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妙啊,得早做准备了……”
陆沉渊暗自警惕,这就是副作用,没有该有的心性修为,根本就承担不了这些技艺提升带来的心态影响,只修技,不修心,最后怕是会变成狂傲的疯子!
“不对……”
陆沉渊想起李令月口中的顾云升:“百家宗师,三教圣人,想必不是浪得虚名……他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从一个落魄学子,一跃而成当代圣贤,还没什么影响?有必要好好了解啊……”
“嗷!”
金猊看他发愣,叫了一声。
陆沉渊压下心绪,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这个地方有浓重血腥,可能建有养蛊的血池,还有大量熏香,大概率是当日明堂大宴所用的贡香【寒潭鹤影】,方便将血蛊混入其中。我猜测是在从善坊一代,你闻闻看,有没有这种地方?”
金猊点点头,这事不难,它在公主府就能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瞬间,整座神都的呼吸骤然停滞!
十万缕炊烟混着八百坊市脂粉气,百里驿道上的铁蹄扬尘,紫微城阙檐角铜铃震颤的锈味,洛水河底淤泥中腐烂的并蒂莲霎时化作汹涌的潮水灌入鼻腔!
金猊虬结肌肉骤然绷紧如弓,利爪在地面犁出深深沟壑。
腐鼠秽气、新酿醴泉、刑场铁腥、深闺药香……无数气味幻化成斑斓毒蛇,在鼻腔中绞缠撕咬。
它仔细辨认,忽有鹤唳破空,一缕寒潭冷香刺破混沌,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锈味,自东南坊墙裂隙蜿蜒而来。
找到了!
金猊睁眼,精光爆射,纵身化作一道金光冲出公主府!
正是从善坊方向!
陆沉渊展开轻功,紧随其后。
……
王逸之正在街边盯着。
临近晌午,他就近找了间食肆,花四十个钱买了一碗水盆羊肉、三个胡饼,本想帮陆沉渊也买一份,考虑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放久了不好吃,就没点,一个人坐在店前饭桌旁,一口饼一勺汤,吃的很香。
忽然,长街北面传来马蹄声、磨甲声。
一队身穿明光铠的金吾卫神色匆匆疾行而过。
领头一人尖嘴猴腮,身穿绯色侍御史官服,跨下骑一匹骏马,纯金马掌踏在青石街面上,蹄声响亮。
他双目锐利,扫过街道两旁,意外看见一个熟人,挑眉笑了,抬手道:“停。”
所有金吾卫立刻止步肃立,磨甲声瞬间消失。
四周摊贩行人看清他的样子,一个个神色惶恐,狂咽唾沫,想跑不敢跑,想躲不能躲,只能低着头傻愣愣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那人对周遭视若无睹,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手下,背着手,迈步来到王逸之身边,笑眯眯道:“王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王逸之继续喝汤吃饼,就当没听见。
那人嘲讽一笑,不以为意,瞥一眼桌上食物,笑道:“这些破烂儿,王大公子也能咽得下去,看来性子是真变了。就说还是磨磨好,玉不琢,不成器啊~”
砰!
王逸之放下碗,真气激荡,身后古琴自发弦音,杀意澎湃。
周遭金吾卫纷纷抄刀,近前保护。
“无妨。”
那人摆了摆手,冷笑道:“本官站在这任他杀,他也不敢动!太原王氏算个屁,一群没种的废物!”
“……”
王逸之心中怒极,面色扭曲,但他真的不能动。
这人名叫侯思止,丽景狱爪牙,来俊臣手下有名的狗腿子。
当日替来俊臣向太原王氏求亲的,就是他!
此人出身贫穷,早年以卖饼为业,充当恒州参军高元礼的家仆,因参与诬告恒州刺史裴贞联合舒王李元名谋反,得到当今皇上重用。
王逸之很多时候都在想。
学四书五经有什么用?苦练武功有什么用?出身名门又有什么用?
来俊臣好歹识字,这个侯思止大字不识,只凭一句“獬豸亦不识字,而能触邪。”就从一个无赖变成了五品侍御史,****,还博得了“人如獬豸”的美名。
本来他很愤怒,很气愤,但今天结识陆沉渊,他有点明白了。
没必要愤怒。
陆沉渊如果不是当上面首,现在还在做没品级的内卫值守。
这些“漏洞”就是给人钻的,谁钻不是钻呢?
太宗时想要出人头地,要么读书,要么征战;现在想要出人头地,要么告密,要么酷吏。
世风如此,当今皇上要的就是一群畜生不断筛选更多的畜生去奴役争着抢着还没当上畜生的畜生。
活在猪圈里,不是畜生也是畜生。既然大家都是畜生,谁又比谁高贵呢?
王逸之释怀的笑了。
他坐下来继续吃饼喝汤。
这一笑惹怒了侯思止。
他最想看的就是这些达官显贵想弄死他却又不敢的窝囊样子!王逸之如果无视反而让他自己看起来像上窜下跳的戏子。
想到这,他直接坐下了,决定好好刺激刺激大少爷:“你在这干什么?大白天的找妓女?”
王逸之心平气和:“彼此彼此。”
侯思止冷笑道:“比不得王公子,侯某还是有要事在身的。”
王逸之:“是吗?真看不出来。”
侯思止:“……你怎么就一个人,难道七品翎目也做不成了?”
王逸之:“你这样的人越来越高,我这样的人自然越来越低,有什么奇怪的。”
讽刺老子?!
