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归艰难,它也不放弃。
总之是要帮点忙。
至于这小师妹——
林觉也问过师父。
这小师妹是家中独女,家中没有男丁,村里总有干活的需求,于是她小时候一直被当男娃养,这可能是她不娇气的来源。
只是女娃毕竟不是男丁,稍大一点,家中就想把她嫁出去。恰好她长得不错,惹人怜爱,便收了些银钱,把她许配给村中富户家的长子。
在这年头,这或许也不是坏事。
说来也巧,还没过门,那人病死了。
再后来村中闹了妖怪,是个水妖,自称河伯。如今朝廷对地方掌控力逐渐下降,妖怪猖獗到索要人祭,村人觉得她不祥,便将她献给水妖。这只水妖就是林觉在丹熏县时听说过的,老道除掉的那一只。
林觉初见她时,她穿了一身好衣裳,当时还以为她家境不错,却是后来才知道,是穿给“河伯”看的。
也是有些讽刺了。
不过这小师妹倒是大气,既没有因此惊吓成病,也没有忧郁成疾,小小年纪,竟然反倒有些忘却曾经的洒脱。
林觉继续砍柴。
口渴累了,就吃梨儿。
……
次日黄昏,林觉在院子里扫地。
此时的山中真是清幽极了,扫帚每在地上挥动一下,都磨出沙沙的声响,在观中林中回荡老远。
云豹趴在门口歇息。
几只猫儿散在院中,各自或趴或坐,中间混入一只幼年狐狸,正扭头学旁边的猫儿,抬起一只爪子来舔个不停。
忽从外面走来一个叫花子。
叫花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是灰,挎包上是灰,脸上也都是灰,隐约辨别出青涩的面容和身上的道袍,旁若无人的跨进院中。
云豹扭头把她盯着,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头。
院中猫儿也都齐刷刷的看着她。
狐狸眼中更是露出明显的疑惑之色。
“师兄!”
乞丐一看见林觉就朝他走了过来,径直来到他的面前才站定,将手伸进挎包一阵摸索,掏出一把地果。
“师兄你看!”
说着捧在手里,递向林觉。
自然,手上也都是灰。
不过地果散发出的胜过大多数水果的香气却是十分诱人。
“……”
林觉低头看看她手里的地果,又抬头看看这个人:“师妹啊,你怎的成了这个模样?”
“修路修的!”
嘴唇上是灰,一张嘴,嘴里都是灰。
“怎么嘴里也是灰?”
“因为我用法术要把石头打成粉啊,人要喝气的,一喝气,就把灰都喝进嘴巴里了。”小师妹说着,好像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师兄你先拿着,今天我在修路的时候看见崖壁上有好多,我法力用完了就摘,摘了好多,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你没吃吗?”
“吃了啊,我吃了好多,边摘边吃,都没洗,不知道会不会肚子痛。”小师妹说着一顿,“我都想学一学师兄你正在学的服食之法了。”
林觉已从她手中接过了地果。
捧着地果,转身走出几步,还没将之放进灶屋,便又听见身后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转头看去,见小师妹竟是很自然的接过了他的扫帚,已经开始扫了起来。
灰尘在扫帚下聚集成堆。
这人好像不会觉得累的。
看她这样子,林觉心中忽有所感——
昨天早上看见的小师妹的模样,大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
……
此后一段时间,大概都是如此,修灵练法,砍柴打水,闲着就干点杂活。
灯火纸窗修竹里,常有诵经声。
不知阴阳灵法是否适合林觉,总之林觉天赋也算上佳,修行一个多月,用老道的话来说,倒也有了微薄的道行。
最开始时,由于小阴阳法注重“稳妥谨慎”,修行之时是以弱气撬动强气,而这时道行又浅,人体又弱,不能承受太强的阴阳灵韵,因此林觉和小师妹修行大多在午夜和正午左右——这两个时候阴阳之气差距最大,强气最强,弱气最弱,他们才能承受。
正午还好,午夜就太过磨人了。
这年头很少有人熬到午夜,大多是天一黑就睡了。
现在算是好了,过了那个阶段,除了晨昏时候不可修行,别的时候都可修行,只修到一种莫名的“倦态”时结束就是。
听说未来道行高了,便时时刻刻都可修行,只是小阴阳法效率始终比不上大阴阳法就是了。
第54章 考校
林觉开始跟二师兄学火行法术。
这是正统的五行法术。
