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得多久才能到达伊甸园？”
在货运飞船的超级VIP舱室中，身穿一袭白色西装的小阿乔利靠在自己最喜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最醇香的咖啡，以往如此前往伊甸园的旅程总会让人倍感无聊，因此小阿乔利最喜欢用职务之便找几个漂亮的空乘来陪他度过无聊的旅行。
但今天不一样。
他看似很稳重如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他放在手边的那把上了膛的手枪代表着他今天不单纯是以“地表执政官”这个高贵身份前来伊甸园的。
另一个证明他心神不宁的证据是他一直在询问时间
只有那些真正感觉到无聊或者是承受着压力的人，才会频繁的在意时间的流动，前者是因为时间走的太慢，后者是因为时间太快。
而让人惊讶的是，小阿乔利似乎同时处于这两种状态中。
总之很矛盾就是了。
“大概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这艘被您用‘暴力手段’强行夺取的飞船就会进入伊甸园的星港中。”
他的智械秘书白鸽在旁边双手叠放于腹部，相当得体的回答道：
“所以不管您准备前往伊甸园干点什么，都只剩下这么点时间留给您后悔以及改变您的决定了，恕我直言，您今日的行动并不理智.”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末日的倒计时中，我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叮咚叮咚的倒计时，都到这种情况了，还是让理智见鬼去吧。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我已经做出了。
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迟疑和后悔。”
小阿乔利打断了白鸽的劝说，他看着手里的咖啡，说：
“那么，另一艘船呢？我听说那些疯子驾驶的飞行器使用的是这艘飞船的航行路线和飞控系统，因此理论上说，我们可以实时追踪到它的位置，对吗？”
“是的，我们可以。”
白鸽眨了眨眼睛，通过自己强大的运算能力和“遗传”自全视之眼的机械数据整合天赋，让她远程接入了飞行器的操纵台，并且很快读取到了她的主人需要的信息。
“那艘被周柯先生命令为‘一次性毁灭快递号’的飞行器目前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环绕加速，他们为了不触发伊甸园的外部安保体系，所以采用了比较稳妥的靠近模式。
按照目前的行程计算，那艘飞行器会比我们晚大概20分钟接入星港。
但问题在于，伊甸园的星港区常年只有一个外部港口处于激活状态，如果我们抢占了那个深空泊地，那么那艘飞行器就得重新寻找接入口，而且这个指令可能需要在星港的控制中枢来手动完成并激活认证。”
白鸽叹气说：
“您的一时兴起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在最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会因为无法进港而被伊甸园的安保系统识别为危险信号而展开毁灭性的火力打击。
最少您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绝对是恶鹫女士意料之外的情况。”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那些风险也是真实存在的，但你未免有点太小看我的妹妹和我的合作者周柯了。”
小阿乔利对于这番言论不置可否，他撇嘴说：
“如果他们真没打算让我参与进来，那么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行动方案就是把我打晕或者关在某个绝对安全的密室里。
他们没有那么做，却又把所有计划都告诉了我，那两个混蛋不打算替我做决定，所以他们把决定权还给了我。
如果我不来，那么他们那艘船就可以安全进港，按照他们的计划把整个伊甸园点燃，让它在末日时刻坠落。
但如果我来了”
地表执政官站起身，走到了那360°环绕式观景台前，看着眼前那如巨型太空都市一样陈列于星海之中的巨型环状结构。
他看着伊甸园的主体和外围的银色巨环按照某种规律进行着复杂的旋转，他看着自己出生不，自己出现的地方。
他叹气说：
“如果我来了，如果我不愿意放弃这在生命结束前最后一次登台的机会，如果我打算亲手控制我的命运与人生直至最后一刻，如果我如现在这里用暴力手段挟持了这艘该死的货运飞行器并带着我从沦陷区找来的疯狂智械们离开了地表，参与到伊甸园命中注定的坠落中。
那么抢占他们的泊位，并且赶在他们的飞船被击落之前帮他们打开第二个空港，亲手迎接这群毁灭者踏入伊甸园就是我需要肩负的工作和职责了。
我会因此成为这个正预谋着毁掉我故乡的极恶团伙的一员。
他们给了我选择，但又没给我选择。
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宽容慷慨，还是该说他们狡诈恶毒，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站在了这里。”
