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元淑一身淡蓝裙装,裙尾曳地,缓步走在花园小道上,她神色淡然,没有表情,仅仅如此,便足以艳压群芳。
“娘娘。”
玉蝉快步走上前来。
厉元淑挥了挥手,她身后跟着数位宫女便识趣地低头退下。
丫鬟寒酥自然不属于宫女之列,玉蝉和小姐说话,从来不避着她。
玉蝉干练地道:“娘娘,唐智全被判流放三千里,早上已经出城了。奴婢注意到,中午时分,张权手下的中品武修郑长顺,乔装打扮,骑马往唐智全离开的方向赶去。”
厉元淑对张家的动静并不意外,“没想到张家这么着急,直接在京城附近抢人。”
玉蝉:“需要奴婢将消息告知鉴查院吗?”
贵妃微微摇头:“不用。张家既然动手,不会没有准备,鉴查院过去了也是一桩烂案。”
寒酥有些着急道:“娘娘,唐智全修为不低,快摸到中三品了。何书墨不是他的对手。他从前是御廷司使官,行事有所顾忌,此后改名换姓,藏身暗处,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玉蝉抬眸,看了一眼着急的某人,没有说话。
贵妃娘娘丝毫不乱,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不上牌桌的人不会输。何书墨不怕张家动手,就怕张家不动手。郑长顺去接触唐智全,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寒酥再道:“可是娘娘,何书墨手下根本没有能与唐智全对抗的武修。万一真动起手来,何书墨必输无疑。”
厉元淑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道:“寒酥,你今天的话格外多。”
寒酥心里一紧,只好低头道:“奴婢是为娘娘着想。请娘娘三思。”
玉蝉心说:我看未必。
但她没有当场拆小姐妹的台,只是默默立在一旁,等小姐说话。
寒酥在厉元淑心中毕竟是有分量的。
近侍一职,虽然看着无权,但历朝历代都是众臣需要讨好的对象。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近侍的言辞,往往能一字不漏地传到上位者耳朵里。
你奏折写了一百本,可能还不如小丫鬟在娘娘高兴的时候撒个娇。
厉元淑认真考虑了一下寒酥的话,道:
“何书墨有本宫的传送玉简,性命无虞。但传送玉简,本宫手上也不多,若是浪费在唐智全手上,确实不值。”
寒酥眼睛一亮,喜道:“娘娘明鉴!”
玉蝉心说:收收嘴脸。
厉元淑再道:“给他送点武力倒是不难,只是人选还需仔细斟酌。绝不能让外界看出,何书墨是本宫布下的暗子。否则,暗中倒张一事,前功尽弃。”
贵妃娘娘手下高手如云。
哪怕不靠京城,写封信回江左,请两位亲戚来保护保护某人都绰绰有余。
但这事的难点在于,如何合理,而非生硬地让何书墨多些武力。
多出的“武力”,最好是江湖势力,背景干净,与朝廷各方没什么牵扯。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谢家女应该到达京城了吧?”
玉蝉道:“回娘娘,谢晚棠早已到达京城,目前暂居谢耘谢府。”
“嗯。给本宫传谢耘进宫。”
寒酥立刻道:“是,娘娘。”
……
京城郊外。
两个解差,押送脖带木枷的唐智全,走在漫漫官道上。
唐智全身上的绝脉针并没有被取下,他目前的水平,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
挣脱木枷,打死解差,是断然不可能的。
如无意外,他此生都将在楚国边疆活到老死。
“官差留步!”
郑长顺的声音传来,木枷中的唐智全如蒙大赦。
郑长顺挥了挥手,几个家奴立刻领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替换掉唐智全。
“二位官差,一点银票,不成敬意。”
“好说好说,咱们继续赶路吧,‘唐大人’。”
解差赶着“唐智全”继续往前走。
至于正主,已然被郑长顺接到马车中,好吃好喝伺候上了。
“使官这几日受罪了。”
郑长顺笑眯眯地道。
唐智全嘴里塞着久违的鸡肉,根本没空搭理郑长顺。
“嗯嗯。”
“使官慢点吃。吃饱喝足了,咱们找人取了你身上的绝脉针。”
“嗯,好。好吃!”
