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
将军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估计快天亮了。”
“神仙可还在山上?”
“不知道……”
“快!扶我上山去看看!”
“将军你……”
“无妨!”
将军强撑着站起来,借着昏暗天光,很快辨别出了额头山的方向,便往那方走去。
中间经过两片战场。
一片狼藉不堪,满地箭矢长矛、鱼钩鱼叉、绳索火油,还有将士损坏的盔甲兵刃,还有不知哪一方留下的血迹,沙地都不成样子了,恐怕人间最惨烈的战场也少有这般凌乱狼藉的。
一头巨鳌如山一样趴在那里,已经不动弹了,却仍令人畏惧。
将军带队从旁边走过,哪怕明知这是自己的杰作,也仍有些不敢置信,不敢想象这竟是自己杀死的,是自己留下的,是自己等人做到的。
另一片战场很是简单,却更惊心动魄。
将军举着火把照过去。
同样一头巨鳌趴在沙滩上,可除了它在沙滩上爬动留下的痕迹、骤停推出的沙堆以外,却并没有多少战斗痕迹,若要细说,也只有它身边不远处一些如同大坑一样的巨大脚印罢了。
看见这些脚印,将军才知,军师口中的巨神,竟是丝毫夸张也没有。
而那巨鳌则是整个头颅连同脖子处的甲壳一并,被钝器打成了肉泥粉碎,碎肉就溅在沙滩上,鲜血将大地染红。
将军睁圆眼睛,吞咽口水。
不敢想象这是多大的力量!
也不敢想象能随意召出这般巨神的,又该是哪般神仙!
这才知晓,军师磕磕碰碰三言两句,描绘的居然是如此震人心魂的场景。
“神仙……”
将军如是说着,很想多看两眼,以长自己见闻,以壮胸中豪气,可冥冥中却又有另一种感觉——
天快亮了,须得赶紧上山。
否则神仙或许会如满地故事传闻中讲的一样,鸡鸣破晓,升天而去。
将军收回火把,拖着重伤之躯往前。
摸黑,爬山。
额头山算不得高,却也是这片海岸上最高的山了,将军也常年练武,往日来此并不觉得艰辛,可今日他身上带了伤,力气又耗尽了,却只觉得这座山怎么这么难爬。
爬一段,歇一段。
走几步,喘几口。
尤其此时是黑夜,只见山的剪影,看不清山的高度,只见草木剪影,看不清草木模样,有种这座山好像没有尽头的错觉。
“哎呀……
“唉……”
难道自己只是在原地踏步?
将军甚至忍不住这般想。
身边有亲兵喊道:“将军!我背你吧?”
“那也不必!”
将军喘几口气,便继续往前。
就再往前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
原来此前是一直被蜿蜒的山路和茂盛的草木遮住了天光,看不见路,而在他们爬山之际,不知不觉,早已到了破晓时分。
此时风也平浪也静,天地似被刚走的风暴荡涤清洗了一遍,被洗得干干净净。
海上的水汽不浓也不淡,东边的云彩不多也不少,一切都恰到好处。
朝阳还在海面之下,尚未显身,却已映得半边霞光炽红如火,又比火焰更瑰丽更多变。而在朝霞的背后天光似蓝又青,似青又白,再无比顺畅的过渡到黄橙红紫,是如梦似幻的渐变色。
即使生在此地的将军士卒,好似也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霞光。
一名道人站在山巅,背对他们,面朝那方壮丽景象,只剩一个黑色的剪影,他举着左手,似乎托着一个玉瓶,另一只手伸手一招——
应他所请,天边飞来一缕霞光,如水一样,流入了他手中玉瓶。
玉瓶盛光发亮,有如梦中场景。
到来的将军怔住了。
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军师也怔住了。
身后那些校尉亲兵同样愣在原地。
此时心中无所想,只看着这幅画面。
“诸位,请赏朝霞。”
那道身影中传出一点声音,温和有礼。
话音刚落,一缕红光斜斜刺破苍穹。
这时的东方天火已经烧到最大,是一片壮丽炽红的云彩,红日露出一个角,缓缓升起。在海边的水汽氤氲中它一点也不刺眼,所有多余的光华都被盛入了水汽与云彩中,成了此刻如梦似幻的朝霞,朝霞又衬托着它,逐渐升高,光芒万丈。
此刻海边有着无穷生机。
仿佛天地都从此刻开始。
“将军文武双全,如今又得几分胆气,乱世之中,想来定会有所作为,能于今日与将军相识,真是我们之幸。”一道声音悠悠飘来,“可惜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众人看向山巅那道身影,这才见到,他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手。
玉瓶想来也被他收下了。
可惜此刻太阳已经升高,放出万丈光芒,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看不清楚。
将军还没来得及见礼,也没来得及道谢,就觉得天边吹来一阵清风,站在山巅的神仙高人、高人身边的白狐,都随风不见了。
第441章 你要把江道长做成豆兵!
