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再看《柳庄神相》:印倒是挺多,注解更多,约等于鉴藏题跋。但问题是,全是道士?
甚至于是谁都不知道,还不如一方印都不盖,多余一个字都别写。所以林思成刚看到的时候,才说暴殄天物,糟蹋东西。
如今想要卖高价,就只能想办法查清来历……
林思成想了想:“有关樊清和的记载,只有地方志中的寥寥几笔,故宫的史料中有没有记载不知道,但估计不好查。
因为雍正死后第三天,乾隆就下旨捣毁宫内所有斗坛、丹房。同时烧毁与雍正修道、炼丹、服饵的所有资料,又下了封口令……”
“当然,只是不好查,珠丝马迹还是找到一些的!”
林思成环指了一圈:“又是亲王印,又是御笔,又是御容画像……能把这些东西带出宫,只有一个可能:御赐!但问题是,圣眷如此之重,怎么可能在历史上籍无名?”
“就说一点:樊清和能入宫,必有谕旨征召,地方官府必有备案。就算宫中的资料全被乾隆烧了,但甘肃地方史志肯定记载了下来,不可能查不到……但问题是,还真就查不到?”
“所以我怀疑,清和道人出宫后,可能改了名,甚至他压根就不是兰州人。不过离京城比较远,相对偏僻,就跑到了甘肃……原因不难猜:怕乾隆反复无常,秋后算账……”
赵修能左右扫了招:“如果是被逐出宫的,既便是御赐,也应该被全部收回去。”
“赵师兄,不一定是撵走的,也可能是主动请辞!因为当时乾隆并没有把雍正征来的道士全都赶走,赶走的只是炼丹的那一部分,留下的也不少。比如娄近垣……”
林思成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几个人围了上来。
娄近垣,师事龙虎山三华院道士周大经。雍正五年,随天师张锡麟赴阙朝贺(入京面圣)。待值京师,备员法事,兼职御诊(给雍正看病)。
雍正八年,(雍正)赐娄近垣御笔对联一副……
雍正九年,(雍正)疾患未安,遂命娄近垣治之,病始愈。治帝病有验,封四品龙虎山提点,钦安殿住持。
雍正十二年正月,赐娄近垣御笔匾额,御书对联一副,御制诗一首……
元日(乾隆登基当日),诰授娄近垣晋秩三品,荣及祖、父、家人……
乾隆元年(登基次年),敕娄近垣带管京师道司印务,东岳庙等处正住持,馀如故。
乾隆三年,赐娄近垣御书对联一副……
乾隆五年,赐御制诗御书一幅……
乾隆八年,赐大光明殿(清代皇家道观)开派传道……”
乾隆十五年,御封妙正真人,赐金鼎、玉炉。兼理道司(清代掌道教事务最高机构),兼龙虎山提点司……”
密密麻麻几十条,从雍正五年入京,到娄近垣去世的乾隆四十一年,前后四十八年间,娄近垣的赏赐就没断过。
又是御笔对联,又是御笔作诗,又是御笔匾额……光是雍正乾隆亲笔题字的印章,就有十三方。
并策封娄近垣的父祖家人,兼理天下道门。
甚至当时的龙虎山都是娄近垣在管,他三品,正义天师张遇隆却才是五品,见了他反要行礼,可见圣眷之重?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他会治病,且医术奇高。估计也是因为娄近垣的原因,雍正才多活了两年。感念于此,乾隆才优厚至极。
反过来再对比:樊清和的这几件,突然就合理了好多。
因为樊清和也会治病,史志上请的清清楚楚:刘一明……十七岁时身患重病,前后五年,访遍晋、陕、甘三省名医,百药不医……遇樊道人,病始愈。
说不好他在宫里六七年,也一直在为雍正治病。雍正感念之余,赐了那樽双鹤炉,并那方印。
而且他与乾隆还有师徒之宜,再那幅《长春真人》:贺长春真人寿,弟子樊正则敬上。
与之相比,比起娄近垣的圣眷之重,赏赐之多,桌上的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第219章 这就叫专业
既然有例可循,那猜测就不是猜测,而是推断。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暗暗思忖,王齐志猛呼一口气:“抽点时间,去趟京城!”
王齐志所说的去京城,当然是去故宫。
该查资料查资料,该做鉴定做鉴定,该做对比做对比,该请教就请教。
万一哪位老专家一开心,给林思成盖个章,题个跋,那就更好了。
但林思成还是觉得,时机还不到。也没必要为这几件东西,专程跑一趟……
他摇了摇头:“老师,过段时间吧,至少也要等第二次,或是第三次的考察学习结束。最好,等市级申遗初审通过!”
王齐志顿了一下。
与之相比,当然是申遗项目更重要,反正林思成暂时也不是很缺钱?
哪怕缺了,也有他这个老师,还有林长青林教授,以及合伙人赵修能。他们三位,哪个拿不出百来万?
