆,扫过客人的后颈。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炸锅子。
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很多,年货也早在小年之前就办了个七七八八。但冷不丁的就会想起来,好像还缺点这个,缺点那个。
今天二十六,正好是周末,夫妻俩早就商量好,今天去把该买的买齐。
反正不急,大概九点,林承志才起床,趿拉着鞋到了餐厅。
昨天才新炸的馍,江燕飞又炸了鸡蛋,调了油茶。
林承志坐到餐桌上,怔了一下:油茶调了三碗?
老爷子不在这住,基本不来吃早餐,那多的这一碗是谁的?
他想了想:“今天林思成没上学?”
江燕飞正在厨房里拌小菜,顺嘴回了一句:“今天周末。”
“哈,稀奇了?”
林承志一脸新奇,“林思成也过周末?”
这半个月,林思成倒是天天都回来,但压根就没什么星期几的概念。
不论周几,该几点起还是几点起,该出门照样出门。
“拉磨的驴都还有歇的时候,何况是人?”
江燕飞嘀嘀咕咕,端着拌好的土豆丝出了厨房,“大过年的,不得给人放天假,办办年货,买件新衣裳?”
林承志才反应过来,江燕飞说的“驴”,不单单指林思成,还包括工作室的研究员,实习生。
他点点头:“正好,待会一起去,搬搬东西!”
“你别瞎捣乱!”江燕飞瞪了林承志一眼,“昨晚上,他好像和叶安宁打电话,说是要去裱什么字?”
林承志顿了一下,然后就不吱声了。
自己累点没关系,儿子的事要紧。
虽然八字还没半撇……
泡了油馍,端起油茶转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林承志又想了起来:“明天做蒸碗,今天是不是得多买点,蒸好让林思成送过去一点?”
“还用你提醒?早列好了……”江燕飞掰着指头,“焖鸡,小酥肉,粉蒸肉,条子肉,八宝饭……明天蒸好就让林思成送过去。到三十了再炸点麻叶子,新炸的吃着脆……”
林承志一样一样的算:今天怕不是得跑两趟?
正暗暗叫苦,“腾腾腾”的几声,林思成冲出卧室,风一样的进了卫生间。
慌什么呢慌?
正暗暗狐疑,林思成挤着牙膏,探出头来:“妈,你先泡点茶,有客人要来?”
“谁,叶安宁?”
“不是,是赵师兄两儿子!说是来送点年货!”
赵师兄?
顿然,夫妻俩想起了那四件红釉瓷,以及鸡缸杯。
江燕飞指指厨房:“但基本都置办好了啊?”
林思成捣着一嘴白沫子,腾不出嘴,只是摇了摇头。
兄弟俩倒是想早点来,但中心刚开张,自个和他俩的爹都忙的脚不沾地,两兄弟哪有时间?
不让来更不可能:师父不是白叫的,赵修能没亲自来就不错了。
三两下刷完牙,刚洗完脸,门外“当当”的两声。
林思成奔过去拉开门,兄弟俩大包小袋,每人提了七八包。
喊了声“师父”,进了门,然后腰齐齐的一勾:“师公,师奶!”
一声“师公师奶”,把林承志和江燕飞都叫懵了。直到林思成领着兄弟俩进了厨房,两人才回过神。
忙招呼着沏茶,兄弟俩说车里还有一点,然后又出了门。
听着下楼的脚步声,两人盯着林思成,一脸古怪。
师父?
师公,师奶?
这是从哪里论的?
正怔愣着,两兄弟又进了门,同样还是七八包,厨房的地上摆的严严实实。
林思成又招呼兄弟两个喝茶。
赵大微微勾着腰:“师父,就一些野味,我爹早就订好的,但一直没时间,昨天才让从山里送过来!”
林思成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后天,我爸说西京还有两家长辈,年后可能没时间,要在年前走动一下!”
“行,那等年后你们回来,我再给你爸拜年!”
兄弟俩忙点头:“嗳,好的师父!”
大概喝了一杯茶,又稍坐了一小会,林思成把两人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