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手战第二战,在我们这里下。”
一个二十岁左右烫着莱斯利卷的青年,看着棋院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有些咋舌:“也不是第一次举办头衔战了,但这次记者,未免来的也太多了。”
“毕竟今年的国手战热度大的吓人,而且俞邵首战输给了蒋昌东老师,今天可能是最终战,记者自然不会错过。”
一旁,卷发青年的好友拉开手上的易拉罐可乐的拉环,开口道:“更关键的是,据说这一周没有记者联系到俞邵。”
“他受打击了?”
卷发青年一脸错愕,问道:“虽然是头衔战,但是他目前公开赛事也就输了这一盘棋,而且还是输给蒋昌东老师,甚至那盘棋最终下成了那个样子!哪怕输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棋吧?”
“甚至可以说,那怕棋哪怕输了,对于绝大多数棋手而言,都足以自豪了!”
好友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说道:“谁知道呢。”
他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才语气略带复杂的继续说道:“对于我们而言胜负很正常,但是对于这种天才来说,或许输一盘棋就无法接受吧?”
“天才的世界不懂啊……”
卷发青年摇了摇头,一脸艳羡的说道:“我也好想体验下头衔战挑战赛败北的滋味啊!”
闻言,好友不由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还挑战赛?你先看看你三十岁之前,能不能打入头衔战本赛吧。”
“做人嘛,总归要有梦想的嘛,我都没说要赢,我只是想感受下在头衔战挑战赛败北的滋味,这都不行?”
卷发青年有些不满的说道,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俞邵还没到,你说,俞邵他不会……弃权吧?”
听到这话,好友不禁一怔,有些不确定道:“这个,应该不会吧……”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头衔战会不会有人弃权的问题,因为此前从来没有过先例。
但是,如今突然听到卷发青年这么一说,他想了想,眉头不禁皱紧了。
“越天才心态越差,更何况俞邵这种天才,简直夸张,所以打击只会更大,如果他心态实在不好,就此消沉,或许还真会弃权。”
好友开口道:“毕竟,天才多少也是有些任性的。”
卷发青年刚想说话,突然就听见大厅里的人群一下子骚动了起来,顿时止住了话头,向骚动的源头望去。
只见棋院大厅外不远处,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穿着干净的白色半袖和少年,表情平静无比,正一步一步向东部棋院大厅走来。
俞邵,还是到了!
当俞邵走进大厅的那一刻,刚才还骚动一片的棋院大厅,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俞邵投去了视线,各自目光不一。
自头衔战首战结束后,俞邵便一直是所有棋手的话题中心,但是这一个星期,俞邵却不见了踪影,没有任何消息。
而如今,销声匿迹了一周的俞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终于出现了!
俞邵扫视了一圈棋院大厅,很快便收回目光,再次迈开步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穿过棋院大厅,向手谈室走去。
众人依旧一片无声,直到俞邵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棋院大厅才终于又重新骚动了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俞邵来了!”
“看起来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啊,居然没看出什么失意的样子。”
“太镇定了,反而有些反常,估计是强撑着在吧?”
“……”
卷发青年的好友听着大厅里众人的议论,默默喝着可乐,心里也在揣摩俞邵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
就在这时,卷发青年的声音突然自他的耳畔响起。
“老何,俞邵是不是……有些变了?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啊?”
听到卷发青年这话,好友一愣,扭头看向卷发青年,问道:“变了?什么变了?你以前见过俞邵?”
“那倒没有。”
卷发青年立刻如拨浪鼓般摇头:“他是南部棋院出来的,我哪里见过。”
好友闻言有些无语,说道:“你以前见都没见过他,还说他变了?”
“本人是没见过,但是见过视频和照片的嘛。”
卷发青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你应该看过中日韩团体赛开幕仪式吧?”
“看过啊,怎么了?”
好友有些不解,问道。
“唔……怎么说呢。”
卷发青年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他当时说,自他之前,世上没有任何一盘棋,能称之为好局,似乎挺狂的是吧?”
“要不然嘞?”
好友有些哑然:“还有比这更狂的话?”
“其实吧,哪怕俞邵对着全世界媒体,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俞邵给我的感觉,居然还是很沉静,很稳重。”
卷发青年想了想,开口道:“就是,我感觉不到狂,就好像他就是这么认为,并且觉得自他之前,世上没有一盘棋可以称之为好局,是理所应当的。”
“哈?”
好友一脸莫名其妙,问道:“这还不狂?”
“哎呀,不一样的啦!就像别人都觉得一加一等于三,你觉得一加一等于二,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你会觉得你很狂吗?”
