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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大人,此来之意是……”郡上的五品刺客正是之前的熟面孔,配合击杀霍雷霍霆兄弟,以及……送妖丹果实的那位。
见陆行舟找上来,刺客心中忐忑无比,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果实事发,被判官大人发现那是阎君送的吧?
实际陆行舟压根都忘了这事,虽然当时果实来源存疑,可东西确实有用,谁有那心思追根究底是哪来的,反正是沈棠拿过来的。
他直接问:“姹女合欢宗现在新出了嫡传?”
刺客愣了愣,很快道:“是的。刚刚出山没多久,据说也是个千年难遇的天才,区区十八已经四品,若是镇魔司知道了,下次新秀榜说不定数一数二。”
陆行舟颔首:“这就对上了……叫什么名字?”
“名字倒是挺大家闺秀的,叫裴初韵,与姹女合欢宗惯用的那些烟视媚行的名字不太相符,我们怀疑过是不是哪个大家闺秀沦落,还有人去暗访裴家,时间不长,暂时没什么下文。”
“啧,怎么叫沦落,看不起同道呐?”陆行舟拍拍他的肩膀:“要我说,大家闺秀做合欢宗,那叫菩萨。”
刺客抽抽嘴角,觉得判官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开朗了很多……不像曾经那默默置身阴森森的判官殿中,看着在笑,实则眉眼都是阴翳。
他陪着小心问:“这位是得罪了大人?”
陆行舟笑笑:“我得罪了她。”
刺客:“……”
“还有什么信息?”
刺客信息也不多,只能陪着提供参考:“姹女合欢宗自从上上代宗主死于天瑶圣地之手,此后败落了很多,这两三代都再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世上都快没她们的声名了。这种情况下居然出了个天才,应该是打算扶上位了。”
陆行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恐怕未必。”
刺杀天瑶圣女这种难度有点高,这也就罢了,关键还是独立行动,有点怪怪的。真是宗门的宝贝疙瘩打算扶上位,哪里需要这么重的功绩,差不多就行了……这更像是她个人想要做出成绩来压别人,所以在附近一听天瑶圣女在这,就忙不迭自己策划了行动。
这么一想,这妖女更是要恨死自己了……
没办法,再怎么菩萨,你也没法和小白毛比啊。
想了想,陆行舟还是掏出一些灵石递给刺客:“这是佣金……帮我盯着姹女合欢宗尤其是这位裴初韵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若能知道她在哪就最好了……”
刺客小心道:“需要上禀么?”
陆行舟瞪了他一眼:“你平时接这种刺探别人情报的任务,全都向上报吗?无不无聊啊。”
刺客欲言又止。
别说刺探情报的小任务了,就算是杀人任务也没有个个都向上报的道理,最多就是会把有价值的情报递交给上头使用。但这是你陆行舟的任务……还特么涉及女人,还是个倾国倾城能榨死男人的妖女。
想到阎君面具下冰冷的眼眸,刺客浑身打了个寒噤。
“别报了。”陆行舟叹了口气:“阎君不一定希望听见我的消息,别惹她厌烦。更何况……”
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出现在新秀榜,阎罗殿里其他一些人是不是该来找我麻烦了?”
刺客摇了摇头:“大人想多了,其实他们不敢的。没有人敢去揣测阎君到底在想什么,万一自以为拍马屁实际拍到了马腿呢?”
陆行舟笑道:“你就不怕?杀我可能是拍到马腿,和我交往过密可能也是。”
刺客嘿嘿笑了。
果实都是老子给的,老子能不知道?别当你是“前”判官,直接继续当判官对待就对了,也过密不到哪去。
说白了,至今阎罗殿都没有新判官,难道不能证明什么?
这只要有点灵醒的人都该能判断出来,可明明那么聪明的判官自己却似乎看不见。
陆行舟找上旧部问询的同时,裴初韵弓着腰,一瘸一拐地进了郡上一处青楼后院。
她的衣服倒是换了,不再是之前假扮阴尸宗的黑衣斗篷,反而是一身素白长裙,配着此刻有伤在身的样子更是看上去楚楚可怜,眼波一转便是泫然欲泣,极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便是合欢宗自己人也不得不夸一句,圣女真是千年来最得天独厚的造化所钟,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美貌。
此时大白天的,青楼前厅就已经花酒靡靡,后院她们合欢宗的秘密据点同样也是不少人在饮酒作乐。
见裴初韵一瘸一拐地回来,有女子笑问:“圣女怎么受伤了?”
