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随您的意思。”
D-4温柔的回了句,她握住周柯的手,任由办公室中不开灯的阴影笼罩如披风合拢一般将两人覆盖,又在周柯的意识抽离的一瞬,如空间转移一般将两人送出了小老虎的办公室外。
第一次落点就放在了周柯于夜下视野的尽头,在终焉堡外的荒凉戈壁之上。
他这个能力并非恶鹫那高端的“空间扭曲”的传送,仅仅是在那十九张面具加持下带来的新能力。
可以初步理解为对黑暗和阴影的利用,在一切有影子却周柯能看到的地方,他就可以随意转移。
当然这只是他目前到手的各种繁杂能力中的一种,如悟能吐槽的那样,周柯在过去二十天里疯狂汲取魔物领主死后汇聚的面具只为了增强自己精神层面的混沌象征,却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练习并掌握自己到手的能力。
对于战士而言,这是相当可怕的疏忽与对力量的不尊重。
然而好消息是,周柯并非战士也从不用战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因此从不会缘木求鱼的用别人对待力量的态度来要求自我。
再说了,他刚才都明确向D-4表明了自己目前的状态。
就像是一个正在破碎的鸡蛋,这个过程中所有从外部汲取的力量仅仅是给予这枚鸡蛋破壳而出的生命的养料。
只要足够有营养就行,那些养料来自何处又有何等神妙统统不重要。
不过虽说没有恶鹫刚刚学会的空间转移那么BUG,但在周柯这样的小机灵鬼的运用之中,这暗影跳跃的能力用于加急赶路可再好不过了,短短数分钟之后,他就和D-4在影子纱衣的包裹下“一跳一跳”的到达了目的地。
一片被戈壁流沙覆盖的荒凉废墟。
恶土上这样的地方多的要死,而且在目前整个恶土的城镇都已接到来自蛇邦机车骑士的信号,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携家带口向终焉堡转移之后,这样被废弃的城镇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恶土的常态。
“熔渣镇。”
周柯看着眼前的废墟,他弯下腰抚摸着粗粝的大地。
仅仅是近一年的时间,这里发生的存在过的一切似乎就已经被这片冷漠的土地彻底遗忘了。
他的手指分开放在地面,随着他闭上眼睛,眼前那被风沙掩埋的废墟就在剧烈的震动中如被无形之手翻动分散,在风沙卷起的四散飘零中,被掩盖之物很快浮现在夜下,那些倒塌的屋子里遍布的尸骨只剩下了风化的残骸,而镇子中被爆裂的熔渣炉的铁水覆盖的区域更像是一块粗糙的铁棺材。
周柯有能力将眼前这悲悯的一切复原到他刚来这里的景象。
但他没有那么做,更没必要那么做。
承载熔渣镇存在的是镇子里的人,没有了老乔他们,周柯把这里复原也只是塑造出了一座恶土上的鬼镇罢了。
正如那句老话,有人的文明才有意义,
因此,他只是浅尝辄止,让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重见天日后就停下了自己的神通,随后站起身在死寂之中抬起头,盯着头顶那已经在中心处蔓延出粉红色大光斑的胎动之月。
或许是因为正处于繁衍月相的转变中,这鬼东西最近也不再向外散发出妖艳的紫色月光。
就好像这个挂在所有恶土人脑袋上长达三十八年的“活爹”终于消停下来,然而这只是它在蓄力罢了。
这个恶毒玩意已经玩腻了持续了三十八年的恶毒游戏。
它打算用一场终极的毁灭来给这不堪重负的棋盘完成最后的盖棺定论,它不想玩了,所以恶土这片棋盘也失去了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D-4。”
周柯问了句。
穿着自己标志性红色长裙工作装的机械娘伸手拨了拨她白色的长发,温婉的说:
“您要完成一次告别.真正意义上的‘告别’,您知道,一旦您登上恶鹫的那艘船,一旦您离开地表踏上伊甸园,不管这一趟的结果如何,不管我们的尸骨将归于何处,我们都永远不会再回到这片恶土了。
这就是您与恶土相处的最后时刻。
哪怕您嘴中从未有过哪怕一丝一毫对这片大地的喜爱,您一直很直白的将它称之为‘粪坑’,是的,我毫不怀疑您心中对它的印象就是如此。
但哪怕是对厌恶之物的告别,也应该充满仪式感。
不管您是否愿意接受这片恶土,它都无怨无悔的迎接了您的到来,并允许您在它竭尽全力搭建出的烂摊子舞台上为您提供了足够的聚光灯,来记录您在此不到一年的行踪与故事。”
D-4停了停,她总结性的说道:
“不管您未来前往哪里,不管您最终会在何处定居,不管您未来会攀登到何种威武的地步,您都不能否认,这片恶土就是您的来处!
