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道:“如此散漫,也不怪连个犯人都看管不好。事发之后,还要我等御史出马,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知错就改倒也罢了,然而竟不知羞耻,还有脸来围观。”
两位御史明里暗里一阵嘲讽,顿时弄得鉴查院围观众人群情激奋!
鉴查院作为楚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监察机构,如今却落得一个,让别人来家里查案的境地。
无论京查阁还是平江阁的成员,只要是鉴查院的人,都觉得面上无光,脸面根本挂不住一点。
平江阁、听风阁的成员,其实还好。
毕竟他们本身也不怎么查案,周景明死亡一案,本来也不干他们的事。哪怕御史不来,他们也是看京查阁的热闹。
但京查阁的成员,那便难受至极了。
只有他们自己人心里清楚。
京查阁是有查案能力的,只不过因为袁阁主与林院长斗法,因此才给他们派了额外的任务,导致“抽不出人手”。甚至连袁阁主自己,都以“预备上三品”为理由,请假在家休息。
群龙无首,加上有力使不出,最后再被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御史骑脸嘲讽。
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普通的京查阁成员又能怎么样的?
老大发话了,京查阁不参与周景明一案,他们就是有心想为鉴查院争一口气,都没有这个机会!
虽然许多京查阁的成员,有一定的政治嗅觉,主观上能想明白阁主选择不插手的原因。
但是当御史对他们贴脸嘲讽时,他们仍然忍不住感到一阵憋屈。
有些事情,即便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得明白,但憋屈就是憋屈,无奈就是无奈,眼下被御史踩头,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认了。
“让开,让开!都让开!何司正来了!”
围观队伍的最后,几个汉子的声音陡然响起。
鉴查院看热闹的人群一齐回头,只见一群身穿御廷司制服的人,簇拥着为首的五品官服的男子,缓缓穿过刑讯司门前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不少人窃窃私语。
“五品官服?何司正?莫非是御廷司司正,何书墨?”
“必然是他!他的人和禁军起了冲突,这怕不是来领人的吧?”
“打禁军可不是小事啊!他准备如何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赔礼道歉,认个错就得了呗。你难道指望他跟查案的御史据理力争吗?”
“唉,也是。咱们鉴查院是女院长,硬不起来,没办法的事情。”
何书墨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在曹白刀、牛奇、高等人的簇拥下,径直穿过围观的人群,抵达刑讯司门口禁军的正对面。
“本官何书墨,御廷司司正,老子放在刑讯司的人呢?”
两位御史看见何书墨,冷哼一声,道:“把闹事的人,给我带出来!”
刑讯司内的禁军动手,将铁山,还有铁山手下三位新招的行走,五花大绑地拖了出来。
然后当着鉴查院众人的面,直接丢在地上。
铁山四人的身上,均是带有肉眼可见的青紫。
可见被捉之前,没有坐以待毙,一定是奋力反抗过。
地上躺着的铁山,看到不远处来找他的何书墨,当场羞愧难当。在众人面前被如此对待,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何大人!下官给您丢脸了!”
铁山无比惭愧地说。
铁山虽然人缘一般,但再怎么说也是鉴查院的人。看着鉴查院同僚被如此对待,围观的各司各阁的成员心里都不好受。
御史台的御史来鉴查院地盘查案,竟能如此嚣张,就没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吗?
何书墨阴沉着脸,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浑身是伤,没有束手就擒,没丢我御廷司的人。”
“现在,”何书墨看向两位御史,语气铿锵有力:“我倒想问问二位御史台的御史大人,你们无故殴打、绑架我御廷司成员,究竟要如何解释!”
听到何书墨质问御史的话语。
围观此事的鉴查院众人,顿时觉得心头一畅。
他们憋屈许久,终于遇到一个敢出头的了!
两位御史与围观众人的心情截然相反,二人气得两眼圆睁,道:“他们几人,阻挠查案,你还要我去解释?我不参你们一本就是烧高香了,你还敢主动质问我等?”
何书墨呵呵一笑:“阻挠查案?御史大人真是有意思啊。没有铁山使官在此地保护现场,你们御史说要查案,准备从何查起啊?面对恩人,你们不客气道谢,反而殴打绑架,我看你们御史才是无耻之徒!”
御史气得眉毛倒竖:“大胆!敢诽谤御史!禁军何在!”
“在!”
御史指着何书墨道:“此獠,妖言惑众,颠倒黑白,给我绑了,押送娘娘殿前!”
“是!”
禁军往前踏步。
禁军身穿铠甲,气势惊人,眼下一齐行动,让围观众人下意识后退。
处于风暴中心的何书墨却全然不惧。
他抽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喝道:“御廷司众人何在!”