女子身边跟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壮汉,那眼眸从头到尾都黏在女子身上,透着无尽的依恋。
裴初韵眼里有些讽意,谁知道这位汉子曾经还是位著名剑修,一柄飞剑打遍三四州呢……此时此刻却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裴初韵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坐在一边,懒懒地自己倒了杯酒轻抿:“去查探了一下所谓日前出现在街上的天瑶圣女,结果中了伏。”
厅中嬉笑玩乐之声顿止,每个人都交换着意味难明的眼色,最终还是那女子轻笑道:“能从天瑶圣地的埋伏中杀出来,圣女也是给我们长脸了……不过咱们的地方没暴露吧?”
“没有。”
那女子叹了口气:“初韵,听师姐一句劝。打算控制天瑶圣女之类的想法,想想就算……何如换个男人做目标,便是比天瑶圣女强十倍,对我们来说难度也要降十倍。男人嘛……”
裴初韵嗤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心中却忽地闪过陆行舟可恶的脸。
她的酒杯在红唇间顿了一阵,幽幽问:“对阎罗殿前判官陆行舟,师姐们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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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只待开春
裴初韵知道陆行舟,看过画像,那是基于“认识同道重要人物”的必须,要做到见到了心中有数,实际却没多了解。
终究也是一直在潜修的小妖女,她在世事见闻方面也不一定比小白毛好到哪里去。只知道阎罗殿的组织架构是判官建立,后来一直负责的是内部管理与外交之类的文事工作,起初还做过一些贸易往来的事情,后来交给别人负责了。
“阎罗殿判官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师姐们知道的就比她多不少:“他刚陪着阎君崛起之时,才十岁出头的样子,自己坐个轮椅就罢了,手上还常抱着个婴儿。一开始人们觉得是阎君带着个拖油瓶弟弟,都在暗笑这种小姑娘着实搞笑,这样还做什么事业呢……”
“后来呢?”
“后来人们是眼睁睁看着阎罗殿飞速崛起,一般人都觉得是阎君太强了,可稍微做过点管理工作的自然知道,单靠一个人能打是很难稳定扩张一个庞大组织的。要么就是阎君不仅仅能打,要么就是身边那孩子是个很厉害的辅弼。后来也正如所料,判官之名很快传开,据说在阎罗殿内部,判官说话和阎君一样管用。”
“那阎君不猜忌?就算是亲弟弟都可能翻脸的吧?”
“所以判官不是被赶走了么?”
“……”
“反正即使被赶走,却没追杀,甚至连放话‘此人今后与本殿无关’这种声明都没有过,这态度属实难解。无论正魔两道,脱离宗门出走的从来没有这么悠闲的,说穿了各家高门也从没有任何一家的高层是下三品修士担任,唯独阎罗殿给大伙开了好几次眼界。你说区区下三品瘸子做高层,魔道这些桀骜不逊的能有几人服气?所以听说判官在阎罗殿里挺多对头的。”
“下三品?”裴初韵终于磨牙:“他明明是六品,功法还很特别,强得很!还瘸子,他……”
话说到这忽然截断,裴初韵抿着酒,眼神难明。
按这么看,陆行舟腿好了应该是个世人都不知道的信息,自己捏手里说不定能起到作用,比如作为威胁陆行舟的一个手段……总之没有随口就散布出去的道理,那自己的受伤有什么价值?
付出这么大代价换来的信息,就为了帮这些废物提个醒?
从中也可以看出,裴初韵和这些“师姐们”,还真未必是一条心。否则单是为了提醒自家人,都不会把话吞回去。
最终转为这么一句:“服气不服气,得看阎君多护着。没修为的文人都能做宰相,那靠的是什么?作为共同创建阎罗殿的元老,功劳得占一半,能被人不服挑衅,那是因为阎君也希望压他而已。”
师姐们都认同:“确实如此。”
裴初韵又问:“他修为低下,地位却高,能力又强……各家没有尝试过魅惑控制了,收为己用?尤其是咱们,没试过?可别告诉我为了同道之谊这么可笑的理由。”
“很早交集之时就试过惑心之术,施术那位被反噬了,终究不敢和阎君撕破脸,只能吃了哑巴亏。”有知道的师姐叹了口气:“后来还有人用勾搭的手段,判官压根不为所动。那年他十六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居然能有这定力,倒是挺让人佩服的。”
裴初韵抿着酒,陷入沉思。
“喂,你该不会是想去魅惑他吧?”有人道:“这没有意义,他如今不在阎罗殿了,权柄皆无,天行剑宗客卿的身份不值得。若是为了个人,他这点修行……哪怕你说他六品了,也不值得你圣女出手。”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多收条能干的狗,不是挺好?”裴初韵轻笑:“咱们难道还只能收一条不成?”