“何书墨最近和魏党纠缠,没空关注我们,使官取针之后,定要抓紧恢复实力,你对我们有大用啊。”
听到何书墨的名字。
唐智全缓缓停下咀嚼的嘴巴。
他脑海中,浮现某个极度嚣张,害他浑身插针的人影。
“何书墨……狗贼害我至此,我唐智全定与狗贼不死不休!”
第68章 恶有恶报,但并未全报
谢府,客院。
谢晚棠端坐在房间中,默默运行功法。
经历谢府花园打架事件后,谢姓贵女的名声,确实受到不小的影响。
在外人的印象里,五姓贵女是端庄淑雅,温柔大方,待人接物如沐春风,总之样样都挑不出毛病的世家贵女。
但谢晚棠一剑斩破了他们的幻想。
五姓贵女是有贵妃娘娘那种雍容优雅派的,言行有据,举止得礼,一颦一笑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寻常人在她面前只有自残形愧的份。
但五姓贵女同样也有谢晚棠这种“无礼任性”派的,仗着五姓主脉嫡生女的身份,不尊重亲戚朋友,动不动舞刀弄枪,下手不知轻重,让各家公子狼狈不堪,简直没有一点贵女的样子。
在那天丢脸几家的卖力宣传下,谢姓贵女的名声如期变差,来谢府拜访的人流大幅减少,谢晚棠这几天总算是清闲下来了。
她得以有空多练功法,恢复状态。
此番赴京,她毕竟是来京城问剑修行的。
能否借助问剑的机会,在剑道上更进一步,才是她来京城的初衷。
“谢姐姐,谢姐姐,我听绿娥姐姐说,靖安县的案子判下来了。”
吴巧巧兴奋地手舞足蹈。
谢晚棠停下练功,对吴巧巧展颜一笑。
一时间,屋内活色生香,便连无色无味的空气都随着她的笑容,变得清甜可口起来。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姑姑终于沉冤昭雪,重获清白。”
吴巧巧想了想,道:“嗯……可是我听绿娥姐姐说,申明亭张贴的榜文上,没有错判我姑姑的事情。”
申明亭,楚国用于张贴判决书,警示民众的地方。
谢晚棠皱眉道:“怎么会没有?孙长茂不是俯首认罪了吗?”
“是认罪了,但好像没认判了冤案的罪。”
“走,我们去申明亭,亲眼看看。”
谢晚棠说走就走。
为了避免麻烦,她头戴帷帽,挡住面容,手里牵着吴巧巧,全程步行。
申明亭前热闹非凡,不少人都在庆祝正义伸张,孙长茂一案落字成书,板上钉钉。
谢晚棠没有挤在人群里,她站在稍远的地方,撩起帷帽一角,远远看着榜文上的字,一个不漏。
“谢姐姐,怎么样了?有我姑姑的案子吗?”
“确实没有,榜上对你姑姑的事情只字未提。”
“啊?”
吴巧巧沮丧无比,“可是姐姐,我姑姑她就是被冤枉的。他们怎么能不把我姑姑写在榜文上?”
谢晚棠一言不发。
恶有恶报,但并未全报。正义伸张,但并未全伸。
为什么吴巧巧的姑姑被衙门忽略掉了?
这事有蹊跷。
“巧巧,你谢耘爷爷是衙门的人,咱们回去问问他。”
“好,谢姐姐,我相信你。”
“嗯。”
谢晚棠微微点头,她站得很直,昂首挺胸,正如她的剑一般。
……
谢府门前,一位发须皆白的年迈老者,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他,正是两个时辰前,被贵妃娘娘喊入皇宫的工部尚书,谢耘。
贵妃娘娘没什么大事,主要是跟他联络了一下五姓之间的感情。
谢耘作为谢家在京城的代表,自然表示五姓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谢府,谢氏,还是工部,定以娘娘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娘娘大悦,给他看了谢晚松的手书,顺便聊了聊谢晚棠的事情。
有意无意的表示,想见一见这位谢家贵女。
谢耘自然百般点头,表示挑个良辰吉日,带谢晚棠进宫。
至于为什么不是立刻进宫,主要是某贵女最近名声有点差,得稍微避避风头。而且谢家女既然进宫,肯定是要找娘娘讨教剑法的,这样一来,必须做足准备,不能太过草率。
娘娘亲手指点的机会极其宝贵,绝不能轻易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