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18日,《狩猎》剧本第一个字被敲出来。
1999年11月11日,《狩猎》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毕,顺利杀青。
从筹备到拍摄结束,前后历经近4个月,陈卿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拍电影上。
在这期间,电影圈有几部足以载入影史的经典在大荧幕跟观众见面。
首先便是张国师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在10月16日上映了,影片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捧红了国际章。
再就是7月30日,经典动画电影《宝莲灯》上映,一举轰下近3000万票房,创下国产动画电影票房记录。
主题曲《爱就一个字》《想你的365天》也随之爆红。
陈卿至今依旧清晰的记得,小的时候去打酱油,结果小卖部里的黑白电视播放这部动漫,好家伙,那人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根本都进不去。
宁晶斩获金鸡奖最佳女主的《黄河绝恋》也在9月29日上映了,战争年代至死不渝纯粹的爱情秒杀后世那些车祸、癌症的狗血虐恋。
这部电影陈卿也有印象,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放映的,那个时候他还不懂爱情,不过金发碧眼的老外将宁晶绑在腰上,顶着枪林弹雨游黄河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经典,是真的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99年的票房冠军《没完没了》即将在一个月后上映,已经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宣传。
《燕京晚报》《新民晚报》《南方周末》等主流报纸轮番刊登《没完没了》的影评和主创访谈。
《大众电影》《电影世界》等杂志也在发布专题报道、剧照和明星专访。
《狩猎》剧组举行杀青宴的饭店里,电视上正播放着《快乐大本营》,冯钢炮带着葛大爷、吴千莲等一干人跟主持人尬聊着。
“章瀚予,你不是也演了《没完没了》吗?”王睿端着酒杯正要一饮而饮,眼尖看见了这一期《快乐大本营》,马上咋呼起来,“怎么他们上《快乐大本营》也不叫你啊?”
“王老师,也没见你喝多少啊,怎么就喝醉了?”余建宏立即一道鄙夷的目光投过去,“章瀚予不是在我们这儿拍戏呢,这档期根本腾不出来啊。”
“这就不是档期的事儿。”章瀚予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我估计也就2秒钟的镜头,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就算我没拍电影,也不一样去不了的。”
“说到底,还是咖位不够。”王彦辉跟章瀚予也熟了,也能开一些玩笑了。
“我从中戏毕业也快10年了,要说年龄,绝对也不小了,但是事业呢?这些年净跑龙套演配角了。一样是学表演,人家紫怡都杀到柏林去了!我呢?蹉跎岁月,一事无成啊。”几杯酒下肚,章瀚予有些唏嘘地说道,“有时候想想,我真的挺失败的。”
“演了这部戏,你就不再是一事无成了。”王彦辉拿起酒杯跟章瀚予碰了下,“我话放在这儿,这绝对是一部好电影。章瀚予,你演了一部非常好的电影!而且还是主演!”
“我也相信,这绝对是一部好电影,咱们的陈导,别看年纪小,但是水平是真高。”章瀚予一仰头,把杯中酒饮尽,“而且这本子太好了,一下就戳中了我。”
“没错,这本子水平非常高。”王彦辉喝干酒,又拿着酒杯来到陈卿面前,“说到这里,我要向陈导郑重的道个歉。其实一开始,我心里是有些看轻陈导的,我觉得他这么年轻,肯定没什么能力,会糟蹋了这么好的本子。但是我错了,陈导的能力,远超我的想象。”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得向陈导道歉了。”陈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章瀚予也端着酒杯过来了,“其实一开始,我对陈导也没有什么信心。是我太缺乏想象力了,谁说年轻就不能拍好电影?有些天才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就像张导,处女座就能直接拿金熊!其他导演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达成的高度,只是人家的起点。”
“我也要为我的门缝里看人向陈导道歉……”邹兆隆也走了过来。
“停!”陈卿顿时一阵头大,连忙制止,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都站了起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说点别的吧。”
“不说道歉,那就说感谢吧。”邹兆隆端着酒杯说道,“感谢陈导,给了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哈哈哈!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大笑来。
邹兆隆的反派,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但成也反派,败也反派,邹兆隆几乎跟反派已经绑定了,除了反派,没人肯再找他演别的角色。
“陈导,我干了,你随意!”邹兆隆一口将酒饮尽。
“我可不敢随意,真随意了我怕我有头睡觉没头起床啊。”陈卿开起了玩笑,别看邹兆隆电影里坏得流脓,但现实中其实很好相处,脾气很好。
“我也要感谢陈导。”惠英鸿紧跟着也来到陈导身边,“其实我最近过得非常不好,在香江,根本没有人愿意再找我拍戏,我不要钱都没人让我演。如果不是陈导给了我角色,拉了我一把,可能我真的已经退出这个圈子了。”
“其实在你们之前,剧组还联系了不少香江演员,但是无人愿意出演。”此事余建宏最有发言权了,他说道,“你们过来拍戏,也承受了不少压力吧?”
