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是临安县的捕快,后来杀了人逃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殷悠宁忽然厉声开口:“等回了平安村,夫君定要禀报知府大人,派人来剿匪!这等人,死不足惜!”
贺周知皱眉,于佩兰忍不住道:“毕竟是熟人,何况他们不但还了银子,还将我们放行。”
“那又如何?匪就是匪!若非夫君认识,今日岂能善了,说不定都要死在这!”
殷悠宁表情阴沉,她被吓坏了,也气坏了。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劫道的。
随即又对于佩兰道:“回去后,你可莫要再说什么夫君与他认识。根本没见过,何来熟人!”
这是要与齐开山撇清关系,于佩兰虽然觉得不太好,却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殷悠宁说话是有道理的,匪终究是匪。
这时候,贺周知开口道:“行了,此事就此翻过,权当没发生,谁也不准说出去!”
殷悠宁顿时急了:“夫君莫非要包庇他们?”
贺周知看过来,表情严厉了许多。
虽不言语,但眼神已经让殷悠宁明白。
她满脸不忿,转过身去坐着,一副不再搭理的样子。
贺周知没有劝慰,有些道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之后一路,还算平安。
只是路途中见到不少逃难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于佩兰都看的有些不忍心,想起当年自己逃难时的样子,也是如此凄惨。
若非幸运的回到固安村,何来今日这般福气?
可那些流民,就没这番好运了。
茫然向前,不知何去何从,更不知还能活多久。
贺周知看的眉头越皱越紧,记得回来时,还没这么多流民。
看样子,形势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峻。
直至进了平山城,城外聚集了不少逃难者,却被兵丁挡在外面不许入城。
到了自家府邸,殷悠宁自顾自的下车进了门,于佩兰连忙跟上去:“妹子可要小心些,莫走那么快,小心肚子里的娃娃。”
她越这样说,殷悠宁走的越快。
贺周知看的摇头,老侍郎的孙女,还是太傲气了,令人不喜。
若非温修文撮合,加上于佩兰总是唠叨这事,他是真不想纳妾。
没有回家,贺周知直接去了府衙。
几个老迈衙役守在门口,见贺周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贺周知微微颔首,正要进去,却被一名老衙役拉住。
待他投来不解之色,老衙役苦着脸低声道:“大人进去后可要谨慎说话,如今咱们平山城掌权的,可不是廖大人了,而是苗都司。”
贺周知一怔,廖大人,便是平山城的知府。
老衙役知道他没得到消息,声音再压低几分:“昨日廖大人前往兵营,却被苗都司砍了脑袋,说廖大人要起兵谋反。如今人人自危,大人心慈,可莫要遭此祸殃。”
贺周知听的面色一沉,知府大人被杀了?
他几乎一瞬间便想到,廖大人应当去觉得形势不对,去找都司要兵权。
结果不但丢了性命,连权力都被那位苗都司掌控。
“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朝廷还在,就敢擅自斩杀四品知府?”
若放在之前,贺周知可能会忍不住进去喝问,谁给你的胆子!
但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事,他先想起的,便是宋启山讲的那段三国。
【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
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
贺周知停下脚步,按住了冲动的心思。
已然明白,大哥所说的评书,或许是真的。
朝纲败坏,王权不存。
乱世,真要来了。
莫说三国,即便七国,十国也不稀奇。
在这乱世之中,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脑海中,齐开山的话语声飘飘荡荡。
“若有一日你要造反,再来喊我也不迟。”
抬头看着府衙牌匾,平山府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但在贺周知眼里,却只看到鲜血淋漓。
从怀中摸出几两银子,塞到老衙役手里,道:“若觉得难熬,便先回家歇息,莫要强撑。”
老衙役连忙把银子推回来:“大人对我等向来大方,无功不受禄。至于歇息……”
几个老衙役都是满脸苦笑:“这把老骨头了,若是回去,怕用不了几天便坐吃山空,连累家中老婆子一块饿死。”
贺周知明白他们给府衙守门,看似风光,实则过的都是苦日子。
便不再多言,将银两硬是塞到对方手里,便转身离开。
看着马车离去,几个老衙役不禁叹息:“可惜了,若贺大人能掌权,日子该好过些。”
驾车的马夫询问道:“大人,回府吗?”