这里也是您故事的起点,更是您记忆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是您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忘的记忆,不管您喜欢与否,那个代表恶土的烙印都已盖在了您身上和灵魂上。”
“是啊,我踏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这片该死的大地给强X了一样,不管我以后多么牛逼,我身上都会带着它给我的标记。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无辜的电线杆,而恶土就是那只路过我身旁而且毫无礼貌的野狗。”
周柯恶狠狠的吐槽了一句。
这个奇妙的比喻让D-4的仿生面孔都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疑惑与呆滞。
很显然,哪怕她已经让自己的机械心智竭力适应周柯先生的节奏,但这种偶尔出现的奇妙比喻还是如一场突然降临的“精神猥亵”一样强X她的思维。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狗东西的比喻真的挺传神,完美表达了他对这片大地的厌恶与抵触。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他也没有虚伪的掩饰自己的感情,哪怕他确实在这里得到了很多,但让他再复刻一次恶土的经历,估计周柯绝对会愤怒到跳起来打人并且疯狂的口吐芬芳。
“我有无数个感谢恶土的理由,但我一个都不想要。”
周柯给自己点了根烟,看着眼前这片凄凉的废墟,他对D-4说:
“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曾经的故乡里,在那里过着非常枯燥但情绪价值拉满的人生。但每一次睁眼前我都知道我会在何处苏醒,甚至因为这个会让我拒绝睁开眼睛。
然而,我还是准点苏醒,让自己回到冰冷又该死的世界里。
我之前一直弄不懂我对恶土如此抗拒厌恶的原因,直到我逐渐弄清楚神圣基准项目和永恒奇点项目的真相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他吐了口烟圈,对D-4说:
“我是被设计用来解决眼前这些麻烦的工具,我亲爱的机械娘,就像是一出厂就要履行某种预设责任的机器,就像是你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服务于某个人一样。
但就恶土这个糟糕样子,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被设计用来铲屎的奇妙工具。
唉,真晦气,早知道踏马的烂在生产线上了。
这是一份工作!
而我就是那个被挑选着来完成这份工作的打工人。你能指望哪个上班族对自己的工作抱有用不完的热情和期待呢?
这才是我抗拒这恶土的根源性矛盾。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便知道,我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并不是因为它很烂或者很糟糕
不是它的原因,是我的原因。
虽然它确实很烂就是了。”
说到这里,周柯有些烦躁的丢掉了烟头在地上踩灭,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眼前这片凄凉废墟看着自己初来乍到时第一个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地方。
在近十秒的沉默之后,他说:
“抱歉.以前对你恶语相加,让你在本就落魄的情况下还要忍受一个傻逼外来者喋喋不休的抱怨,但我知道你已经很辛苦了。
帮你减轻点压力是我的工作。
我讨厌它,但我会认真完成它!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如果在我完成它的时候,你会因此受益能让你摆脱身为一个世界能得到的最恐怖最离谱的结局,从这个烂泥坑里爬出来并且逐渐恢复到可以双腿走路,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的话,那就权当是我对自己之前的恶劣态度的歉意。
我即将和你永别,恶土。
我不感谢你在过去一段时间给我呈现的那些东西,也不感谢借你之手馈赠与我的那些东西,所以,你也无需因我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情,而背负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我不是为你做的。
这只是我的选择。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牺牲’,因为你我皆没有那么高尚。
就这样吧。
既然是工作就不要往其中加入过多的个人情感,让我们得以用理智的姿态对彼此说出最后的祝福。
祝你爬出烂泥坑,祝你能走上正轨。”
说完,周柯挥了挥手,向这凄凉之地告别。
转身的那一刻,D-4伸手挽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周柯下巴上吻了吻,她说: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但您刚才的那段告别词真的太棒了。”
“哼,收收你骚动的机械之心,我亲爱的D-4,因为我们下一个告别的目标就是你的好闺蜜了。”
周柯撇嘴说:
“翁美玉那个小骚鸡上次见到我时提出了一个可怕的要求,虽然我很清楚我和她之间仅仅是最纯粹的走肾关系,但既然是逢场作戏也总有个正式的告别仪式。
而以那小烧货的性格
我估计得多花点时间听她在我耳边说那些虚伪的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好让她认为她可以在我心中留下一个最完美的形象。”
“您对美玉过于苛刻了,主人。”
D-4显然不同意这个说法。
在她和周柯被汇聚的阴影包裹着离开熔渣镇的废墟时,她轻声说:
“她不是对您毫无感情,如果她出生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如果她接受正常的教育,那么她会是比我更合适的伴侣。她真的很懂得如何让您开心.”
