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我娘她……”
宋承拓话到一半,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娘快不行了。”
宋启山和谢玉婉连忙离开密室,回到上面院子,才发现宋念丰已经回来了。
这些年里,王楚玉通常都是和她在一起。
如今回来,竟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谢玉婉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宋启山也闪身上前,顾不上其它,伸手抓住王楚玉的手腕,探入一道灵气。
然而探查的结果,让他眉头紧皱。
王楚玉并非受伤,也没什么病。
她只是单纯太老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寿终正寝的时候。
家里几乎所有人都练武,王楚玉并不擅长,天资也不好。
加上时间较短,哪怕有天材地宝补充,到如今也才刚刚武道第十一境。
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难能可贵。
放开王楚玉的手,宋启山抬头看了眼,和宋念丰视线交汇。
宋念丰眼中充满悲恸之色,宋家第二代子孙里,除了宋念顺外,其他三人都和宋启山一样,只有一个伴侣。
一生只求一人,此乃忠贞。
哪怕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并不会被大肆宣扬,反而让人笑话,他们也从不后悔。
倒是后面几代人,纳妾的不在少数。
嫁入宋家的女子,对此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宋家现在的地位,随便一个子弟都算得上很有身份。
也就是宋启山为了平衡资源利用,定下最多只许纳妾两人,也就是以宋念顺为“标准”。
否则一家生上十几二十个,资源根本不够用。
养得活,和养得好,完全不是一码事。
或许因为灵气入体的原因,王楚玉缓缓醒转过来。
她的双目已经浑浊,扫视一圈,却看不清谁是谁。
唯有宋念丰的气息,让她十分熟悉,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在谁怀中。
“丰哥……”王楚玉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在。”宋念丰轻声回应着。
“咱们……到家了吗?”王楚玉问道。
宋念丰应声道:“到家了,爹娘和家里人都在这呢。”
王楚玉微微摇头,声音更显虚弱:“我想回县里的家。”
宋念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宋启山。
宋启山明白他的意思,道:“带她去。”
宋念丰不再嗦,抱起王楚玉,身如惊鸿,飞掠而起。
谢玉婉下意识伸手,却被宋启山拦下。
唯有宋承拓和宋承业,带着几个孙子,重孙赶过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宋启山沉声道:“她已经不行了,先准备后事吧。”
“家里不是还有好东西,再试试啊!”谢玉婉急声道。
和王楚玉相处了足足百年之久,大儿媳妇未必是家里最聪慧,最体贴的,却是陪伴最久的。
尤其当年为了和宋念丰在一起,被王永良圈禁多年。
这母子俩,一直是宋启山和谢玉婉过不去的坎。
其实谢玉婉心里清楚,哪怕天材地宝,也不是无限使用的。
吃一次,效果就弱几分,直至完全失去作用。
王楚玉吃的天材地宝,一点也不比她少,如今还能起作用的,已经没了。
县城中的王家宅院,多年来一直都有专人打扫,修缮。
尤其是宋承拓,哪怕一百多岁,依然每年都会来几趟。
扫扫地,擦擦窗户。
即便别人已经擦的很干净,他也还是会再亲自做一遍。
宋念丰和王楚玉的身影,落入院中,把靠在椅子上打盹,负责看守宅院的仆从吓了一跳。
见到宋念丰,他连忙就要行礼。
宋念丰没有时间和他多说,一挥手,强大的劲气卷着仆从落在院外。
随后他才轻声道:“玉儿,我们到了。”
王楚玉挣扎着从他怀中抬起头,视线依然模糊不清。
她只能抓着宋念丰胸前的衣裳:“丰哥,家里可还干净?”
宋念丰扫了眼,点头道:“干净的很。”
“东西都规整好了,不乱吧?”
“不乱,比我的军帐还要整齐。”
“那棵老树,长新叶子了吗?”
“长了。”宋念丰看向院墙旁的老树,曾经枯萎到所有人都以为死了。
没想到枯木逢春,竟然又重新长了出来。
百年过去,这棵曾经的枯树,绿叶葱葱,冠幅巨大,几乎盖住了整个王家宅院。
每逢夏天,甚至因为枝叶多的太阳都照不进来,不得不修剪一番。
宋承拓等人赶来的时候,宋念丰正抱着王楚玉,在院子里,屋子里走动着。
王楚玉问,他答。
王楚玉看不见的,他帮着看。
王楚玉碰不到的,他便拿到手边。
宋承业本能的要上前,宋承拓一把拉住他,微微摇头。
这位宋家长孙,双目通红,泪痕未消。
他何尝不明白,娘亲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再不说话,就没机会说了。
可他更明白,此刻的娘亲,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话。
人世间最后一段路程,她有自己要走的,要看的,要听的,要说的。
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宋念丰,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一直来到曾经的闺房,王楚玉问道:“梅鹊灯还在吗?”
她已经嫁人了,哪里还会有梅鹊灯呢。
宋念丰回答道:“在的,挂在门口,风一吹就像要飞起来似的。”
王楚玉苍白的脸上,多了分笑容。
“你又哄我开心,都嫁你这些年了,哪还有梅鹊灯挂在那。”
宋念丰没有吭声,他的确在哄妻子开心。
莫说一句谎话,就算千句,万句都行。
只要她愿意听,能一直听。
来到那棵老树下,王楚玉摸到了躺椅的把手。
“拓儿很聪明吧,我都不会做椅子,他看一眼就会了。”
堆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追忆之色。
“爹嘴上说不喜欢,可我们娘俩都知道,他可满意了。”
“每天躺在这里晒着太阳,晃呀晃呀,打个盹就到吃饭的时候了。”
“其实我爹看着凶,也只是看着。他说那么多次要把拓儿掐死,一次也没来过,还特意买过好多次鱼扔在门口。”
“说什么不值钱的货,可我知道,他是怕拓儿被饿死了。”
很多事,只有王永良和王楚玉知道。
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
宋念丰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王楚玉说了很久,直到有些喘不过来气,才暂时停歇。
宋念丰把手贴在她后背上,不断输入劲气,但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王楚玉伸出手,摸索着宋念丰的脸:“丰哥,你老了。”
宋念丰嗯了声,不等说话,王楚玉又道:“我也老了,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你一直好看的很。”宋念丰柔声道。
在他眼里,王楚玉从来都没变过,始终是那个会欢喜朝他奔来,满眼都是笑的少女。
“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会油嘴滑舌的。”王楚玉道。
宋念丰又嗯了声,张嘴要回应,所有的话语,却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王楚玉的生机,在这一刻完全断绝。
生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如同两人像是已经完成,又欠缺了些许的对话。
年迈而瘦弱的身躯,被宋念丰紧紧抱在怀中。
这位征战一生,以无数敌人鲜血,铸造凉山王名号的男人,泪水灼热,如同鲜红的岩浆流下。
他不会嚎啕大哭,只在妻子额间轻吻着,把头深深埋进她的白发。
宋承拓和宋承业等人,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跪了下来,痛哭着冲离去的亲人叩首。
又是几道身影落下,有宋念守,宋念云,还有虞凝芙。
得知王楚玉的消息,他们便马不停蹄从秋谷城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