而且说心里话,这几件息息相关,完全可以相互佐证。在王齐志看来,最好一件都别卖。
等查实好,有了根脚,把真的存银行,再弄件高仿往展厅里一摆……啧,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爽利。
转念间,王齐志更加急切:“等你回来,让安宁陪你去!”
林思成稍一怔,用力点头:“好,麻烦安宁姐!”
你答应的倒是快?
叶安宁瞪着他:“来回也就三五天,顶多一周,你为什么现在不去?”
怎么可能一周?
要么不去,如果去了,林思成至少要在京城待一年!
暗暗转念,他又笑了笑:“再两周就要去山西,但去之前要查资料,要整理档案,根本来不及……”
看叶安宁不信,他看了看王齐志:“不信你问老师,都已经和山西那边联系好了!”
看王齐志点了一下头,叶安宁又抿了抿嘴唇:“那就等你回来再去。”
反正到时候林思成不去,她也不去……
林思成不置可否,又请郝钧帮忙联系保险柜。
少说也赚了上千万,怎么也得庆祝一下。王齐志当即安排酒店,又通知了林长青和关兴民,更没忘叫单望舒。
联系好银行,郝钧突地想了起来:“那个景道士是怎么回事,说起第三代祖师,感觉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
“郝师兄,他当时拿出来了几本医书,书画杂论,并篆刻与金石著作,你记不记得?”
郝钧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些全是家传,而非师门遗物。不是嫡系子孙,不可能留存这么全,这么多……所以,景道士的三代祖师,应该是他祖先!”
郝钧怔了一下:“祖先就祖先,这有什么不敢讲的?”
“那幅画你记得吧,就那幅《蓬莱仙山》,是不是画的极好,颇有神韵,近于名家之作?因为他祖先太有名,特别是于书画一道,比刘一明还有名。一说名字都知道,所以他才不敢说……”
林思成笑了笑:“原因很简单:他祖先算是俗家道人,而非全真弟子。所以严格来说,樊清和这一脉的传承就传了三代:樊清和,刘一明,唐阳乾……
刘一明逝世后,唐阳乾就还俗了,恢复本名唐琏,而后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所以,景道士不姓景,应该姓唐才对。他这个景,只是按照龙门派系排的道号……”
唐琏?
郝钧和赵修能对视了一眼:唐汝器,唐介亭?
他们下意识的想起景道士说过的那一句:易、医、书、画、占、相、舆……师祖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啧,老道士还真不算说谎?
妙手回春术,济世为苍生,墨落生万象,图成见天真。
这是兰州人,嘉庆都察院江南道御史,湖北盐法道秦维岳对唐琏的评语。
就赵修能知道的,甘肃、兰州博物馆,均收藏有他的书法与画作。
兰州、南昌两地,如今都还立有他义诊施药的仁绩碑。
除了书画,医术,唐琏的占卜、相术、堪舆之术也极高。秦岳维任江南道御史,两任盐法道,都聘他为幕僚。
现在想来,景道士也算是家学渊源,又会算卦,又会把脉。
也怪不得他不敢讲:全真教的道士娶妻生子,你算哪门子全真教?
所以,他这个所谓的全真龙门派第三十二代传人,和全真龙门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说不定,老家儿子姑娘好几个?
如果被人知道了,他道籍就得作废,道士证就得被没收,景道士当然不敢乱讲……
林思成笑了一下:“别往外传!”
两人齐齐的点头。
其它不说,没景道士,哪来桌上这八件东西?
只是这一点,都要念景道士一声好……
说了几句,装好东西送到银行,已经是下午五点。
林思成开车,拉着王齐志和叶安宁,先去接小胖子,再去接单望舒。
到了学校,叶安宁刚要下车,王齐志说是心跳的慌,下去透口气,顺便接王有坚。
给了接送卡,关上车门,叶安宁用下巴顶住椅背:“这次你去山西多久?”
“说不太准,但估计时间不会短,少说也要两个三个月!”
“怎么那么久?”
“好几个窑口,要一家一家看,一家一家的学!”
“哦~”
回了一声,叶安宁往前靠了靠,下巴搁在两个座椅的中间:“庄依的老家,好像就在山西!”
林思成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叶表姐,你知不知道山西有多大,碰到一个人概率有多低?”
“人家有腿!”
林思成“嗤”的一声:“我又不是人民币,谁见谁喜欢?”
叶安宁抿了抿嘴:人民币算什么?
上千万,多大功率的印钞机,一天才能印这么多?
不说别人,哪怕是她,都觉得好不可思议。
状似不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不大的功夫,王齐志带着小胖子上了车。
然后去了广电,接了单望舒。
上了车,单望舒也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后视镜。
林思成还没怎么样,王齐志却心里发毛:“你能不能别这么瞅,林思成开沟里怎么办?”
“怎么可能?”
“嘁”的一声,单望舒又叹了一口气,“林思成,上千万……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概念?”
林思成笑了笑:“师娘,这几件暂时不会卖,不能这么算。”
单望舒不由失笑:也就林思成不卖,如果卖,又何止是上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