开始练习服食,学习采撷。
每次砍柴,便练木遁。
打水则是更为频繁——
平常喝水大多从道观旁边的井里打,可若是愿意多走一些路,便可到甘泉溪,这里的水十分甘甜,夏日来上一口,简直能消尽暑意。
远的则有锦鱼溪,水中多杂鱼,又有锦鱼,捉些鱼虾便是一顿野餐。
这是喝水的水。
炼丹也要用水。
有的是用水调合药物,有的是用水承载药性,有的则是取水中灵韵。
黟山中灵泉灵溪众多,好比那圣水泉。
又有弄月潭,潭水盛月华阴精,若炼性阴的丹药,用它再适合不过,若炼性阳的丹药,也有用它调合的地方。又有丹霞溪,便与弄月潭相反。还有莲花峰上的香砂井,承黟山的精华,要向山神恭恭敬敬的求来,又如朱砂峰下朱砂泉,当年那位上古大帝在此炼丹,就从这里取水。
鱼鳞潭据说曾有龙住,水中有龙气,迄今仍有山下百姓大旱时来此求雨。
林觉在丹道上没有什么造诣,还在向二师兄学习的阶段,连打下手也很勉强,便只好帮二师兄多跑些腿,干些打水的杂活。
倒也看了山上许多风景,认了许多路,吃了不知多少桃李杏儿。
小师妹则开始早出晚归。
这小姑娘的勤奋不亚于他。
甚至可能还在暗中追赶于他,不肯比他更弱,因此在林觉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用功。
每天早晨吃了早饭,带几个煮熟的鸡蛋就会出去,到晚上晚饭前才会回来,中间不见踪影,一问就是在修路——也果然和林觉料想的差不多,那天那般清秀白净的小师妹,林觉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从此见到的小师妹,都是灰尘版的。
灰头土脸之下,却也别有一番憨态。
不知不觉,便到七月,流火时节。
今年最热的时候,林觉在山上倒也感受到一些炎光,多是在砍柴打水这等下力的活时感受到的,别的时候,尤其是在道观的时候,青瓦遮阳,坐着不动几乎感觉不到热,除非硬要去太阳底下晒。却没想到,不知不觉这夏季就过了,天也开始转凉了。
是个早晨。
几个脸上涂着油彩、表情关节都很僵硬的木偶端着饭来,是米和一些切碎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菜还是草煮的杂粥,里头还漂浮着不少蛋花,估摸着是想保证每天的营养供应,于是杂菜的青草味道以外,又多一点鸡蛋的腥气。
七师兄一边掐印施法,控制这些木偶走来,一边还有心思与林觉和小师妹说话:
“天都峰?当然可以上去。”
“看着那么陡!”
“师妹此言差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师妹只看山的一面,何况只是远看,怎么能知道它的全貌呢?”七师兄说道,“天都峰有险峻难以攀爬的一面,却也有勉强可以上去的一面,当然,只是勉强,就看你能不能找得到、有没有胆量去爬了。”
“有路吗?”
“台阶这种路当然是没有的,除非你愿意去修。但是只要胆子大,找好了路,凡人也可以上得了顶。”
“在哪里呢?”
“你们想去?我今天就可以带你们去。”
“今天不行,今天初七,忘机子道爷要考校我们‘呼风’之法。”小师妹严肃说道,“吃了早饭,我们就要去仙源观了。”
“难怪你穿了干净衣服……”
“对的!”
木偶开始为众人盛饭。
林觉看见七师兄一只手掐着法印,另一只手自然垂下,五指不断点动着,似乎由此控制木偶们的行为。
法术之道,何等深奥。
这条路又有多么漫长。
林觉不禁思考着。
这锅杂粥倒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只能说吊命了。
唯有小师妹自打当了苦工之后,每天饭量大增,吃了整整三碗。
吃完早饭,二人便去仙源观。
出了道观是一段林间小路,路面是踩实又铺满落叶的泥土,再往前走,就被险峰奇山阻挡住了。浮丘观的前辈开辟出了翻山穿石的路,不过这些上山下山的路都很粗糙,走起来危险,雨天更是湿滑,这次再走,最近的山下却已经有二十来级阶梯了。
只是这二十来级阶梯又有多长?
若是民房阁楼,兴许能上一层,可对于面前的高山来说,却只是爬上了脚背。
翻上这座山,还要再翻下去。
过了这座山,还有好几座。
林觉不禁瞄向身边的小师妹。
今天倒是还好,起码换了干净的道袍,洗了脸和头,看着隐约有点当初小师妹的样子,只是皮肤稍微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