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心气太高,还郁闷了好久。
而与之相比,叶安宁的心气更高,更要强。但相应的,性格也要更稳敛一些。
所以,不应该啊?
单望舒很是好奇:“怎么刺激的?”
王齐志叹了一口气:“因为一幅油画!”
也不止是叶安宁,还包括自己。
扪心自问,自己已经算是够优秀了吧?优秀到八字都还没有半撇,小舅子和小姨子一见他就姐夫姐夫的叫。只要一上门,老岳母就眉开眼笑,好吃的好喝的做一大桌子。
优秀到订婚的那一天,只是改口喊了声爸,老岳丈竟然猛松一口气,一副“老天可怜,终于后继有人”的模样。
更优秀初到宝鸡人人排挤,但三年后离开时,一群老专家因为舍不得他走,在送别会上拍桌子抗议的程度。
但今天,不依旧被震的百感交集,感慨万端,甚至于心绪难平,回来的时候连车都不敢开?
原因很简单:那七枚开元通宝的合背钱。
自己就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林思成基本上是拿起来瞄一眼就放下,拿起第二枚再瞄一眼,再放下……从前到后,那七枚铜钱在林思成的手中都没待够一分钟。
但轮到自己,明知道剩下的六枚有问题,却依旧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想了又想。
包括被林思成挑出来的那一枚,他也是反复比对了好久,才找出与其它六枚有什么不同的特怔。
如果对比,这算不算差距?
他三十五,林思成才二十,这算不算差距?
他专业研究铜质文物十七年,都快赶上林思成的岁数了,而林思成才研究了几天?
这算不算差距?
而一个优秀的人才,被人在自己最擅长、最骄傲的领域打败,却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很崩溃。
也就好在他心胸够宽,性格够豁达,不然他也会郁闷的吃不下饭。
何况叶安宁?
王齐志娓娓道来,单望舒慢慢的睁大眼睛,瞳孔渐渐缩小。
虽然王齐志经常笑话他们姐弟仨,说是白瞎了那么牛的爹。但从小耳熏目染,基本的鉴赏常识单望舒还是有的。
第一次的那本杂志,那块铁券,第二次的景泰蓝葵花碗。
今天的瓷器、玉器、角器、木器、古币、字画……以及王齐志屡次提到,林思成以小博大,加起来赚了几十万的掸子和佛像……这是多少个分类?
但最让单望舒不可思议的是,林思成赚钱的速度:如果补好那两只杯子,等于从前到后一个来月,林思成赚了四五百万?
四五百万,能在西京买一幢楼。
如果靠工资,她和王齐志不吃不喝,得攒一百年……
王齐志不以为意:“谈钱多俗?”
“嫌俗,你别吃饭啊?”
呛了一句,单望舒站起身,走向叶安宁的卧室。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顿了一下,她又走了回来。
“键盘敲的挺快,好像在聊天?”
王齐志猛摇头:“不可能!”
叶安宁是什么性格,他还不了解?
就没那种“心情一不好,就想找人发牢骚”的爱好。
想了想,王齐志“哈”的一声:十有八九,在奋发图强呢……
……
屏幕很亮,眸子里反着光,电脑时而发来一封邮件,时而又跳出对话框。
既有图片,也有文字资料,更有导师对她提出的疑问解答:
普通的扫描技术,只能分析油画表面的色值,而无法分析更深层次的基底构图……
如果要分析笔触力度,以及色彩融合的先后顺序,就必须应用3D扫描技术。但这种技术,暂时还未引入国内……
如果是李叔同的修复作品,那很大的可能来自于日本:有明确报导,他在日本遗留的作品数量很多。他留在日本的妻子和女儿,就是靠变卖他的作品生活……
导师讲的很多,叶安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多遍。
同时,也越来越好奇:还未引进国内的高科技技术,林思成为什么了解的那么清楚?
再想想他的那句口头禅:书上学的……总不能,是从日本人的书上学来的?
下意识的,叶安宁拿起手机,但看了看时间,她又犹豫了起来。
十点钟,太晚了。
算了,改天见了再问他……
第69章 锔金
临进十一,天气渐凉,金黄的柳叶上挂满白霜。
“林教授,你忙!”
朝林长青摆了摆手,郝钧关上了车窗,发动了汽车。
林思成叹了口气:“我只是练练手,随便补一下,你好什么奇?”
郝钧打着方向盘,撇了撇嘴
一次性让他找了这么多的残器,还不能重样。又千里迢迢,专程从京城找来这么多种类的瓷釉原料,林思成这是随便补一补?
