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金属文保学,同时还懂陶瓷学的并不在少数,给林思成挑个助手并不难。
“最好再懂点雕漆工艺!”
林思成边走边琢磨,“一是后面的那几件瓷器修复,主要工艺为漆缮。另外,后面的铜器与铁器研究都会涉及到嵌漆技术。所以最好有点相关的经验,到时实验进度也快……”
王齐志豪气干云:“那就再招一位,招个更专业的……反正是学校发工资!”
不是……这何止是发工资的事情?
林思成眼皮一跳,连忙提醒:“王教授,只是涉及漆雕工艺,咱们不可能专门研究这个,所以应用场景不会太多。再者,人太多也不好管理!”
说直白点:王齐志刚放出招人的消息,就有这么多人才应聘,目的绝非为了工资和奖金。
而是冲着王齐志这位实验室负责人才来的,为的是学术资源,研究成果,以及机会、名誉。
结果招进来以后,大多数的时候都让人打酱油,搁谁也不愿意。
王齐志顿了顿,神情略显怪异:“之前又没进过实验室,这个你也懂?”
林思成笑笑:“经常听爷爷在家里唠叨!”
王齐志狐疑了一下:林教授这个都讲?
他也没深究,两人边走边商量,郝钧偶尔出出主意。
叶宁安落在最后面,百无聊赖,心不在焉。
时不时的,就会扭头看一眼。
远处的林荫下,李贞匀步而行,窈窕的身姿的被阳光照出一道斜影。
……
吃完饭送走郝钧,已是下午四点半,林思成趁机到班里露了露脸。
滥竽充数的上了两堂基础课,正想着要不要回家,王齐志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思成,来活了:就上周没鉴定完的那些物证,市鉴说无论如何,请指导组再过去一趟!”
林思成回忆了一下:上次没鉴完的,不就只剩铜器?
他心里一动:“这次指导组的成员都有谁?”
“没成员,就我和你……市鉴证中心专程给院里发的函,点名提到了你。”
果不然?
林思成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王教授,院领导就没好奇一下:我一个本科生,跟着凑什么热闹?”
“一回生二回熟嘛,上次的那樽镇纸,院长又不是不知道?”
一说起来,王齐志就想笑,顺便再竖个大拇指赞一声:上次回来时,林思成就担心过:市局会不会用顺手了,有事没事都找他?
结果不到一周,就应验了?
王齐志笑了笑:“放心,因为这次鉴定的是铜器,我才没反对。不然就算院长答应,我也能顶回去!”
林思成想了想,再没说话。
时常保持谦谨之心,这肯定没错,但有时候,太谦虚了也不好。
上次在岐山,自己的铜器鉴定能力如何,王教授已然见过。在他看来,不敢说有多高,至少不差。
所谓待人以诚,何况两人还是师生?
再者,林思成也很好奇,那樽关兴民屡次提到,涉额数百万的康熙仿宣德炉是个什么情况?
“王教授,什么时候去?”
“明天早上九点……本来市鉴要派车来接,我嫌麻烦回绝了。明天你到学校,咱们开车去,也方便!”
“好!”
第76章 又得翻案?
八点钟,林思成准时到学校,师生俩还抽空吃了了碗胡辣汤。
九点差十分到的市鉴,关兴民带着两位科长,早早的等在楼下。
两人刚下车,关兴民就快步迎了上来:“王教授,辛苦辛苦!”
王齐志半开玩笑:“关主任,上次我可没咋辛苦,辛苦的是林思成!”
闻弦歌而知雅意,关兴民立马保证:“王书记你绝对放心,该谁的功劳,绝对跑不掉,领导全记着呢!”
说着,还给林思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说笑间,一行人进了楼。
王齐志向来雷厉风行,能早干一秒,绝不拖晚一秒。拒绝了关兴民“先到会客室喝杯茶”的建议,直抵鉴证室,进门就换白大褂。
林思成打下手,依旧是科长和之前的那位女警记录,关兴民陪同。
所有的物证全摆在长案上,大小二十多件。随意一瞄,“噌”的一下,师生二人的四只眼睛骤然一亮:
长案中间,立着一樽约半米高,通体绿幽幽,长的像酒缸一样的物件。
“酒缸”的顶部,还站着一只老虎。
谁也没出声,两人齐齐的一迈脚,走了过去。
先是看,后是摸,然后再敲,甚至合力抱了起来,看了看底。
然后,师生二人眼对着眼,默不作声。
竟然是……真的?
长见识了:竟然能在这儿看到国宝?
