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被符挪开,绕着空地围成了一个环形。
五鬼搬运之法。
沈棠惊讶地发现,这些山岩互相居然是能够完全贴合的,环绕得严严实实,仿佛本该如此。
陆行舟低声喊:“清漓。”
独孤清漓下意识回应:“在。”
“我已经在这四周布下牵引阵法,或许还缺个引子……以你霜天冻月之剑自上而下刺在正中,你的冰元寒气,应该是个很恰当的牵引。”
“呛!”冰剑出鞘,转瞬飞天。
独孤清漓人剑合一,犹如一柄极为酷炫的寒冰剑型自上而下,飞刺山岩中央的空地。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冰剑怒破数十丈之下,形成一个深坑。
深坑之中寒意泛起,霜雾缭绕,陆行舟阿糯齐齐探头,看得都有些咋舌。
这小白毛好强啊……
独孤清漓剑势已尽,独处地底,心中微动。
她所修寒冰之力在此刻有了极其强烈的共振之感,这山腹之中必有水元之灵,正在应和!
只是似乎被封印了一般,想要仔细感知,总有隔阂。
正迟疑间,上方听见陆行舟的咒法之声:“坎位生波,地脉开阖,阴阳既济,化为形……起!”
独孤清漓心中一凛,这陆行舟的咒法怎么有点熟悉感,感觉和圣地似有相通处……他不是邪修么,这么正统浩大的咒法是怎么来的?
没等她多想,上方陆行舟“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这种牵引地脉之水的法诀,对他现在的状态而言超负荷了,修行远远不足。
阿糯焦急地给陆行舟塞了一颗丹,陆行舟正要说话,掌心忽地传来一阵温热。
转头看去,沈棠纤手握住他的手掌,浩大绵长的灵气毫无保留地渡让而来,竟能与他的修行基本兼容。
陆行舟来不及多言,右手一翻,法诀再起。
周遭阵型大动,直冲云霞。
下方的独孤清漓终于察觉周遭传来微微震颤,仿佛有一种极强的吸力绕过她的存在,直达九幽地底,呼唤下方灵泉升波。
独孤清漓再无犹豫,手按剑诀抹过剑身:“以吾剑魄为引,天门洞开,九幽通彻,破妄归真……现!”
双方法诀果然是有些接近的……
“锵!”寒芒洞彻云霄。
抬头看去,天上的层云渐散,立冬暖阳浮现高空,正好照进这个深井里。
众人紧张地低头去看,一汪泉水慢慢从下方溢出。独孤清漓“嗖”地回到地面,探头下望,下方灵泉越涨越高,渐与地面平齐。周遭预设的山岩仿佛护持,恰恰把泉水围在中央,没有丝毫溢散。
浓郁的灵气沁人心脾,在这灵气稀薄缺失的夏州呆久了,乍然接触此泉,简直能让人醉氧。
独孤清漓收回冰剑,怔怔地看着。
明明算是自己亲手造就,她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梦幻感。
这里真的有灵泉,还真被大家配合着引出来了……想要历练的少女发现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完全是让干啥就干啥,这历练有效吗?
“果然,冬至这天,天时相助,封印是最薄弱的……水火并济,阴阳相偕,其势成矣。”陆行舟却并无自得之色,飞速在周围布置了一个遮掩灵气的法阵。
这才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靠在轮椅上:“我说,以后宗主居所应该搬到这里。这日月之潭,灵气满溢,很适合你。”
适合我什么,洗澡吗?沈棠面无表情地把纤手从他手掌里悄悄抽了出来,偷看了独孤清漓一眼,不知道死白毛有没有看见。
还好独孤清漓在发呆,不然又要被她说了。
这种灵泉,除了泡在里面修行有利之外,对于一个宗派更重要的是引泉灌溉药园、以及锻造用水都有大利。起码以后丹霞山种植的药材可以往高端考虑了……这人刚刚那么正经,这会儿就只想着洗澡。
另外你住这儿了,我也往这搬算什么……
沈棠终究没扯这个,事实上眼下的变故让她心中也很是震撼,总感觉自己来夏州的意义好像快揭晓了。
如此地脉之变,假以时日这里的灵气会越来越浓郁,两座普通的山忽然变成了风水宝地,似乎比原先的天行剑宗山门所在还要高端。国师指引来夏州,单是为了这些,此卦也已经算准了。
她有些慎重地问:“既然这里的秘密解开了,后续怎么做?”