侯思止心头冒火,越听越来气,咬牙道:“几日不见,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
王逸之淡淡道:“我不光牙尖嘴利,身段也硬,就是因为太硬了,才会容忍你这种小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如果当日直接软下膝盖投靠来俊臣,恐怕你坟头草都长起来了。不是吗?”
侯思止一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嘲讽道:“怎么?王大公子这是打算与我家大人和好?”
王逸之仔细看他,一字一顿:“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妹夫,你再找事,没准我真就下贱一回!这年头给谁磕头不是磕头?你说,他会杀我,还是杀你?”
侯思止悚然一惊,脊背发凉。
这些人不敢动他,就是因为他们拖家带口,无法承担杀死朝廷命官、****的后果,可来俊臣不同,他有一万种方法致人于死地,武皇还不会找他麻烦。
王逸之和他背后的家族底蕴雄厚,来俊臣之所以休妻逼娶王家女,就是想借此拔高身份,彻底融入世家大族之中,未来未必不能立一支“来氏”,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只要王逸之能软下来,来俊臣为了讨好他,讨好王氏,绝对不会客气!
到那时,他想好死都不容易。
侯思止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即便他知道王逸之不是这种人,可难保他不会改变主意,倘若推己及人,让他因为一句话被人锁死仕途,他早就认怂了,或许王逸之也想开了呢?
侯思止冷汗涔涔,坐不住了。
正尴尬的时候,天空之上流光划过,紧接着一道身影携着松风竹露之气从天而降,正是陆沉渊……
第16章 侯思止
陆沉渊落地,眼望前方,追随着金猊身影,对这街上其他人视若不见。
鸢卫、金吾卫互不统属,这些人也管不到他头上。
陆沉渊招呼一声:“事办成了,走吧。”
王逸之已经注意到那金色流光,蹭地站起,又惊又喜,金猊出动,看样子已经有眉目了,由衷道:“大人手段,逸之钦佩之至!”这次金猊躲懒,连公主的话都不听,居然让陆沉渊给请出来了,这手段确实神鬼莫测。
陆沉渊笑道:“不过投其所好,为此还卖了身。希望不是白跑一趟吧。”
王逸之连连点头,二人刚要迈步,忽然哗啦一声巨响。
侯思止勃然大怒,抄起那碗水盆羊肉砸在地上,陶碗碎片混着汤水四溅,真气裹挟下犹如利箭,射向陆沉渊!
其他金吾卫瞬间围上,里三层外三层,将二人团团围住。
陆沉渊拂袖,隔空荡飞暗箭,发觉此人境界虚浮,真气驳杂,徒有三境内力,却没有三境的实力,就像个一身肥肉的大胖子,看着壮,其实挥拳都气喘吁吁。
陆沉渊皱眉回头,看向眼前这个五品官,对王逸之道:“谁?”
王逸之脸色沉了下来:“侯思止。”
“哪来的内卫这么不懂规矩!”
侯思止不敢再逼迫王逸之,两眼死瞪着陆沉渊,一腔怒火全发到他身上,指着他大喝道:“区区六品内卫,见本官在此,不行礼,不避道!举止失仪,悖逆尊卑,藐视朝廷法度!我看你是想进丽景狱了!”
“哟?”
陆沉渊有点意外,偏头问道:“这真是侯思止?这不还懂几个成语吗,条例也对,头头是道啊。”
王逸之看他毫不在意,也乐得配合,微笑道:“这套说辞对谁都可以说,反正尊不尊都在他嘴里,估计是背下来了。”
“……”
侯思止脸色瞬间铁青,一众金吾卫立刻抄刀!
陆沉渊仍旧是视而不见,点头道:“难怪……我怎么感觉这画面有点熟悉呢?”
王逸之这回是真笑出来了,提醒道:“大人来的不巧,今早不就是吗?”
陆沉渊想起来了。
今天早上,他赶到公主府的时候,就是武攸暨想吓退那帮学子,结果学子们不买账,尴尬之余发现陆沉渊,转而朝他发火,现在这也是,侯思止能与王逸之同桌而坐,却对他看不顺眼,一上来就扣大帽子,往死里整!
陆沉渊喃喃自语:“今天什么日子?跟我犯冲不成?”
王逸之不好意思道:“是我连累大人了,此事在我,大人先去。”
说罢,就要挡在陆沉渊之前,平息此事。
陆沉渊摆手笑道:“当面首之前唯唯诺诺,当上面首还唯唯诺诺,那这面首不是白当了吗?要是遇到这么个人都得低三下四,那我真没必要折腾下去。”
王逸之不再多说,看他一边拦住自己,一边向前,深吸口气,取下琴囊,露出王家镇家之宝名琴【绿漪】绝不能让陆沉渊落入丽景狱,大不了就干了!杀官的罪名王家扛不住,不敬的罪名没理由退让!
面首?
侯思止一愣,接着仔细打量:“内卫……面首……你是陆沉渊?!”
陆沉渊冷笑道:“大周律令,《捕亡律》:追捕罪人而力不能制,其行人力能助之而不助,乃至阻拦者,杖八十!《职制律》:若公事须速,不在此例,尤指常仪……侯思止,本官正在缉凶,缉凶当前不拘礼节!你却百般阻挠,好大的官威!”
这其实不是周律,是唐律,但其实也没差。
陆沉渊为了陪富婆写论文,特意研究过。
侯思止愣住了。
不只侯思止,他身后那些随同办案的金吾卫,还有街道两边行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