“压力,自然是有的,其实还不小。”邹兆隆就笑了笑,“接到邀请的时候,我也一度很纠结,要不要来演。但是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庆幸!庆幸我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参演了这么好的一部电影。”
“现在那边都等着看我跟兆隆的笑话呢,当然,其实他们已经嘲笑过了。”惠英鸿拿酒杯碰了下陈卿的酒杯,一口喝干,“我现在很期待,当他们看见这部电影的时候,脸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第14章 这个导演太狠了
杀青后回到学校,陈卿第一时间去了老师王流那儿,说了一下拍摄完成的事,顺道再销个假。
“拍戏的感觉如何?”王流正低头用笔不知道写什么呢,陈卿进来后,他将笔帽盖上。
“挺有意思。”陈卿坐在王流对面,“比唱歌有意思多了。”
“拍电影确实比唱歌有意思多了。”说到这儿,王流忍不住小小的“谴责”一把,“你说你,之前唱得什么都是,张嘴就是情啊爱啊的,你这个年纪懂什么情爱,瞎唱呢不是。”
“这不能怪我。”陈卿把锅推给前公司,“那都是红星唱片的安排,我其实也不喜欢那些歌的。”
“余建宏那老小子可是把你夸上了天,直说你是北电百年不遇的拍戏天才。”王流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说的我都心痒痒,想看看电影出来会是什么样。”
“都是老师教的好。”陈卿抬了老师一把。
“行行行,别来这套,我教你什么没教什么我还不知道吗?”王流笑骂:“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溜须拍马。”
“我也没说是你呀,王老师,我是说别的老师教的好。”陈卿立即拆台,“我明明在夸别人,你却当成夸你,脸皮也太厚了吧?”
“电影都还没上呢,翅膀就开始硬了是吧?”王流站起来就四处乱瞅,“我鸡毛掸子呢!看我不打死你这不孝学生!”
“王老师,我先忙去了,有空再来看你!”陈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算你跑得快你这小混球,要不然今天你走不出这个门我跟你讲!”王流咋咋呼呼的冲陈卿背影喊了一嗓子,然后一脸狐疑的在那嘀咕:“到底跟谁学的拍电影呢,我明明只教了他写本子啊?”
这个年代是胶片拍摄,拍完后并不能马上剪辑,需要先拿到洗印车间冲洗,生成工作样片,然后才能送剪辑室。
陈卿对这个环节还挺好奇的,毕竟从未见过,从王流那儿离开后直接去了青影厂的洗印车间。
在这里,他看见了一台5米高的金属“庞然大物”,不锈钢的外壳,还有着胶片导轮和齿轮传动装置,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感觉好像穿越到了蒸汽朋克时代。
“这是Bell & Howell连续式洗片机,美国进口的。”操作机器的是一名大四的师兄,看见陈卿那一脸震惊的样子,笑着为其科普:“你的胶片从摄影机片盒卸下,缠绕到洗印专用的片芯上,就会被装到这里,它里面有很多槽,里面分别有显影液、停显液、定影液等化学制剂……”
不仅仅是洗印车间,剪辑室里陈卿同样受到了震撼。
在20年后,所谓的“剪辑”,“剪”其实只是一个概念,对着电脑屏幕点点鼠标就行。
但是在99年,“剪辑”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剪”。
用的不是什么软件,是德国进口的Steenbeck剪辑台,外形类似大型缝纫机与幻灯机的结合体,长×宽×高大概为120cm×60cm×90cm,活脱脱一小型办公桌。
剪辑之前要先“挂片”,就是把工作样片从供片盘引出,穿过导轮系统,确保齿孔与齿轮咬合。
陈卿亲自操作了两次,第一次齿轮没咬合好,滑片了,第二次错误则更低级,只顾着对齿轮,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画面区域,来了个指纹污染。
别说剪片子了,剪之前的准备环节他都没玩转。
片子挂好后,通过踩脚踏板来正向或反向逐帧查看画面,通过放大镜确认焦点和表演。
之后就是剪片和接片,虽说是物理意义上的剪,不过用的也不是剪刀,而是接片机,剪完之后两段片子用胶水粘起来。
陈卿也上手操作了,剪倒是没问题,毕竟接片机本就是精准切割胶片的专用工具,不过接的时候出问题了,胶水直接涂多了,害得师兄不得不用酒精棉片去清洁。
连续几次失误之后,陈卿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99年的剪辑工作他玩不转,还是交给专门的剪辑师吧。
要知道这年头剪辑可是要花钱的,35mm胶片冲洗+样片制作约500-1000元/分钟,他失误浪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金钱。
虽然这些活儿都不难,他愿意学的话肯定能学会,但他还是放弃了。
这种早晚会被时代淘汰掉的技术,学了完全没有意义。
现在影视行业其实已经开始从胶片向数字化过渡了,如Premiere、Final Cu等非线性编辑开始兴起,只不过学校里依旧还以传统手工剪辑为主。