“当然首先遮掩这里的变故,别让外人知道,否则还有麻烦的。至于解密,其实我们只解到一半。”陆行舟道:“这就像是一个完整的机关组里面掉了个榫头,如今接上了,机关现在才可以启用。我们依然需要找到解开机关的钥匙。”
沈棠道:“那么开启的钥匙还是按照你先前说的去布置,破幻之阵与聚灵之阵,我这就去安排。”
独孤清漓有些犹豫:“破幻或许还好些,聚灵的话,此地暂时没有那么多灵气可聚,力量多半不足……你刚才都吐血了。”
陆行舟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丹霞山的方向,低声自语:“那就看大典之日,我们能不能聚到足够的力量了……希望夏州百派,别让陆某失望。”
沈棠和独孤清漓都怔怔看着陆行舟的侧脸,心里都有些麻。
他要办大典,还藏着这么一层用意?
难怪盛元瑶说搞典礼能不能就是搞典礼,别整活了……那个瓜妹被他坑多了,真了解。
两个女人有些浑浑噩噩地离开这片山头,直到都快回丹霞山上了,推着轮椅的独孤清漓才忽然说了句:“之前他不想利用你为打手,但这次算不算?”
沈棠怔怔出了会神,又摇了摇头:“他既然明说了,那就不算,只能算一石多鸟。而且……”
她顿了顿,低声自语:“我愿意。”
…………
时间一晃即过。
这些时日吸收了丹霞帮充足人手的天行剑宗早就广发英雄帖,遍邀夏州以及周边的高门大派参与十月十日的开宗大典。
所谓开宗实际该算“乔迁”,天行剑宗本就存在,不过是从千里外的雍州转移到这里而已。但现在的天行剑宗和原先的早已经大变样,说是涅重生也说得过去,算得上一次开宗了。
原本这种事儿不会引发太大的波澜,世上天天都有宗派消失与建立,随处可见,给面子的来随个礼捧个场,不给就不来。但被皇帝的“扶持”态度一整,瞬间变得举世瞩目。
人们依然不知道沈棠是公主,夏州及周边势力只觉得如临大敌,总觉得如此强势的势力崛起会挤占大家的空间,打破原有的平衡稳定,甚至可能造成压迫。
所以皇帝的“扶持”到底真达到了扶持效果还是起了反效果,难说得很。毕竟嘴巴里说着扶持,实际好处却一件没看见,连一文铜板都没赏。
十月十日,天行剑宗开宗典礼之日,新版的《群雄榜》也已经发行。有点关系的已经早早弄到了一本,榜上关于天行剑宗的名字,原有的第一百零三位沈超群除名,取而代之的是另两个名字。
新秀榜三十,宗主沈棠。
副榜,丹师新秀榜,第三十八,客卿陆行舟。
这也是陆行舟的名字第一次公然出现在世人眼帘。
前来参与典礼的人们鱼贯上山,看着半山上的山门匾额,个个神色难明。
这涅重生的新宗门顶梁,一文一武两个新秀,能战能医,看似生机勃勃,如同龙潜于渊。加上如今有山有田有人,气象很好,几乎可以断定,假以时日这新宗门的成就绝对不会逊色于曾经的天行剑宗。
但潜龙终究只是潜着的,还未必经得起风雨。能否翱翔于天,那就先看今天典礼之上,他们能交出怎样的答卷。
第49章 开宗大典
大典不在殿中,来客太多,原丹霞帮的主殿安置不了,于是在大广场上开办。
沈棠高坐主位,陆行舟坐在身边。
一眼看去差点没把来客们笑死,还说生机勃勃的新秀呢,结果一眼两个坐轮椅的,还挺般配。
客座第一位坐着新任城主盛元瑶,好歹让来客们注重了一下素质,都藏着眼中的讽意,打着哈哈道贺入座。
沈棠仿佛没看出来客们的讥讽,带着无可挑剔的笑意迎客回礼,陆行舟正在和盛元瑶传音骂娘:“我这个排名是不是你搞的鬼?”
盛元瑶一手拎着阿糯在揉,目不斜视:“总司定榜,和我这个县城统领有什么关系?”
陆行舟一时也恍惚了一下,感觉这世道应该没有骂人三八的说法,更不存在妇女节,难道还真是个巧合?
