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已经当过了官,哪怕只是基层小官,南奕今生,也再无兴趣于官场里钻营。
就算以后仍旧免不了要领个官身辅佐修行,也只会是挂个闲职,无为而治,而非给人当刀子。
南奕想得明白,长生道上,唯修行为本。若囿于官场钻营,反而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
当然,南奕之所以敢拒绝楚狂生,还是在于其引路人为陶知命。
身为跌境修士,南天城内,陶知命当是最强者无疑。
南奕适才「洞真」窥探过楚狂生。
虽然楚狂生九大法种尽皆圆满,离玄阶只有一线之隔,但比起陶知命无法解析、玄阶保底的神通法种,还是要差上许多。
原本,南奕还不敢放心大胆地以陶知命为自身靠山。
但前些时日,陶知命误以为南奕创不出内功心法,会受天赋神通灾厄困扰时,竟放话说替南奕硬扛九次死劫。
感动之余,南奕也是彻底明悟:引路之人,即是道途半师;只要别心怀龌龊私意,两人之间便可相互信任,互不相负。
总之,有着陶知命做靠山,南奕虽不会就此嚣张跋扈,却也敢拒绝楚狂生,坚决不给楚狂生当刀子。
或许,楚狂生对此也很清楚,所以一开始的说辞,才隐隐有些例行公事般的随口应付,只是想藉此审视一番。
南奕心下猜测。
其实南奕猜的,基本上算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楚狂生又没特意遮掩心思,而南奕也非普通少年,乃积年老吏,经验丰富,心思敏锐。
但有一件事,南奕猜错了。
南奕觉得,他仗着陶知命做靠山,直接拒绝楚狂生的招揽,多少会令楚狂生心生不悦。
但其实,楚狂生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还对南奕颇为满意。
身为堂堂郡守,楚狂生有诸多工具人可用,根本犯不着让南奕做他刀子。
他今日审视南奕,其实是在替楚天行审视磨刀石。
南奕愈是有傲骨,向道之心坚定,在楚狂生看来,就愈发适合给楚天行做磨刀石。
不然随随便便就屈服,根本起不到磨砺楚天行的作用。
楚狂生吩咐下去,叫霍子良暗中安排,引导楚天行会上南奕,为楚天行设计一个知耻而后勇的成长剧本。
…………
南奕离开郡府,回到诚友书店,继续进行今天的「文抄」功课。
顺带着,他也将今日之事的具体细节,告知陶知命。
陶知命听完,只是不屑一笑,十分随意地摆手道:
“不必管他。安心读你的书、修的道。你既然搞出了奕武者暗中传教,汇聚武夫信力来增长灵性,只要守住心性不失,他日也未必需要入官场修行。”
南奕点头。
这也是他今日拒绝24枚无相源丹,毫无不舍之意的底气所在。
不过,听陶知命说完,南奕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陶师兄,你说错了。我那是传武,不是传教。”
“传武也好,传教也罢,无甚区别。”陶知命懒洋洋道,“官府若是需要你,魔教也能行正道;官府若要打压你,一人独修亦是传教。”
陶知命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与讥诮。
南奕没有再接话。
但南奕将陶知命的话,深深埋在心底。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陶知命,究竟是为何主动跌境?他二次蜕凡,又是想在自身道途上,做出何等改变?
第109章 书院新生皆鬼胎
二月一日,各大书院对新生开课。
无相书院的一百零八位新生,也终于齐聚书院。
楚郡下辖九九八十一县,但有的县乃大县,不止一所学舍,再加上南天城内的五所,总计一百零八所学舍。
岁考招录招的是各学舍头名,遂每年新生,计有一百零八人。
循着路牌指引,新生们陆续抵达无相书院授大课,即三百六十座的大学堂中。
而不少新生,似是互相认识,聚于一堆。
南奕打眼看去,被众星拱月之人,正是楚狂生之子,楚天行。
南奕忽觉莞尔:按照仙门规矩,同一大境界下,互称师兄弟即可。
若依此规矩,楚家父子俩,就正好是:我管你叫师弟,你管我叫爹。
不过,南奕打量着楚天行等人时,楚天行经人耳语介绍,知晓了南奕何在,也正巧看向南奕,见到南奕脸上似有似无的隐约笑意。
楚天行面无异色,只当没见到南奕在笑。
虽然楚天行不知为何,总觉得南奕笑意有些戏谑。但他只道南奕是因文赋名次而怡然自得,实在不好多言。
反倒是有些聚在楚天行身旁的朱门公子哥,看向南奕的眼神,似是不大友好。
只不过,南奕并不在意。
他适才环视,新生之中,只他与楚天行两人,因觉醒天赋神通而得以提前拜入仙门。余者,皆是凡人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经过暗中考察,得授功法。
既是凡人,单纯只是目光不善,南奕也就懒得放在心上。
他只想着书院夫子,会何时出现。
毕竟今日新生入学,书院夫子该出面致辞迎新才对。
南奕有心以「洞真」窥探夫子,比对夫子与陶知命、夫子与郡守,究竟孰强孰弱。
结果,出乎南奕预料,夫子竟并未出现,而是由李太华领着一群人,来到大学堂中,简单进行开学礼。
南奕颇感诧异,学堂之中,蜕凡期的修士,即书院先生,竟似少之又少。算上李太华在内,亦只两人。哪怕书院旁处还有没来迎新者,如藏经阁魏师兄,恐也难过一掌之数。
只有养气修士,或书院讲师,或助教学长,为数不少。
南奕记在心里,准备下午去诚友书店,向陶知命打听一二。按理说,书院中的蜕凡修士,当不至于如此之少才对。
不过眼下,开学礼毕的南奕,却是忽地一乐。
原来,在开学迎新、致辞礼毕后,李太华开始给新生分斋,按着岁考文赋名次,让南奕与楚天行,分别任左斋、右斋之斋长。
斋即教室,斋长即班长。而左右两斋,亦只是课表不同,方便讲师排课授课。
但大离以左为尊,在李太华让新生们自行选择左右斋后,一众朱门公子哥不依了。
历年来,所谓分斋,其实就是分公子班与平民班。
朱门贵公子,自然是要跟着楚天行走。
可楚天行今年,却被分到了右斋。
这叫公子哥们如何能忍?