“是啊,以提供情绪价值的玩物角度而言,美玉确实很合格,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遗憾的是,我不是她可以长期持有的那张饭票。
怎么说呢?
别看我这么浪荡,实际上,我也是个纯爱战士啊。
啧啧,或者说,每一个牛头人心中都有一个被自己掐死的纯爱战士呢。”
在这颠三倒四的话语里,周柯和D-4的身影融入黑夜在眨眼间消失于风中,只有一片被从墓地里挖出的废墟停留于此,就像是被人粗暴掀开的棺材,在遭遇了离谱的一夜之后也没人会好心到将棺材盖给它合上。
没必要了。
不管恶土保留区能不能熬过这最后一劫,包括熔渣镇在内的所有恶土废墟都会成为终结或者下一个时代的回忆。
第235章繁衍之月照耀星海,毁灭者们,登船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柯忙着进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告别,但其他人并没有闲下来。
起初,恶土上的城镇并不十分相信蛇邦骑士们送去的警告和来自虎邦的邀请。
这很正常,就以虎邦过去三十多年的“好名声”而言,谁踏马愿意相信虎邦会在末日时成为庇护他人的善人那绝对是脑子抽筋了。
恶土上的镇长们宁愿相信这是虎邦的阴谋,是那个刚上任的“新虎王”打算把他们蒙骗过去举行一场超大型的终焉祭典来取悦生化战士们的邪神。
但随着情况的急速恶化,越来越频繁的魔物出没很快就让废土客们意识到情况不对。
尤其是在他们亲眼看到放手在恶土边境上的边防团也开始向虎邦的终焉堡撤退时,再顽固的人都意识到恶土是真的要变天了。
还有一个谁都无法解释的标志性变化,就是天空中的那轮每天都要被诅咒几万遍的该死月亮。
它在短短一个周之内就从半红变成了几乎全红,还不是疯狂之月的赤色月光,而是一种妖异到让人全身不舒服的骚粉色,恶土上最经久不衰的地狱笑话就是关于前两次繁衍之月爆发时引发的一系列灾祸。
而那种世界级的灾祸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该死的骚粉色月光,如此标志性的转变已经足够把胆小鬼吓到喝的烂醉朝着自己脑袋上来一枪的地步了。
因此甚至都不需要蛇邦开始第二轮通知,恶土的各个城镇都开始集体向虎邦转移。
就像是春天到了,草原上又进入了骚动的季节,像极了迁徙的角马与羚羊一样,恶徒上的人民骑着非常酷炫非常有废土风格的机车,赶着他们的双头牛带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家当向终焉堡的方向集结。
对于那些偏远的城镇而言,想要穿越过整个恶土到达终焉堡很有难度,于是“善良”的地表执政官就把边防军团原打算废弃的载具交给了他们。
倒不是小阿乔利真的有多关心恶土上的家伙们,这纯粹是来自他的“秘书长”韩楚儿的建议,用的也是“废物利用”的理由,反正载具丢在边境上也会被魔物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