看样子要整个大活,说什么也要跟着看一看:手艺不需要多高,但凡有林长青三四成的功力,以后西京荣宝斋的外包活就包给林思成了。
所以郝钧格外的积极。
就三站路,几分钟就到,林思成无奈,拔通了王齐志的电话:
“王教授,我找了些残器和物料,准备今天用。但太多,得用车拉进去,麻烦你给保卫部说一声……”
“好,车牌号多少?”
“奥迪,陕A*****”
“咦,荣宝斋那个眯眯眼胖子,他来凑什么热闹?”电话里“呵”一声,“好,我知道了……”
林思成挂断电话,郝钧斜了斜眼睛:“是上次那个姓王的吧,我和他就见了一面,他哪来这么大怨气?”
“怨气谈不上,顶多对你有点意见!”林思成收起手机,笑了一声,“上次买葵口盘,你明知道我认识他,却不提醒他?”
“废话,提醒了他,他找你杀价怎么办?”
正好红灯,郝钧踩了一脚刹车,“听老关讲,这人身份不一般?”
“是挺不一般!”
郝钧点点头:“那就好!”
至于好什么……当然是因为林思成多了个靠山。
也就五六分钟,到了校门口,在门卫室登记完,奥迪一路开到实验中心。
王齐志带着冯琳和叶安宁,等在楼下。
刚下车,郝钧就伸出了手,主动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久仰的话不停的往外冒。
王齐志也不逞多让,一副儒雅、谦和的模样。
这俩真虚伪?
林思成和冯琳打了声招呼,又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叶安宁。
昨天两人通过电话,林思成特意整理了一下,里面全是国外有关油画修复技术的资料网址。
叶安宁如获至宝,长长的眼睫毛忽扇忽扇:“中午请你吃饭!”
“估计一忙就停不下来,改天吧!”林思成回了一句,“安宁姐,你今天不上班?”
叶安宁眨了眨眼睛:“市场调研,学校也能调啊!”
明白了:和郝钧一样,来凑热闹的。
寒喧了两句,几人帮忙搬东西。
重倒是不重,但多,光是调釉的原料就有三十多种,五个人来回搬了两趟。
拆箱,开封……看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叶安宁感觉眼花缭乱:“只是调漆,原料要这么多?”
“漆其实不多,只有五种,其次是调胶,而最主要的,还是要调釉彩!”
“但我见公司的修复室,就只有十来种?”
林思成点点头:“十几种,其实已经挺多了!”
官窑瓷器之所以贵,就是因为工艺复杂,釉料种类多不说,还一样比一样贵。
最主要的是留传下来的样本太少,所以除了故宫外,各研究机构和各院校,瓷器修复中大多用的是民窑样本,用的釉料自然就少。
但老太太送给他练手的那两件却不一样,娇黄釉还好,釉彩比较单一。但后一件穿花龙纹大罐,那是正儿八经的“青花间装五彩瓷”,也就是俗称的“斗彩”。
如果只是这一件,倒也还好。因为弘治斗彩相对简单,染彩的工序较少,所需釉料也就十多种。但成化斗彩的五彩瓷,足足高达三十多种。
所以,不止是现在贵,哪怕是在清代,乃至明代,成化斗彩也贵的离谱。康熙曾评价:成窑(成化斗彩)之彩精色良,冠绝古今……
说实话,不多练几遍,林思成真不敢对那两只鸡缸杯下手。
解释了两句,见林思成换上白大褂,王齐志看了看表:“你不是让商妍的那个助教给你打下手吗,怎么还不来?”
“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商妍为首,乌乌央央的进来了好大一群。
八个硕士,三个博士,再加李贞……
商妍眼睛微眯,两个嘴角像是用铁丝勾起来的一样,说不出的生硬:“王教授,听说你试验室今天又要修补景泰蓝,我带学生观摩观摩,不会不欢迎吧?”
等的就是你这一招,要不然,我给你传什么风?
王齐志皮笑肉不笑:“当然欢迎……不过临时换了,今天补瓷器!”
商妍愣了一下:“补啥?”
王齐志笑咪咪:“瓷器!”
“王教授,你可以!”
“过奖!”
一句过奖,商妍的脸都绿了:她为什么把所有的研究生都带过来?
因为林思成的珐琅彩补的是真好,甚至于,她都不太会。
不会没关系,咱可以学。
但来了后,王齐志来了一句“今天补瓷器”……姓王的,你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