车厢里,传出贺周知低沉声音:“不回府。”
“那要去哪?”
“去我们被劫道的地方!”
第88章 讨口饭吃
数日后,县衙人走楼空。
曲景程不仅带走了多缴来的数万两白银,更连县衙的一些老物件都顺走了。
孙玉飞花了三百两银子,便从秋谷城买回一张代县令的文书,便宜的令人发指。
只是进了县衙,看到空空荡荡,又忍不住骂了几句。
“好歹也是户部郎中家的公子,怎如此小气!”
上任第一天,孙玉飞就颁布了新举措。
宋家缴税有功,又是近些年县里发展最好的庄子,加上武道修为极高。
因此县里决定,将民兵训练职责,交予宋家,以保临安县父老乡亲的安危。
孙玉飞亲自撰写了旌善文,给宋启山一个乡饮宾的称号。
代表着官府对其德行和乡望的公开认可和极高礼遇,当然了,荣誉象征意义比较大。
此外,将全县粮油买卖,交由宋家管理。
名义上是为了防止恶性通胀,免得有人发国难财。
但随着一块【义行可风,德泽乡闾】的牌匾,敲锣打鼓送去宋家,所有人都明白。
今后的临安县,宋家可谓一手遮天了。
就连秋谷城都派了通判林青川专门过来一趟,说是表彰。
实际上呢,大概是这位通判大人,想来看看儿子心心念的姑娘,家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来了之后便大吃一惊,宋家虽只是个庄子,却收入颇丰。
良田三千余亩,除去每年两季栽种外,宋家还带人开垦荒地,种了药田,果树,开塘养鱼。
仅论收入,秋谷城那么多村庄,能与之相比的寥寥无几。
最关键的是,这么多产业,宋家并未多取。
大部分利益,都分给了下面的庄民。
朝廷赋税年年增加,租金却始终未提,仍然维持半对半。
来之前,林青川心里还有些傲然。
自己怎么说也是六品官,跟这些农户犹如皓月荧光的差别。
可看了多久,林青川就沉默多久。
然后才对陪着他转一大圈的宋启山拱手道:“我以为自己已是道德表率,向来以此为傲。没想到,宋老爷结结实实给我上了一课。”
宋启山笑道:“林大人两袖清风,广为人知,堪称表率。”
林青川摇头,为了这份虚名,他可得罪了不少人。
否则也不至于在通判位置上尽心尽力那么多年,连个同知都混不上去。
很多时候他也在想,自己这样坚持的意义在哪。
活着的时候,虚名可带来些许心灵上的满足,可日子却过的极为清苦。
别人明面上夸你,背地里却不知道笑话成什么样。
直到如今,似乎看到了意义所在。
宋家得来的三块牌匾,没一块是虚的。
这时候,宋承拓跑过来,先冲个林青川行礼,然后才对宋启山道:“爷爷,林公子来家里了,娘让我来说一声。”
林青川听到,不禁苦笑:“回来了不先去家,反倒先来这了。”
宋启山道:“林大人勿怪,是我与林公子说,回来后可来家中先喝几杯,洗洗风尘,精神了再回家。”
林青川哪里听不出他在帮忙说好话,不过也确实缓解了几分尴尬,对宋启山和宋家的印象,自然更好了些。
“罢了,儿子大了。宋兄与我年龄相仿,就不必一口一个大人了,听着生分,便以兄弟相称,可好?”
六品通判,主动降低姿态可不多见。
宋启山却不觉得有何不妥,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林兄便一块回去,留下吃顿饭,喝几杯酒。”
“好说。”林青川跟着他往回走,犹豫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想问宋启山对闺女嫁娶有什么看法,或者说,对两个孩子的未来可有打算。
在林青川心里,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