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令月气的睁开眼,抓起软枕砸过去,却在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时怔住了,那笑意清澈见底,哪有半分阴霾。
他已经明白了。
“陆沉渊!!!”
李令月欣喜欣慰的同时,也是真恼火了!我对你好你往后躲,我好不容易装出冷漠,你又给我来这套,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越想越怒,干脆低喝道:“你给我过来!”
陆沉渊让她吼的一激灵,心说这女人什么毛病,咳嗽一声,赶紧搬着椅子过去。
李令月:“坐下!”
陆沉渊乖乖就坐。
李令月闭上眼:“按!”
陆沉渊:“殿下……”
李令月怒道:“闭嘴!本宫让你按!”
“不是……”
陆沉渊道:“我的意思是,最好配合香药或者脂膏,这样效果更好。你心事太重,夜里饮了那么多冷酒,寒气淤在肝经,最好用苏合香、甘松、白芷研末,再用温水调和白蜜熬成脂膏,能散郁结、醒神开窍。你体质偏寒,气血容易凝滞,若是单用寻常推拿,怕是一时难以化开淤堵,甘松理气,白芷散风,苏合香通络,再加上少许龙脑,既不会太辛烈,又能提神,具体配比就比寻常稍减,按甘松二钱、白芷三钱……”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李令月还没等生出无力感,就被话中无微不至的关怀所笼罩。
她深深地看着陆沉渊,忽然说道:“陆沉渊,你太可恶了。”
说着可恶,但话中的嗔怪几乎溢出来。
陆沉渊这次没再扫她的兴,气的差不多了,顺她一两次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在她心情不好的份上,今天就做个暖男吧。
陆沉渊微笑道:“是,我可恶。我写个方子,脂膏这种东西制作不难,应该很快,最好还是精油,改天看能不能弄出来……”
他说着走到桌案取笔墨写单方。
李令月斜倚在榻上看他,阳光洒在肩头,只觉烦心事消散一空,只有温馨和静谧。
陆沉渊刚写完,元清霜鬼一样出现,默不作声取走单方,又消失了。
“……”
陆沉渊没有意外,也没挑明,还是给病号留一点面子。
“昨夜……”
李令月忽然幽幽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与哀伤:“昨夜东宫有两名宫女下毒暗害四哥(李旦)……”
陆沉渊静静地听着。
李令月继续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指使,所有人都知道谁想四哥死,但……那两名宫女暴毙宫中,一切线索全断,死无对证……母亲下令除两名宫女车裂、枭首、满门抄斩之外,不予追究……”
她的脸上露出无力的神色,失神地望着窗外,喃喃说道:“……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这还是一家人吗?”
陆沉渊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微微颤抖的双肩,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美人感伤,总是格外动人心扉。
他收敛了表情,身姿挺拔却带着几分温柔,轻声安慰道:“殿下,切莫太过哀伤。这世间,天道昭彰,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不会永远逍遥法外。皇嗣如今还平安康健,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皇嗣尚在,一切皆有可能。再者,古人云‘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犯错的是别人,有罪的是别人,您大醉一场,如今又忍受这般苦楚,岂不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陆沉渊尽量说的真诚。
毕竟这里面有些话,他自己都不信。
李令月望着他干净的眉眼,听着他的声音,心头微动,忽然道:“你在说我笨?”
“哪能呢?”
陆沉渊笑道:“殿下冰雪聪明,兰心蕙质,这点粗浅的道理,我不说您也肯定能明白,毫无疑问啊!”
“哼。”
李令月别过脸去,轻哼一声:“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很快,元清霜将调制好的脂膏送了过来。
李令月闭上眼睛,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给我按。”
陆沉渊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换人了。
昨天还一碰就炸,怎么今天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快啊!”
“好……”
陆沉渊洗过手,指尖蘸取脂膏,让那琥珀色的膏体在指腹化开,散发出清冽的香气,而后略微停顿,一边回忆前世学过的按摩手法,一边轻轻按在她的攒竹穴上。
李令月紧闭着眼睛,耳根发烫,但这次没感觉有多少害羞,只觉得温暖。
不知是陆沉渊手的温度,还是脂膏的温度……
李令月喃喃道:“我想保护四哥……”
陆沉渊道:“最好不要太明,武皇会多想,武承嗣也会有动作。”
李令月道:“那就送一个母亲放心的老人进去,毕竟是母子……至于武承嗣,他已经伸手了!”
陆沉渊道:“殿下心里有数就行。”
殿内沉香氤氲,李令月忽地睁开眼眸,她平铺在软榻上的青丝如瀑散开,从这个角度望去,他的轮廓被窗外斜照的秋阳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数。
“我后悔了。”她轻声道,强忍着脸颊的热意。
陆沉渊指尖悬在她太阳穴上方:“嗯?”
李令月看着他:“那一剑不应该毁他的府邸,应该直接砍他身上。你,怪我吗?”