众人也都笑:“随便收收还成,要是需要用破身手段的话还是免了,那得留在关键处用。”
裴初韵眼里闪过意味难明的嘲讽。
贞洁只为了用在关键处……你们真的都当自己是拍卖初夜的妓女,只给最高价的不成?
可惜了……若能收服天瑶圣女,多半可以给她们这种可笑的思维敲一棒槌,也能让自己今后的选择更加自主。
谁知道被一个装瘸子的混账东西破坏了。
惑心之术会被反噬,多半是有宝物……勾搭手段无效,因为定力高?
那可不见得……他和沈棠以及天瑶圣女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有了沈棠还勾搭天瑶圣女,难道不是个好色之徒?
勾搭不成,那是因为你们庸脂俗粉,人家看不上吧……
…………
此时陆行舟已经和沈棠阿糯回了灵泉山。
三人漫步在潭边山间,沈棠悠悠地笑:“朝廷对这种玄磁地脉之事果然有经验,说想阻止它的扩散很难,但可以用阵法或宝物引导它的扩散方向,也就是说设法让它往下扩张就行。”
陆行舟也失笑:“果然,国家的处理经验,可比我冥思苦想的有用多了。嗯……要说这种牵引之法,我倒是有的。”
“你终究只是一个人。”沈棠道:“姹女合欢宗那边什么情况?”
“暂时让人盯着,没什么情况。”陆行舟笑道:“反正我这次回山也是潜修,那裴初韵总不至于来闯我们天行剑宗吧。”
沈棠抬头想了想:“所以近日纷扰皆散,我们终于有些安定时日了?”
“是。”陆行舟看了看她红扑扑的侧脸,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想。
状况安稳,大家各自修行,等待沉淀……那才有心思花前月下嘛。
沈棠又低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难过,感觉天行剑宗热闹了,反倒身边冷清了……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清漓。”
阿糯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真想见到清漓?
陆行舟心中比沈棠更复杂些,不仅因为和小白毛的暧昧,同时他算是短短一两日之间连续送别了两个朋友,心中分外难言。
热热闹闹的夏州风起,如今盛元瑶走了,独孤清漓走了,就像一场宴席终局,只剩一地冷寂。
其实元慕鱼的判断基本还是对的。陆行舟虽然没打算离开天行剑宗,但这与出门是两回事,他并不想一直蹲在夏州,比如还让杨德昌关注霍家子弟出门的消息,一旦知道了那肯定是要追过去搞人的。
但短期内他还真不想走。自己走了两个朋友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如果自己也走了,那沈棠的寂寞想想就难熬。
这么想着,他悄悄伸手,捉住了沈棠的纤手。
沈棠脸色微红,飞快瞥了阿糯一眼,垂下脑袋,但那手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
一家三口慢慢散着步,渐渐走到悬崖边。
天色又渐黄昏,晚霞映得远方天际一片灿然。
丹霞山间,剑气冲霄,弟子们正在练习。
唐云忠等一批忠心耿耿的老天行剑宗人士已经悄悄进入龙虎秘境,在庞大的灵气之中潜修,集体破境指日可待。
山下霍宅与原沈氏商行之间大片连绵田园,已经外雇佃农准备等春季开垦。商行与霍宅都被作为对外的堂口,负责不同的商务交集。
新来的秦不妄被任命为焚香分舵主,率领一批原丹霞帮弟子在焚香山上种植灵药,以及负责郡上各势力交连。
一个占据两山、田舍连绵、外有分舵的庞大宗门,肉眼可见地正在崛起。
在灵泉涌现、阴阳环抱之势破解的现今,灵气不知不觉间在山间滋长,渐渐蔓延夏州。
此消彼长,东江凋零,郡守府破败,焚香楼湮灭,气象开始下滑。
北风忽起,上空厚厚的云层变幻,几乎可以看见清晰的龙虎之形汇聚夏州之上,一片王气蓬勃笼罩,只待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