这东西至少也是汉或以前,如果出土于墓葬,墓主至少也是一方诸侯。比如满城汉墓,刘备的祖先中山靖王刘胜的墓中,就出土过一模一样的一件。
关键的是,从春秋到汉,类似的器物拢共也就出土了二十来件。无一例外,全部无氧保存。所谓在博物馆陈列的,全是仿制的。
那这一樽是从哪来的?
关键的是,竟洗成了这个模样?
两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关兴民还以为这东西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心里都开始打鼓了,王齐志才吐了一口气:
“肩宽,腰窄,平顶,口直!”
林思成也点头:“底为勾连云纹,应属礼器!”
王齐志:“虎钮于,源于周,用于祭祀、庆典、以及战场指挥!”
林思成:“原器为错金工艺,饰金极密,后被人撬走金饰,又洗去铜锈。但酸比太重,纹饰尽毁。”
王齐志又拿起放大镜,来来回回的看:“年代呢,秦还是汉?”
林思成也低下头:“肩与圈有弦带,下缀三叶,勾连云纹的纹样为云雷纹衬斜六边……应为西汉,且为汉初!”
师生俩你一言我一句,科长和女警记个不停,记完再看资料,暗暗的一赞:几乎只字不差。
汉初于,错金工艺,因为洗锈的溶液酸性太强,把错金槽和表面的纹饰洗走了大半。
他们惊奇的是:老师能看出来不奇怪,学生的眼力也这么强?
甚至于,感觉比老师……还要强那么一点点?
林思成又瞄了一眼:“关主任,从哪挖的?”
“龙首原!”
好家伙,未央宫……再结合汉初:专门给刘邦奏演礼乐用的?
国宝中的国宝!
如此一来,罪也更重了:盗的是西汉皇宫遗址不说,还把国宝洗成这样,这不得把缝纫机踩冒烟?
“主犯判了几年?”
“判?”
关兴民比了一个打枪的手势。
林思成惊了一下,心里一动,看了看王齐志。
王齐志稍想了想,摇了摇头。
所谓王八对绿豆,师徒俩虽然相处的不久,但默契是一等一。
林思成:老师,这东西能不能补?
王齐志:补倒是能补,但太费时间,还没什么效益:卖又不能卖,荣誉可能有一点,但顶多公安局和博物馆各给一张奖状!
还不如你多补几件瓷器……
林思成点点头:也对,反不如直接送到省博,那里有的是高手。
看不懂这对师生在打什么哑谜,关兴民还不知道,一桩功劳眼睁睁的从眼前飞了。
再没有挑,两人就顺着这里往下看,别说,好东西不少。
一樽水波式发髻的观音铜像,袈裟边缘镶嵌金丝。衣纹带饰锤揲而成,褶皱细密,飘逸而自然,明显带有“吴带当风”风格。
头部近似银白,说明锡含量极高,至少在百分之二十以上。以下显黄,近如黄金,锡含量明显偏低,顶多百分之十。
这是典型的唐代玄宗少府监的铸造特点,艺术成份和工艺水平极高,同时也代表着涉案金额极高。
还有一柄宋代的曲柄执壶,三方元明时期的高浮雕铜镜,虽非官作,但艺术水准都挺高。
又看了几件,师徒二人一口凉气:这什么……青铜?
不怪两人这么惊讶,因为这东西比之前的于还要少见,全国满共才出土了四樽。
前三樽为宝鸡出土的秦公,现馆藏于国家一级博物馆,宝鸡青铜院,也就是王教授之前上班的地方。
后一樽出土于更有名的曾候乙墓:其中编钟五十四,只有一件。
这东西就两个作用,一为祭祀,二为给所有的乐器定音,可谓百乐之祖。
《周礼》:乃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所谓黄钟,指的就是。
如果非要做个对比:为兄,编钟为弟,之前那樽于则是弟中弟中弟……
两人可谓见多识广,依旧被震的一愣一愣。脖子不约而同的往前一伸。
王齐志刚把放大镜凑上去,师生俩又齐齐的一怔愣。
腹正中,刻着两个铭文:大晟。
哈哈,宋徽宗仿的?
吓一跳,还以为冒出来了第五樽“”?
器形一样,大小也一样,包括重量也应该大差不差,甚至徽宗亲自命名为“黄钟”,但历史不认。
因为这钟的音调比要高半调,所以史称为“大晟编钟”。
当时造的极多,一个州配一套,所以像这种的,造了足有上千樽。
出土的也不少,因其主要作用是“定律”,所以属礼器,历史属性的价值非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