额头山上已经空空荡荡,阳光明亮,好似那位神仙从未来过。
那般场景却仍留在他们心中。
一众人只得慢慢下山而去。
看似愚钝的亲兵实则机灵得很,见将军走路困难,立即拿来长枪当做拐杖,递给将军。
将军拄着长枪,慢慢行走,紧皱着眉:
“军师你说这……”
“那定是神仙无疑了。”
“那……”
“神仙特地下界,来逢将军,定是有缘。”军师张口就来,“神仙说得没错,将军不差文武,可得切记昨日的胆气刚勇,如此一来,正逢这百年难遇的改天换地之时,何愁不能觅封侯?”
军师是为他考虑,也为自己考虑:
“以我看啊,将军回去之后,许诺一样不可少,又该在此山顶上建个亭舍,立个碑文,好让世人铭记这位神仙,铭记将军,也好让将军自己铭记这一日拼死搏杀妖怪的事迹,不可忘怀。”
“有理、有理……”
将军若有所得,连连点头。
也许这才是昨日神仙借给他的东西。
如此下山,自然顺畅许多。
下山之后众人才见,昨夜死在沙滩上的两头巨鳌、他们还在忧虑如何处理的妖怪尸身,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座石峰,高约两丈,唯有被众将士杀死的那头巨鳌头颅没有变化,而另一头巨鳌本就没有头颅,早被那披甲巨神持鞭打碎了。
除此之外,他们扎在巨鳌身上的长枪投矛、箭矢鱼钩鱼叉,全都一并变作了石头,爪尾、甲壳,皮肤纹理,栩栩如生。
众人皆是惊叹。
旋即斩下巨鳌头颅,用板车装着,以几匹骏马来拉又以数十兵士轮换着推,如此才将这颗长约一丈的鳌头送回蜃景城中。
此时的蜃景城中,大街小巷刚开始流传起高人变花戏弄无赖小贩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奇妙有趣,尤其以孩童最感兴趣,冷不丁回头一看,只见那胆小的将军浑身浴血,发衣凌乱,正带着一众将士,拉着一颗大如牛的头颅回城。
……
几百里外,正是江南。
林觉在另一处海滩坐着,低头雕刻。
面前一堆篝火上面架着铁锅,煮着大龙虾与梭子蟹。
狐狸矮身歪头看火,爪子一拨,便是一根木柴飞进火堆,它看了会儿火,又探头看向锅中:
“这里!虫子!好大!成精了!”
“是虾。”
林觉头也没抬,认真雕刻。
手中木雕已显出一位高挑婀娜的道人身形,怀中抱着一把拂尘。
“咦?它没有眼睛?”
狐狸惊讶探头看向锅中。
“是龙虾。”
“耳朵也没有!?”
“它叫龙虾,这是梭子蟹。”
“噢……”
狐狸这才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虫子!”
林觉不理它,狐狸也不再说话。
忽然之间,它的耳朵微动,立马往旁边跨出一步,一个椰子便正好落下,砸在它刚才站的位置。
狐狸转头停滞的盯着它,像是在思考。
没一会儿,忽然张嘴一吸:
“呼……”
一阵微风,椰子忽然飞起,逐渐变小,进了它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