可看这死瓜妹憋着一副绝对不笑的模样,怎么感觉这么怪呢……算了,反正今天过去,这排名就得变。
不对,要半年后才能变……
人力统计就是不便,怎么不来个实时的天道垂榜,闪个金光,逼格多高。
盛元瑶才懒得管他在想什么,她观察着天行剑宗,心中还是挺放松的。这天行剑宗残归残,比起鼎盛期是凋零败落,但比起夏州那依然是个镇压之局了。
最高的沈棠四品。另外还有一位剑锋堂首座晋明修,也是四品上阶剑修,很是强横出事的时候他是率众在外做别的任务,躲过了灭顶之灾,刚刚前天才率部回归宗门。忠诚不好说,陆行舟甚至有怀疑过事发时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信息故意躲外面的,这无证无据暂且不提。
唐云忠等人原本不是真正的高层长老,高层基本死光了,他们都是各堂口侥幸活下来的副职甚至闲职,大部分都是五品修行甚至只有六品。在刚来夏州不久后就被小白毛一剑杀了八个,现在更是凋零。
两个四品,三个五品,七个六品,这是天行剑宗目前所有中三品战力。而夏州的宗派,最强的也就只有五品,还不多。
终究只是个灵气稀薄的县城。
看来这大典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的。
但盛元瑶忘了,夏州拉胯不代表周边拉胯,周边多的是灵山俊秀,虽无顶级强宗,可三品四品的宗门帮派着实不少。
著名炼丹宗门焚香楼,就是个三品宗门,门内四品强者都没比沈棠这边中三品人数加起来少哪去了。而且焚香楼广出丹师,遍布州郡各大帮派势力,很有人面。
“焚香楼白长老到~”守卫弟子唱喏声远远传来,还在窃窃私语的大广场瞬间安静了好几分。
一个白须老者带着两名护卫,身后还跟着一个白驰,四人缓缓走入场中。
白须老者是焚香楼长老白镜天、白驰的爷爷,其炼丹实力高达四品,是极有名望的丹师。他的修行人们不是很了解,不过丹师的修行众所周知,嗑药堆起来的没啥实战能力,所以他还随身带着两个人保护,两个应该都是四品道修。
很多人都知道沈棠聘请了白驰、刚到夏州还没落脚就被挖角了的恩怨,如今看来这个挖角的背后可能是焚香楼想吃丹霞帮绝户的算计,结果丹霞帮又被沈棠截胡。焚香楼白家和沈棠陆行舟的恩怨算是摆在了明面,这个道贺只会有恶意。
盛元瑶眼珠子滴溜溜的,从主位的两个轮椅人和走来的白驰之间看过来看过去。
“你说这对儿轮椅人如果能成,首功算不算白驰的?”盛元瑶悄悄捏着阿糯问。
“算。”阿糯幽怨地揉着脸,她不知道啥时候起自己变成城主姐姐的私宠了,明明之前自己还骗她银子。
“那今天你师父不该对付白驰,该给他磕一个。”
“……你该说白驰别对付我师父!他们杵在那,眼里都冒火花了你没看见嘛,城主大人去调解一下啊!”
“你师父还能怕他们?嗤。”盛元瑶揪住想跑的阿糯后领子:“别跑,乖乖在这陪姐姐吃瓜。”
那边白镜天走到沈棠面前,有些倨傲地拱了拱手:“焚香楼祝天行剑宗开宗大喜。”
沈棠淡淡一笑:“多谢白长老。说来当初本座去焚香楼求丹师,还是白长老推荐的白驰先生,此情本座记下了。”
陆行舟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白驰有意吃丹霞帮绝户这里看,当初他们先想的是吃沈棠绝户呢?只是沈棠开始没把财露白,白驰到了夏州发现丹霞帮比沈棠家业大多了,恰好儿时和柳烟儿熟悉,互相一勾搭立马干柴烈火,直接转了目标。
所以沈棠这句“记下了”,那是咬牙切齿的。
“驰儿修行不足,让沈宗主见笑了。”白镜天敷衍了一句,目光落在陆行舟身上:“这位就是陆行舟陆先生,丹师新秀榜位列三十八?”
陆行舟却压根没理他,冲着白驰笑笑:“本来以为白兄和我所差无几,还想在榜单上再续缘法,想不到找遍了榜单没见到白兄的名字,看来是没缘分了。”
“你!”白驰怒火中烧。
他可也才二十岁,如果之前成功认证了七品丹师,妥妥也能上新秀榜。可惜被陆行舟给破坏了,卡在八品那当然什么榜都上不了。特意跑到夏州这种小地方来认证,本以为可以钻空子,想不到连这点小算计都碰到了鬼。
不过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和陆行舟不好比,陆行舟之所以能排到三十八这么高的名次,那可不仅是因为七品,而是因为七品上阶。丹师这行当极重经验,以陆行舟的年纪妥妥的天才,只有那些顶级宗派的天之骄子可以相比。
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勉强保持住笑容:“当日与陆兄一会,受教良多。他日有缘再请益。”
陆行舟笑眯眯道:“一些时日不见,白兄的病居然治好了,看来确实有点长进。”
白驰青着脸不说话。白镜天面沉如水,因为那是他给治的:“年轻人恃才傲物,甚是无礼。沈宗主,这便是你的御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