他们喧嚷起来,要让李太华交换左右斋之顺序。
李太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好在不等李太华发怒,楚天行及时开口喝道:“够了,都给我住口。先生当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扫了众公子哥一眼,冷声道:“本届岁考文赋名次,乃家父所定。汝等在此吵闹,莫不是在质疑家父?”
其实楚天行本人,并不在意左右斋长之虚名。一众贵公子吵闹着换斋,不仅恶了李太华,还让楚天行也有些不悦:他不需要这群朱门公子替他做决定。
只是楚天行本身作为朱门一员,他亦不好多说,只得搬出楚狂生敲定的名次,让朱门众人莫要多事。
李太华也适时补了一句:“汝等既来书院,便须以学为本,潜心向学。若是惦记着位次尊卑,自可就此退学,回自身府里继续做少爷公子。”
一众朱门公子哥,顿时噤若寒蝉。
但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南奕,却是心里直乐。
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些吵吵嚷嚷的公子哥,根本没几个真心气恼右斋之名,反而是在阴阳怪气,故意拱火。
毕竟,说是朱门公子哥,但大部分人都并非府中嫡脉正支,而是庶出旁系。
只因朱门嫡脉子孙数量毕竟有限,不可能每年都占据学舍头名。各府庶出,只要确有向学之心,还是很好考取学舍头名。
再加上各个世家间的竞争关系,看似是同处一个阶级的朱门公子班,实则个个心怀鬼胎,没一个真心团结在楚天行名下。
可碍于朱门身份,楚天行也无法多言,只得搬出楚狂生,让公子哥们别在这件事上拱火。
南奕看得直乐呵。
他是真没想到,入学之后,不仅没有朱门公子跳出来找他的茬。反而一个二个,全都在给楚天行挖坑拱火。
南奕觉得,与其说这群公子哥是乌合之众,不如说他们对应的是前世发“打起来”表情包的拱火网友,拱火对线可以,但绝不亲上。
只不过,南奕这种看乐子的眼神,落在楚天行眼里,却是有些令其来气。
楚天行微微蹙眉,他不知道为何,一看见南奕就有些莫名来气。
纯靠自身涵养,他才不至于失态。
楚天行挪开视线,觉得自己涵养功夫还有待进步,不应与乡民出身的南奕一般见识。
而李太华洞若观火,将南奕与楚天行的表现,都有看在眼里。
李太华心里就很清楚,之所以楚天行看见南奕会觉得不快,实乃南奕看向楚天行等朱门公子的眼神,就像楚天行等人看向普通平民的眼神一般,带着一股审视乃至于俯视之意。
虽说南奕有傲骨而无傲意,目光其实十分平和,不像朱门中人于眸子里带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对朱门公子来说,被南奕以平和的目光审视,而非寻常平民那般讨好,其实已然是一种冒犯,一种需要靠着涵养功夫才能平心静气不动怒的挑衅眼神。
不过,对于新生之间的纠纷苗头,李太华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是又一次想起了秦南衣对南奕的评价:目无尊卑,心无顾忌,实乃天生道子,一心修仙。
于是,李太华冲南奕,轻轻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第110章 暗流涌动号聊斋
分斋之后,左右两斋在助教学长的带领下,出了大学堂,带去熟悉各自的斋舍教室。
南奕这边的平民班,助教为谢迦南;楚天行那边,则是秦南衣带着。
在走向斋舍的路上,南奕和谢迦南传音聊了几句。
“南奕见过迦南师兄。”
“我知道你,二叔给我写过信,让我关照于你。只是师弟你一来书院便入仙门,怕是根本不需要我关照啊。”
“瞧这话说的,师弟我日后有事,一定来求师兄援手。还望师兄届时,千万别嫌师弟事多。”
“我倒是不怕事多,就怕你惹的事我兜不住。今天你在旁窃笑,怡然自得的样子,险些真个气到了那位郡守之子。”谢迦南说着这话,也是暗带提点,希望南奕往后能注意点分寸,别主动招惹楚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