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宁怔了一下,小声嘀咕:“舅妈,小舅好像失恋了!”
“死丫头!”
单望舒推了她一把,一家人鱼贯而入。
再看王齐志,精神状态确实有点奇怪,懒洋洋,病恹恹,双眼一眨不眨,像是在发呆,脸上却又带着笑。
“你发什么神经?”
单望舒骂了一句,走过来瞅了一眼:“咦,盘子补好了?”
“这么快?”
王齐华精神一振,一家人紧随其后,全围了过来。
“呀,真漂亮?”
“这鱼就跟活的一样,还吐泡泡呢?”
“好像没补好,大舅你看,鱼还没粘上去,这只铜盘应该是样品……但这鳞片真细,还有涟漪、水珠,太逼真了……”
叶安宁啧啧称奇,“这釉色好饱满,一般人绝对烧不出来!”
王齐志点点头:“前后点了六次蓝,能不饱满吗?”
“几次?”
王齐志比划着手指:“六次,六点六烧!”
叶安宁怔了一下:“小舅,你们这位林副院长……挺厉害?”
厉害的不是林院长,而是林思成。
王齐志轻轻一叹:“杀鸡焉用宰牛刀!”
“啥?”
“林思成的原话:补这只盘,还用不着他爷爷出马!”
王齐志坐直身体,指指样品,“这是林思成烧的,就你们昨天碰到的那个年轻人,这盘就是他捡的……巧吧?”
“他还会补釉?”
“他会的多了……前两天,让你帮忙保养铁券的那一整套养护流程,就是他教的!”
叶安宁彻底不会了。
刚来那天,小舅拿着铁券一顿显摆,又让自己帮他保养。
自己当时还挺惊奇:小舅研究的一直都是铜器,没想到他对铁器也这么在行?
但他说:他学生教他的。
自己当时还不信,结果,还真是他学生教的?
“他从哪学的?”
“书上!”
嘁,编谎都不会编?
叶安宁再没问,转头盯着铜盘,转着圈的看:“这手艺,进省博物馆都够了吧?”
“省博物馆?”王齐志不由失笑,“信不信我把这样盘拿到京城,故宫和珐琅厂抢着要?”
夸张了吧?
话到了嘴边,又被叶安宁咽了下去:六点六烧,能烧成这个水平,既便放在故宫和珐琅厂,也绝对称得上手艺高超,当然会抢着要。
这不就等于,他还没毕业,就已经在自己脚底下铺了一条阳光大道?
怔愣了一下,叶安宁猛的想了起来:“那铁券也是他卖给你的?”
“对,铁券花了四十,卖给我五十万。葵口盘白送,卖给大哥八十万……”
王齐志乐呵呵的笑,“等于前后三天,他从咱们家赚了一百三十万!”
“不是……他才多大?”
“大四,能有多大?”
叶安宁嗫动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下意识的,脑海中浮现出林思成的身影:年轻,朝气,甚至还带着点稚气。
要说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眼力,还有那么点可能。但要说有媲美苦苦钻研十几几十年的专家的研究能力,以及手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其他人都是门外汉,对什么研究、工艺都不是很在行。但她们至少知道,一百三十万是什么概念。
再想想那个年轻人……有这能耐,还读什么书?
气氛有些沉静,众人心思各异,突然间,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王齐志顺手接通,精神一振:“到了,在楼底下?唉好好……”
“喝什么酒?什么,不喝酒……男人怎么能不喝酒?”
“等我三分钟……”
前后就说了三句,收起手机,王齐志一骨碌翻起身。
“大哥,你们已经吃过了对吧,那我不管你们了……人在楼底下等着呢!”
“媳妇,我从京城带来的那箱酒放哪了?”
看他翻箱倒柜,一家人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王齐志站起身,手里拎着两瓶茅台。
瓷瓶泛黄,标签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
王齐华怔愣了一下:这酒至少十年往上,刚来那天和老三喝了两瓶,他还惦记着走的时候,怎么把剩下的四瓶也顺走。
这下好了,就剩两瓶?
