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书 第406节

  “宴始,歌姬舞女演世宁舞,舞至大足使臣侧,使臣剧咳,舞女手中杯盘坠地。太子令舞女退下,召聚仙府奇人异士献演仙术于廷,以示国中仙气氤氲,高士辈出。”

  大殿角落,有年轻官吏提笔书写。

  收笔之后,又抬起头,认真看向殿中。

  只见一名穿着鹤羽道袍的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整个人看起来也真如鹤一般,手中提着一支笔。

  “陛下,娘娘,殿下,还有各位文武,外邦使臣,还有林真人,樊天师,贫道伍问夏,在云州修道,学得一手法术。”

  鹤羽道人进来,先向殿中诸位行礼。

  居然还特地提及了林觉与樊天师。

  “伍问夏……”

  年轻官吏喃喃思索,又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边的林真人与樊天师。

  殿中众人大多也是如此。

  随即又听这位伍问夏继续说:

  “今日陛下大寿,应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是东海距此有两千六百里远,南山离得近,但是今日在殿中又怎能看得见呢?正好,贫道习得一手绘画的本领,本来今日此处有降妖除魔的真人天师在,贫道不该拿出来献丑,可既受太子殿下所请,贫道便以这殿中墙壁为布,为陛下画一副寿比东海南山图。”

  朝中文武闻言,都知晓定不简单,唯有一些小国使臣,见识有限,也对中原文化不甚了解,真以为是要作画。

  无论如何,众人眼中也都露出了期待之色,聚睛看去。

  年轻文官依然认真记录。

  只见伍问夏走到墙边,待身边人送来墨水,他提笔蘸墨,手中大如扫帚的毛笔在墙上随意行走,快而流畅,简简单单几笔,就在墙上画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山,而他用手蘸墨,在墙上一按一提,又在山中点出一只飞鸟,这座石山便也由此多了几分灵性。

  一切只在几息间,而画极有神韵。

  伍问夏并没有停,而是又走到另一面墙边,以同样的方法,来回走了几段,便在墙上画出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而他用手蘸墨,在浪涛上抹几下,大海就有了浪花,再按提几下,海面上就有了飞鸟和跳起来的鱼。

  同样只在几息间。

  这么短的时间,画出这么两幅画,有些小国使臣见状,已经觉得惊叹了,可正欲喝彩之时,却见多数人都没有动,便又重新坐好了。

  伍问夏收起了笔,转头对着众人笑笑。

  一名徒弟给他递来了一小杯颜料。

  是黄色的颜料。

  伍问夏端起来便一口饮进嘴中。

  另一名徒弟又端来一杯青色的颜料,伍问夏同样端起,饮进嘴中。

  如此连续几次,他已饮了好几杯不同的饮料,仰头宛如漱口一般,在嘴里和匀,忽然对着前方墙上的南山一喷。

  “噗!”

  颜料均匀喷出。

  初时还不见有什么,可当颜料慢慢滑下,在墙上自然涂抹,那座高大石山居然被上了色彩,土黄色的石头,绿色的山林,偶有几点红,怕是山上秋冬时候的红叶,任何颜色都刚刚好。

  殿中众人顿时一惊。

  就连负责书写记录的年轻文官也睁圆了眼睛,笔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连忙低头书写记录。

  而伍问夏如法炮制,又吞了颜料,朝着另一面墙一吐,那面本来由寥寥几笔墨迹勾勒出的大海便也有了色彩,栩栩如生。

  碧蓝的海,碧蓝的天,明明同一口喷出的颜料,却又蓝得并不相同,奇妙的是,海天相接处水汽氤氲,是一抹渐变的灰白,浪花处则因没有沾上任何一点颜料而留出了洁白。

  “哗……”

  众多文武与使臣起身喝彩连连。

  “好本领!”

  “好法术!”

  就连林觉也有些惊叹。

  甚至于桌上那只极小的狐狸也停下了用餐,转而跑到林觉的肩膀上,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看向那方。

  可是余光一瞄,太子却在微笑,而那伍问夏也并没有谢礼的意思。

  “哈哈!诸位谬赞了!”伍问夏对着他们笑道,“若只是如此,虽能从诸位文武重臣与外邦贵使心中博得一些惊叹与欢乐,可如何又配得上陛下今日的大寿和殿下的盛情相邀呢?”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便见伍问夏转过身来,背对两幅画,张开双臂,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口中喃喃念咒。

  有清风入殿来,吹起他的衣裳发丝,根根鹤羽都在随风飘扬,一时衬托得他宛如神仙。

  殿中逐渐安静下来,直到寂静无声。

  可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鹤唳。

  若有若无,好似离得很远。

  可立马又有第二声。

  “唳……”

