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魁梧的沈雄坐在堂椅上,好似铁塔镇山,自有股迫人气势,手中端着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汤入口,他砸吧砸吧嘴,皱眉道:“什么破玩意,一点味都没有,还不如换点烧刀子喝。”
“……”
一旁的管家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可是林府送来的贡茶,有价无市,花钱都买不到。
这般喝法,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沈雄放下茶杯,沉声道:“话说回来,林家这突然又送茶叶又送锦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家从怀中拿出一张书信,上面写着隽秀小楷,说道:“林夫人传信过来说:迄今庭前连理柏犹存,奈何鱼雁渐稀十余载,伏望月夕花晨,感慨良多,理应重续通家之谊……”
“说人话。”
“咳咳,大概意思是,两家十几年不联系,感情淡了,应该多走动走动。”
?
沈雄眉头拧紧。
当年他曾任林威帐下偏将,沈林两家确实有些渊源。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朝纲混乱,两党倾轧,沈家选择站队贵妃,而锦云夫人却是戚畹之贵,立场相悖,早已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
如今却突然表达善意,还摆出一副想要重修旧好的样子,到底是何用意?
“信上还说,想要请小姐去林府做客。”管家低声道:“这会不会是皇后的授意?”
沈雄手指敲击着扶手,思索片刻,摇头道:“林家虽有名望,却无实权,不会掺和朝堂之事,况且林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一码归一码……你去准备一下回礼,不能落了林家的面子。”
“听说林家小姐也是个巾帼须眉,若是知夏愿意的话,交个朋友倒也无妨。”
让沈雄感到不满的是那群六部权臣,对于皇后,他心中其实颇为敬佩。
以女子之身垂帘听政,治理国事,权衡邦国,无论能力还是心性都不亚于历代治世明君。
可惜,朝堂积弊已入膏肓,仅靠平衡之术,无异于苟延残喘……
乱世当用重典,沉疴需下猛药!
皇后有这样的魄力吗?
“知夏这丫头还没过门呢,整天往陈府跑,婚书又被陈墨那小子给撕了,外人难免会说三道四,若是能求来一纸赐婚,倒也算是名正言顺。”
“皇后肯定不会轻易松口,林家要是能从中斡旋,或许还有点希望……”
“嗯,这事还得先跟娘娘汇报一下……”
沈雄心中思绪起伏。
……
沈府内宅。
闺房内装修朴素雅致,窗边支着竹帘,下方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案。
一袭月白色身影站在桌前,左手提起袖袍,露出玉藕似的白皙皓腕,青葱纤指捏着竹笔在宣纸上勾勒。
皴擦点染间,一道挺拔身姿跃然纸上。
宽肩窄腰,龙行虎步,甚至能感受到衣袍下暗藏的健硕肌肉,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如此英武的身躯,脸庞却画的格外潦草,两只眼睛一个站岗一个放哨,嘴巴歪到了耳朵根,口水顺着嘴角淌下,一副色眯眯的傻子模样。
这时,沈知夏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猪蹄,小嘴啃得油汪汪的。
看到桌上的画像后,微微一怔,随后忍俊不禁,“道长,你怎么把陈墨哥哥画成这副模样了?”
凌凝脂动作一顿,“谁说贫道画的是陈墨?”
沈知夏啃着猪蹄,小嘴油汪汪的,说道:“虽然长相不符,但身材却很还原,肌肉线条都一般无二,我可是亲手摸过呢……”
“……”
凌凝脂脸蛋有些发烫。
两人提早约好了今日小聚,她离开天麟卫后便来到了沈府。
沈知夏嚷嚷着说想要看她画画,提起笔来,脑海中却浮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不自觉的就按照那坏蛋的模样勾勒了起来。
画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故意把脸画歪,没想到还是被认了出来。
沈知夏戳了戳凌凝脂的腰间软肉,笑眯眯道:“以前道长作画,全都是飞白扫素的山水图,怎么今儿画起男人来了?该不会是动了凡心吧?”
凌凝脂有些心虚,拍开她油叽叽的小手,冷哼道:“不过是专门画给你看的罢了,贫道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沈知夏掩嘴轻笑道:“确实不错,要是神态能画的正经一点就好了,这样看着好像个色魔一样。”
“因为他本来就是大色魔!”