高、牛奇、曹白刀、苗胜楠等人,均是第一时间应声道:“属下在!”
何书墨大喊:“御史台御史借查案之名,假公济私,打击报复!刑讯司默许,京查阁无用,但我御廷司不服!都是为娘娘做事,凭什么我们做的多,反倒受得委屈大!
“今日之事,无论是何后果,由我何书墨一力承当!大伙给我放开手脚,狠狠地打!”
“是!”
何书墨一挥手中短刀:“跟我冲!”
“杀啊!”
伴随何书墨一声令下,御廷司众人立刻冲了上去,和御史带来的禁军打作一团。
两位御史面露惊骇,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何书墨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冲撞禁军!
而此前一直在围观的鉴查院众人,此刻脸上精彩纷呈。
不少人纷纷暗中为御廷司加油,有些则偷偷摸摸给禁军方面使绊子。
哪怕是此前一直不看好御廷司的京查阁成员,在亲眼看到何书墨如此仗义,如此硬气,不惜冲杀禁军也要为自家兄弟和鉴查院争一口气时,都不由得对他大为改观。
其中有不少人,十分羡慕御廷司能有何书墨这样的司正。
大家都是打工的,谁不想有一个能对外硬气,不甩锅,主动承担责任的领导?
“怪不得御廷司的人会拥护何书墨当司正,我今天能理解了。”
“是啊,是我,我也愿意让他当啊。为了手下弟兄,匹夫一怒,是真帅啊。”
“唉,当初我其实有一个去御廷司的机会,可惜来京查阁了。”
“这话能说吗?小心被袁阁主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
玉霄宫。
身穿凤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刚刚下朝。
她倾城绝色的俏脸毫无表情,显然心情不好。
周景明死亡一事,本来便不合她的心意,但如果可以帮助林霜巩固鉴查院的地位,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今日朝会,刑讯司有内鬼被爆出,导致群臣对鉴查院内部自查案件产生了质疑。
御史大夫欧阳粟紧跟着提出让御史台接手调查。
丞相没有一丝犹豫,即刻附和。
魏党众臣,甚至包括不少中立和偏向贵妃党的臣子,都认为鉴查院在内鬼没抓到之前,理应避嫌。
大势如此,查案一事便被交到了御史台的手中。
但是,御史台插手鉴查院,是一步必输的走法,无论案件结果如何,林霜的威望都会大幅削弱。
除非,鉴查院能重新掌握查案的权利,并且在此事上超过御史台。
可这谈何容易?
御史台既然将查案的权利握在手中,在不给鉴查院一个下马威之前,又岂会轻易相让?
贵妃娘娘立在窗边,一双凌厉的凤眸,盯着窗外花园的风景,喃喃自语:
“欧阳粟这个老家伙,见本宫势大,便自发帮助魏党。楚帝大半身子已经躺入棺材,他还要如此忠心地帮楚帝制衡朝局,真是难为他了。”
“娘娘。”
寒酥脚步匆匆,走了过来。
贵妃娘娘听到寒酥的声音,不由得释然回眸,看向她的小丫鬟。
欧阳粟确实忠心,但她也有对她忠贞不二的部下。
“娘娘,”寒酥道:“禁军统领在殿外求见。”
“禁军?传。”
“是。”
养心殿,外殿。
身穿铠甲的禁军统领齐衡,如同一根木头一般站在殿外。
楚帝龟息修长生,他们这些禁军实际上的主人,就是玉霄宫的贵妃娘娘。
除非楚帝清醒过来,亲自号令。否则他们始终只听娘娘一个人的命令。
但楚帝龟息许久,娘娘日渐鼎盛,真到了让禁军二选一的时候,连齐衡自己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传禁军统领齐衡,进宫觐见。”
齐衡听到传唤,当即交出佩剑。
随后踏入养心殿内。
他在宫女的带领下,往殿内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身穿凤袍,美若天仙的身影。
齐衡二话不说,当即下跪。
“臣禁军统领齐衡,拜见娘娘。祝娘娘凤体永康,长命千岁。”
厉元淑听惯了这种毫无营养的奉承话,漠然道:“平身,找本宫何事?”
“回娘娘,莫约两个时辰前,御史台的御史找臣调兵,参与查案。臣便调派了校尉一名,精兵一百。然臣方才接到通传,禁军与御廷司人马,在鉴查院内发生斗殴。伤数十人,两名查案御史,均有受伤。涉及御史台,鉴查院,兹事体大,臣来请娘娘定夺。”
斗殴?
还把御史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