  这一声便近了许多,清晰了许多。

  众人随声看去,便见那座栩栩如生的“南山”上原本伍问夏用指甲刻出来的飞鸟居然动了起来,正在缓缓的朝他们飞来。

  而仔细看去,才觉整座山虽然大,却好似也在微微的动着——

  是风吹动山林。

  一时间这好似不是一幅画,好似真成了一座山,而这也不是一面墙,是个望向远山的窗口。

  众人一时睁圆眼睛,惊叹不已,又都屏住了呼吸。

  正当他们将目光都聚集在“南山”上时,忽然又听一些浪涛声。

  众人移转目光,便见另一面墙上,那片大海不知何时已经波涛汹涌,一浪一浪的拍打堆叠。

  “啊~”

  有海鸥的声音传来。

  有银白跃出水面。

  离那面墙近的西域使臣已经看得呆了,仰着头,脖子酸了也舍不得低下,只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忽然啪的一声!

  浪涛拍下!一道水花竟从墙中突然拍出!

  那名使臣猝不及防,陡然被水淋中,一身衣裳一下就湿了个透。

  而那水花打在地上,四下溅射,更是不知溅到了多少使臣的身上脸上,那清凉湿润的感觉不断告诉他们,这水是真的。

  甚至舔舔嘴唇,咸得发涩发苦。

  “啊!!”

  一群使臣大惊,纷纷起身离开座位。

  而那海浪还在一浪一浪的拍来,水不断从墙上涌出,没有多久,就在大殿中的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哪怕离得再远的人,也湿了鞋子。

  林觉低头,肩上狐狸也低头。

  林觉弯腰伸手,将手伸进水里,那冰凉的水意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心中的一点悸感却在告知他,此乃法术。

  “画布成川……”

  林觉喃喃自语,想起了这个词。

  抬起手来,手指仍然湿润,他将之放到肩膀旁。

  狐狸凑近嗅了嗅,便挪开了目光。

  与此同时,那名负责书写记录的年轻文官也愣愣的盯着那面海浪不断汹涌、海水也不断涌出的墙,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而他稍稍回过神,也是如同林觉一样,先用手触摸被水花溅到、湿了一点的纸张,随即又弯下腰,用手触摸脚下的海水。

  可是还没直起身,又听一声嘹亮鹤鸣。

  “唳!!”

  这声音好似就在耳边。

  随即是一道扑扇翅膀的风声,清晰得震耳。

  “噗……”

  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南山”之中飞出,就从文武重臣的头顶飞过。

  “……使臣胆怯,惧海水决堤,皆离席而起,不顾礼仪。俄而闻鹤鸣震耳,仙鹤自南山画卷中飞出,翱翔殿上,羽翼扇风,举殿皆感之。文武百官俯身弯腰,唯樊天师、林真人不惧。”

  年轻文官带着一脸震惊,快笔疾书。

  “好了好了!仙师的法术朕和诸位爱卿使臣已经见识到了,请到此为止吧!否则大殿都要被淹没了!”

  上方的皇帝连连挥手叫停。

  伍问夏环视四周,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带着微笑,先向皇帝行礼,又向大殿中所有人行礼。

  “小小法术,不值一提,只愿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伍问夏如是说着,又一挥手。

  大海中的浪涛渐渐停了,仙鹤也飞出大殿,不知去往何方,而大殿中的海水也退去了大半,只剩薄薄的一层。

  大殿中这才又逐渐恢复安静,那些使臣也惊犹未定的坐回原位。

  “仙师太谦虚了!此乃仙术也!”

  “陛下开心就好。”

  “来人!重重有赏!”老皇帝喊着,“另给仙师上座,送来酒菜!”

  大殿重新恢复热闹,众人皆讨论惊叹,而他们看向伍问夏的眼神,就像在看神仙。

  林觉则低下头,仔细查看。

  海水退了一些,但未完全退去,想来此前弥漫殿中的海水也是有真有假。

  其中应是有些奇人异士挖空心思而旁人不得而知的巧妙设计,去深究它实在没有多少意思,心中惊艳过了就是它的意义。

  林觉此时只是想——

  若是七师兄在此,肯定很高兴。

  伍问夏在侍从新搬的桌案坐下,离林觉几人不远,他侧过身,朝着樊天师与林觉行礼致意,林觉二人亦是回礼。

  接着又走进一名矮胖道人,名叫明衡子。

  “伍问夏是神仙,贫道不及他,不过贫道也有一些法术,愿意在此献丑,博君一乐。”矮胖道人说着一顿,环顾四周,摇着头道,“可惜今日乃是正午,贫道这身法术不便施展,要是晚上就好了。”

  “哦?”

  皇帝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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