凌凝脂心里暗暗嘀咕,想起上午在司衙看到的情形,不禁暗暗啐了一声。
望着沈知夏清澈单纯的模样,犹豫片刻,询问道:“陈墨有那么多红颜知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沈知夏歪头想了想,说道:“本来是挺在意的,不过自从武试之后,我便彻底看开了。”
“只要哥哥心里有我的位置,能够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世间男子分为两种,一种杏林春放的纸鸢,必须紧紧攥着线头,稍松半寸便教风絮拐了魂儿去;另一种却是翎羽划破霜云的海东青,若是被锁链拴住,反倒会折了心气。”
听着这番言论,凌凝脂不禁愣了愣神。
没想到她看似天真烂漫,心思却如此通透……
“道长。”
“嗯?”
“你觉得陈墨哥哥怎么样?”
“……嗯?!”
凌凝脂表情一僵,语气慌乱道:“你、你为何这样问贫道?”
难道两人的关系被发现了?!
沈知夏放下猪蹄,正色道:“如今九州风起云涌,哥哥正处于漩涡中心,朝堂、宗门,甚至妖族都盯上了他,我能帮的实在有限。”
“但道长不一样。”
“道长实力比我强,更是天枢阁的首席,地位非同一般,如果以后哥哥遇到危险,还望道长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出手搭救。”
凌凝脂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蹙眉道:“干嘛说的这么正式……且不说你我相交莫逆,陈大人对贫道还有救命之恩,如有危难,贫道自然义不容辞。”
“有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沈知夏伸手抱住凌凝脂的腰肢,闷声闷气道:“道长,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嗯。”
凌凝脂脸蛋微红,轻轻应了一声。
“既然知夏不在乎陈墨有多少女人,那贫道岂不是也可以……”
“呸呸呸,想哪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心中的愧疚感倒是缓解了不少。
至于在陈墨遇到危险时出手相助……去追捕十大天魔,应该还挺危险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酥麻。
沈知夏在她臀瓣上揉了一把,抬起头,笑吟吟道:“道长身材可真好,人家都说屁股大好生养,道长肯定能一胎生八个!”
?
凌凝脂俏脸酡红,羞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和陈墨一样喜欢胡说八道……别、别揉了,都把贫道衣服弄脏了……”
“对了,锦绣坊新上市了几款新品,我估摸着道长的尺码买了几件,道长要不先试试合不合身?”
沈知夏转身来到衣柜前,拿出几件小衣,递给了凌凝脂。
看着那单薄的布料,凌凝脂稍显迟疑,还是伸手接过,转身向着屏风后走去,很快便传来的声音。
沈知夏笑容逐渐收敛,望着桌上的那副画作,沉默半晌,无声叹了口气。
“哥哥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
……
翌日清晨。
西城门外,一行天麟卫差役已经整装待发。
人手是陈墨亲自安排的,全是信得过的心腹,个个都实力不俗,而带队之人,正是裘龙刚。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陈墨策马来到近前,一身黑袍暗绣鳞纹下身姿挺拔,眉峰凌厉,眸似寒潭,散发着矜贵疏冷的凛冽气息。
“陈大人!”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陈墨看向裘龙刚,问道:“全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裘龙刚神色满是兴奋。
缉捕十大天魔,这是何等的功劳?
上次错过了诛杀血魔,这回终于赶上热乎的了!
天南州地处南域,与南荼州接壤,位置相对没有那么偏僻,但距离天都城也有数千里路程,若是骑马赶路的话,不眠不休也得跑上三天。
且不说马能不能顶得住,屁股都未必能抗住……
陈墨眉头微皱,有点后悔没去镇魔司借一驾飞舟。
他从怀中拿出数瓶丹药以及一沓符,递给了裘龙刚,“把这些分发下去,丹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疾行符贴在马匹上,能大幅提升赶路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入金阳州落脚。”
“是。”
裘龙刚应声。
众人接过灵丹和符,神色略显惊异。
这些都是镇魔司才有的东西,那群供奉眼高于顶,自然不会和天麟卫合作,也就只有跟着陈大人办事才能有这种待遇……
陈墨将疾行符贴在马背上,然后用真元激发符。
赤血马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好似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鬃毛被劲风扯得笔直。
其他人纷纷依样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