但不得不说,用双手一帧一帧的剪实物,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创作出来,那种感觉跟坐在屏幕前啪啪啪的点鼠标感觉是不一样的。
第五代导演叙事基本功都很扎实,跟这种手工剪辑不无关系,田庄庄就曾经说过:“剪胶片让你学会对每一帧负责。”
陈诗人也曾回忆:“在北电剪胶片时,才真正理解什么是‘电影是时间的艺术’。”
虽然不亲自动手,不过陈卿也经常往剪辑室跑,跟剪辑师多沟通交流,力争提高剪辑效率,不浪费时间。
他可是瞄准了5月份的戛纳的,主竞赛单元的报名一般3月底就截止了,这片子剪辑、配乐、调色等一套操作下来,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
另外还得给审片留出来一些时间。
算一算还是有些紧迫的。
剪辑的过程中,其实很多导演跟剪辑都会争吵,主要是电影就像导演的孩子,每一个镜头都是亲手拍出来的,剪的时候这也想留,那也舍不得剪。
陈卿就没有这个烦恼,他早就已经用声望值购买了《狩猎》的成片,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观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哪一个镜头、哪些镜头可以被舍弃。
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几个剪辑师都被陈卿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果断、下手如此“狠”的导演啊。
有些画面真的非常好,剪辑师看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绝,觉得陈卿肯定会保留,但是陈卿只是瞥了一眼,直接就让剪掉,根本不带半分犹豫的。
第15章 200年一遇的美女
“配乐方面,要避免使用传统悬疑片的煽情调调,用环境音效和静默来衬托影片的冷冽气质。”
“可以找一些孩子来演唱,童声的圣洁感与暴力的突然性形成尖锐对比,能更加突出主题。”
“调色要采用低饱和度、高对比度的冷色调,以蓝、绿、灰为主色调,避免暖色,以营造一种阴冷感,隐喻社会氛围的冷漠。”
“室内场景可以多用柔和的顶光,而室外场景就可以通过高对比阴影表现危险与不确定性。”
剪辑还没有完成,陈卿便开始思考起电影的后期来。
作为在戛纳斩获了最佳男演员大奖的电影,其实原作《狩猎》在配乐、调色各方面都十分成熟了,照抄都没有问题,不过陈卿精益求精,还是购买了“金棕榈导演后期经验”+“金棕榈评委审片滤镜”。
从拍摄到剪辑到后期,每一个环节都用金棕榈导演的经验外加金棕榈评委滤镜,就问你怕不怕!
今天食堂的饭菜也算可口,不过陈卿思考的入了神,十几分钟过去硬是没吃一口菜。
“想哪个妹子呢,这么入神?”黄亮端着一大碗面坐在了陈卿对面。
“妹子?”陈卿摇摇头,“我现在眼里只有电影,妹子什么的,靠边站吧。”
“就吹吧青子,真有美女出现你眼睛瞪得比电灯泡都大。”又一道人影也坐了过来,身高足足一米八五,比陈卿还要高一头。
此人正是陈卿的另外一个舍友,徐小舟。
这货是个富二代,老子是传说中的煤老板,自己还开了一家电影院,一开始想考导演,但是太难了,退而求其次考了文学系。
刚入学那会儿,本专业的课不上,逃课去蹭导演系的课,后来因为挂科太多差点被开除,这才“改邪归正”。
当然,“改邪归正”的意思不是不去蹭课,而是先把本专业的课学好了通过考试,再去蹭。
“青子,没想到我们兄弟三人,竟然是你先拍了自己的电影。”徐小舟很是唏嘘,他那么想当导演,一直为之努力,结果还看不清未来呢,自己这个唱歌的舍友竟然先行一步。
“你也早晚会拍出来自己的电影的。”陈卿一边吃菜一边说道。
“青子,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黄亮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可是很好奇你能拍出什么样的电影来。”
“片子剪辑都没做完,发行都还没找呢,谈上映还太早了点。”陈卿摇摇头。
“发行还用找?”黄亮就碰了碰自己旁边的徐小舟,“肘子家不就开电影院吗,直接拿给他放就是。”
“我当然乐意放青子的电影,不过我家里那小影院,根本带不来什么票房的。”徐小舟筷子伸进黄亮碗里,偷走了最瘦的一块肉,“还是得找正儿八经的发行才是,青子这电影可是投了500万呢,指望我们家的影厅回本,痴人说梦。”
“你又偷吃我的肉,我记下了。”黄亮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再摸出一杆笔,一笔一画写下:“徐小舟欠我一块肉。”
“不是吧?这都要记账?”徐小舟都看傻了:“葛朗台啊你。”
“你懂什么,这叫积累素材。”黄亮将笔和本子重新放回去,“这是我跟一个著名作家学的,随身携带纸笔,将生活中发现的事情记下来,这将是我创作本子的素材。”
“你的素材如果都是这种事,那我只能说我对你的本子毫不期待。”徐小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