正狐疑着,王齐志已经到了门口,又“咣”的一声,人就没了影。
一家人面面相觑:怎么跟狗撵着似的?
想了想,叶安宁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一家人也跟了过来。
暮色将垂,晚霞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洒出绚丽的光斑。
少年站在树下,粗砺的树皮抵着脊背。晚风轻拂,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露出略显青涩,俊秀好看的眉眼。
王齐志出了楼门,搂住了林思成的肩膀……
第50章 都是为了最后一句
“吃点什么?”
“谢谢王教授,食堂就好!”
“行!”
学校有专供接待的餐厅,包间环境优美,饭菜质量过硬,并不比大酒店差。
菜上的很快,王齐志拿出酒瓶,要了两只高脚杯。
林思成惊了一下:这酒既便放现在,一瓶也得上万。
王齐志启开瓶盖,林思成却摆了摆手,要了一瓶果汁。
不是不能喝,而是要尽量少喝:抛开爱好,这东西对认知功能、记忆力的影响不小,搞研究的一般都不怎么喜欢。
王齐志没有硬劝,给自己倒了半杯,小口小口的抿。
突然,他哈了一口气:“六点六烧,难以想象?”
林思成停下筷子:“其实也不难。这是烧新品,以现在的科技和工艺,很轻松就能做到……难的是,如何把原器修复到这个程度!”
不对吧?
要真像林思成说的那么轻松,能把商妍惊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王齐志再是不懂,至少知道科技工艺和传统方法的区别。
他稍顿了顿:“啥意思?”
林思成叹了口气:“王教授,我不瞒你:那条鱼尾,就是我从盆底上撬下来的那块,你没看到吧?因为第四次入炉的时候就碎了……”
王志齐没说话,琢磨了好一阵。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所以呢?”
林思成表情很认真,“所以,原器修补,至多能做到三点三烧!”
“哦?”王齐志拿起酒瓶,又倒了小半杯,“然后呢?”
这声然后,反倒把林思成给问住了。
王教授,你能不能别这么淡定?
还是你没有注意听:我很可能会把那盘给你补报废?
他正组织着措词,王齐志举起酒杯:“林思成,你不会想把那盘烧报废吧?”
林思成眼皮一跳:烧报废不至于,顶多也就是补的稍差一点。
但他只是在心里转了个念头,王齐志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斜着眼睛:
“林思成,我再是门外汉,也学过工艺美术,你别告诉我:你烧了六次,能应用釉料的渐变效果,使样品达到与原器几乎一致的色彩饱和度和质感,少烧三次,你就不会了?”
“还是说,你没料到用力过猛:只是试了试,竟然就把样品烧的这么好,这么完美?之后回到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特么怎么圆?
正好,我给你打电话,说要请你吃饭,你就开始琢磨:圆是圆不过去了,就只能一口咬死:只是凑巧,才烧了这么好。
等真正修复的时候,你就烧差一点,或是干脆烧报废……大不了,就把钱退给我!但又怕我起疑,所以趁着吃饭的机会,先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对不对?”
“王教授,不是这样的,我也没有这样想……”
“你是不是这样想,我自己会判断!”
林思成刚要解释,王齐志挥手打断,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然后开始掰手指头:
“来,咱俩从头开始算:林思成,咱俩第一次见面,那书你要一万,我还价了没有,没有吧?”
“之后那块铁券,是不是都没用你张嘴,我直接开价五十万,有没有?”
“还有这只盘:你那位看着一脸憨相,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朋友……对,就荣宝斋那个死胖子,他要价八十万,加佣金九十四万,我还一毛没有?”
“所以,林思成,你摸摸心口:你亏不亏良心?”
王齐志的嘴像机关枪,还边骂边喝,眨眼就是三半杯。林思成想辩解,却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看他又拿起酒瓶,林思成哭笑不得的按住。
确实,他也没料到,样品的效果会那么好。
把原器烧报废不至于,但真补出来,效果确实会比样品差一点。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原釉层太脆,他不敢放手干。
当然,也确实存了那么点小心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放手干,最后还成功了,那效果绝对比样品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