卷发青年解释道:“我虽然没见过他,但莫名觉得,他少年老成,明明都天才到了夸张的程度,但是,他身上我感觉不到那种锐气,你明白吧?”
“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望穿一切,洞若观火,思虑周密,顾全大局,天然自带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制力,觉得无法撼动。”
“但是,却独独缺少了少年人该有的锐气,藏锋收拙,锋芒内敛。“
卷发青年顿了顿,有些不确定道:“如今的他,却不一样了,有一种锐利感,有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好友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有病,你搁这拍电影呢?霸气侧漏,找死?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我感觉挺准的,你应该知道啊!我下棋纯靠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下,但感觉这么下是对的,一下出来,最后发现是妙手。”
卷发青年立刻为自己申辩道:“你缺乏这种感觉!围棋是存在直觉和灵感的!”
“所以你才菜啊,下棋怎么靠感觉?肯定是靠逻辑推理啊。”
好友笑了笑,说道:“你那些感觉对的,纯粹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那些感觉错的呢?你感觉要全是对的,今天就该你去打头衔战了。”
“靠!”
卷发青年忍不住骂骂咧咧,不过经好友这么一说,自己也开始不确定了,自言自语道:“所以我又感觉错了?”
……
……
俞邵一路向手谈室走去,不久之后,终于来到了手谈室门前,然后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手谈室的大门。
听到手谈室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手谈室内的裁判和记谱员立刻向门口看去,见到是俞邵,俱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见俞邵一直没到,他们刚才其实也在担心俞邵是不是不来了。
手谈室内,蒋昌东也已经到了,此时也抬头向俞邵望去。
“俞邵三段,早。”
一名裁判向俞邵打了一声招呼,开口问道:“来的有点晚哦。”
“抱歉,想多睡会儿,所以赖床了,不过不是只要在十点之前到就行了么。”俞邵笑了笑,开口说道。
听到俞邵这个回答,两名裁判和记谱员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错愕之色,彼此面面相觑。
想多睡会儿,赖床了?
今天可是头衔战挑战啊!
而且,上一盘棋你已经输了,这一盘棋对于你而言,可是生死局啊!
这不是应该一醒就立刻爬起来,然后早早来到手谈室做准备吗?
这是不是松弛的有点过头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是头衔战生死局,所以昨天太紧张睡不着,今天才爬不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居然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三人心中的猜测,俞邵自然不知道,他很快就走进了手谈室,来到了蒋昌东对面,拉开椅子缓缓坐下。
他的表情平静,似乎没有受到一周前那一盘败局的任何影响。
“有些太强撑了啊……”
察觉到这一点后,一名裁判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输了棋,再和对手下第二盘棋,什么神情都有,但绝不会是这种神情。”
“更何况,还是在头衔战挑战赛这种最重大的赛事上输了,这镇定的有点过头,反而显得假了。”
“看来,上一盘棋,对于他的打击,真的非常大啊……”
裁判心里默默想着:“希望待会儿棋局开始,他能调整好状态,不要被上一盘棋的失利所影响吧。”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天才,因为输了一盘棋,就此一蹶不振……”
第379章 仗剑
手谈室内,众人心情各异,时不时便向俞邵投去目光。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眼见比赛时间临近,众人这才终于收敛了心神。
终于,当时针指向十点的那一刻,坐在左边的裁判看着手腕上的腕表,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时间到了!”
“国手战为番棋赛,因此第二盘棋不用猜先,攻顺改变,本局将由蒋昌东国手执黑,俞邵三段执白!”
“比赛规则为,黑贴七目半,双方各三小时,读秒一分钟!”
“现在,国手头衔战挑战赛第二局,开始!”
裁判的声音刚刚落下,蒋昌东和俞邵便相互低头行礼。
只是,面对前不久刚刚战胜了自己的蒋昌东,俞邵的神情直到此刻,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和波澜,整个人平静到了极点。
另一边,蒋昌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表情微沉。
棋局,开始了!
蒋昌东望向面前的棋盘,过了两三秒后,终于将手探进棋盒,夹出棋子,落下了第一手棋。
哒!
清脆的落子之声,回荡在幽静的手谈室内,一子落下,却仿佛已有一分肃杀之意!
十七列四行,小目!
俞邵望着右上角这一手位于小目的白子,眼神依旧平静。
这七天,除了飞到川蜀的路上花了些时间,其他的时间,他都一个人呆在酒店,复盘着他这一世下出的所有棋局,以及……前世下出的那些棋局。
他开始以另一个角度,去审视曾经的每一手,或者说,以如今的俞邵,去面对前世的俞邵。
此刻,望着面对棋盘,那些过往的棋局又仿佛一一在眼前重现,每一手他都记忆犹新。
时间嘀嗒嘀嗒的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