“……”
陆沉渊动作微僵,心脏猛地一跳,看着下方那张毫无瑕疵的俏脸,暗道不妙……
别骂了,下一章出结果。
第45章 定情
魏王府客院。
青莲居静室内,谈话依旧在继续。
武承嗣:“……公子若肯稍展所长,以云谪君亲传弟子的无上风采示人,谁胜谁负,岂不一目了然?如此煌煌正道,光明正大之势,公子……何不用之?”
静室内,只剩下暖玉酒壶散发出的药香和魏王话语的回响。
高戬沉默着。
他低垂着眼帘,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那温润的液体里,仿佛映照出陆沉渊洞悉一切、带着淡淡讥诮的眼睛。
武承嗣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点燃了他被嫉恨压抑的、属于云谪君弟子的骄傲与不甘。
然而,就在这复杂的情绪翻涌之际,过往的记忆回荡,师尊清冷高远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棋局如川,奔流不息。”
师尊的声音淡漠平静,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一子落定,胜负便分?痴儿,你只见方寸之间,不见万古长空。”
记忆中的画面随之浮现,云海之巅的星台上,寒风卷动师尊胜雪的白衣,他指尖拈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白子,并未急于落下,而是轻声说道:
“弈者之要,不在争一时之短长,而在观势、蓄势、待势。棋有终局,势无定形。今日之负,焉知非明日之胜的伏笔?今日之胜,又岂非他日倾覆之肇端?执着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局一盘之胜负,便是着了相,落了窠臼。棋道通天道,天道何曾以一时一地论成败?”
师尊的话语,如同清冽的冰泉,瞬间浇熄了高戬心中被魏王撩拨起的炽热火焰,让他躁动的心神为之一清。
是啊,师尊的境界,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输赢。
他观天象,演棋局,以苍生为棋子,看的是大势,是气运流转,是那冥冥之中不可捉摸的天道轨迹,一局机关城的失利,在师尊眼中,或许连一朵微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弈天非弈子,弈心非弈棋。”
师尊最后的箴言如同烙印,深深刻在高戬心头。
真正的棋手,博弈的是天道运行的规律,是自身心境的澄明,而非与某个具体的对手拼杀至死,若执着于针对陆沉渊,岂非自降身份,落入了师尊最不屑的下乘?
高戬握着玉杯的手指微微放松,杯中酒液的涟漪渐渐平息。
他眼中的锐利光芒收敛,重新被一种源自师门传承的、近乎本能的超然与冷静所取代,魏王描绘的“才情争胜”之路固然诱人,看似光明正大,但本质上,不依然是执着于与陆沉渊在“太平公主青睐”这方寸之地争个高下吗?
这与执着于机关术的胜负,又有何本质区别?
武承嗣敏锐地捕捉到了高戬气息的变化。
那刚刚燃起的斗志火焰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令他感到一丝不安的沉静。
他正欲开口,再添一把火。
然而,就在高戬即将彻底回归师尊所言的“超脱”心境时,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瞥见了星纹棋枰上那枚被陆沉渊命格“真意”排斥、变得灰暗无光的墨玉棋子。
这枚棋子,就像一个冰冷刺骨的嘲讽,瞬间击碎了刚刚构筑起的超然心境!
师尊的境界太高,高到俯瞰众生,视一时得失如浮云。可他高戬不是!
他身在局中!
他付出了咳血的代价,忍受着“慧极必伤”的反噬,才换来这一身本事!
他无法像师尊那样,对陆沉渊那“如日中天”的命格、那“毫无代价”的慧眼视若无睹,更无法接受自己在对方命轨中,如同这枚灰暗的弃子般,被排斥、被无视、被彻底碾压!
“弈天非弈子……弈心非弈棋……”
高戬在心中默念,眼神却一点点变得锐利如刀,那份沉静之下,是更加汹涌、更加凝练的决绝,师尊的道理没错,但他高戬此刻的心境,已无法容纳那份超然。
他缓缓抬眸,看向武承嗣。
之前的冰冷和绝望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玉石俱焚般冷静的锋芒。
“魏王殿下。”
高戬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端起那杯温润的药酒,凝视着琥珀色的液体,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师尊教诲,高某时刻铭记于心。棋道深远,确非一时一地之得失可论。”
武承嗣心中一紧,以为他要退缩。
却听高戬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悟与决心:“然,殿下所言,亦如醍醐灌顶,棋局之内,或有天道大势,非人力可强求,但棋局之外……”
他微微一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磅礴的暖流伴随着精纯药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不仅抚平了内腑的伤痛,更仿佛点燃了他沉寂的生机,让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棋局之外,亦是天地广阔。”
高戬放下空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再无犹豫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云谪君弟子应有的傲然风华,也带着一丝被逼至绝境后的锋锐,“殿下说得对。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智者不为,当以己之长,破彼之势!”
当那轮明月不再庇护,我看你命里有没有暗礁。
慧极必伤,才是天地至理!
武承嗣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高戬,心中大定,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最终结果,甚至比他预想的更好!高戬眼中的锋芒和那份重新凝聚的、属于绝世高徒的傲气与自信,正是他想要的。
太平……你若挡我太子之路,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武承嗣朗声一笑,站起身来:“公子能如此想,实乃明智之举!本王拭目以待,看公子如何以云谪君冠绝当世之才情风华,令太平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