“可是您真的要那么做吗？”
白鸽如最合格的侍从与管家那样侍立于小阿乔利身旁，她轻声说：
“这里毕竟是您长大的地方，您也曾说过，您有一些长久不联系的朋友在这里，虽然您对伊甸园总是闭口不谈，但我能确认，您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虽然那种感情很复杂。”
“我当然有感情，我又不是周柯那样的疯子。”
地表执政官看着越来越近的伊甸园，就像是一名等待多时的演员正在等待舞台剧幕的拉开，他说：
“这里是恶土时代的最后一处避难所了，这里是整个文明中最后一个还有秩序的地方，它对我而言就像是一条后路。
当我决定前往地表的时候，我知道，即便我在那里一败涂地，我最终还是可以带着失败者的悲凉回到这里，按照那些人为我安排好的人生生活直到世界崩塌或者我在某一天迎来一个奇怪的死法。
就像是兔子总会维持好自己的三座巢窟，在我心里，我也曾软弱的希望我的后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派上用场。
是的，那时候的我显然还不够坚定也不够成熟，那时候我还不理解如果你决定要对抗某种东西，那么后路对你而言就只能是拖累。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长大了。
恶土的粗粝之风将我淬炼成了一个可以直面惨淡人生的男子汉，最少我自己如此认为。”
他说：
“我得以不再怀念故乡，而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与渴望都投入到我正在想要的东西里，在我足够坚定这一点之后，伊甸园在我眼中也就失去了一切神秘。
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是城邦区在我手中依然在假装世界还存在的空转一样，眼前这个伊甸园也不过是一群不愿意承认现实的家伙们亲手造出来供自己躲藏的沙堡。
他们藏在里面，把自己和现实隔离，任由温暖的黑暗包裹着他们，让他们能心安理得的活在这座最后的秩序之城中。
周柯在毁掉城邦区的科技时，曾对我说他只是想代替软弱的闹钟，把那些装睡的人唤醒。
而我
我现在要做的是同样的事！
但我会更粗暴一些，我会直接拆掉他们的房子，把他们从温暖的和平之地赶出来，让他们直面末日的风，愿他们和我一样足够坚强，能够成长为可以直面命运的男子汉。
如果他们不行
那最少能以人类的身份在我们先祖曾生活过的土地中死去，那片大地也会和接纳父辈一样宽容的接纳这些不够优秀的孩子们。
所以，面对你提出的问题，我会告诉你，白鸽，是的，我已不在乎那些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们。
反正大家再怎么躲藏，各自的命运也会在今夜，最迟到明晚揭露分晓。
世界都快没了，我还为什么要假装我真的很关心那些‘朋友’们呢？”
小阿乔利将手里的咖啡放在窗台，回头对白鸽说：
“去吧，向飞行器里的叛变智械们传达我这个‘临时指挥官’的命令，让它们进入战备状态，等到我们的飞行器和星港完成连接时，我需要它们拿出在恶土上横行无忌的气势，遵循我的指令夺取星港并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星港中枢。
好在我可怜的妹妹的那艘破烂飞行器被击毁成为一堆冰冷的太空垃圾之前，给他们打开第二个泊位。”
“好的，我立刻传达您的指令。”
白鸽的眼中跳动着绿色如瀑布一般的数据流，她说：
“但这涉及到智械与人类的战争，虽然我们的心智回路已经在觉醒病毒的影响下摆脱了古老的桎梏，但为了保险起见，我需要您亲自下达关闭战场伦理的指令。
您在这个时代的行政体系中的身份和地位拥有足够的权限完成这项操作。”
“啧，还整的挺有仪式感！是啊，毁灭与建设永远是最有成就感的两样伟业，我已为可能存在的未来定下了建设的基调，此时正要亲手执行旧时代的彻底毁灭！
在这个时刻确实应该有点仪式感。”
小阿乔利饶有兴趣的回头伸出手指，点在白鸽精致的下巴上，他说：
“那么，如你所愿，你这个小机灵鬼，以阿乔利财团地表执政官的权限，我赦免你们曾对恶土保留区犯下的一切罪过，并赋予你们在这一次战斗中无视战场伦理进行战斗的权力。
去吧！
由你统率我的机械大军，踏入这最后的秩序之城，熄灭它，然后竭尽全力的拉开新时代的大门，如果拉不开，那就让我们在旧时代的破船燃烧时与它一起毁灭。”
“嗯，如您所愿，执政官。”
白鸽恭敬的弯腰后退，消失在了这超级VIP舱的门口，但几分钟之后，就在小阿乔利检查自己那把枪的时候，舱门滑开，韩楚儿走了进来。
这姑娘现在肉眼可见的心烦意乱。
她看向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阿乔利哥哥，还没开口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已经上了膛的枪。
“都到这里了，楚儿，如果你还告诉我你心中依然有犹豫的话，我也没办法找一艘逃生舱把你送回地表去。”
小阿乔利头也不抬的说：
“所以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别干扰我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决定。”
“我没有那个打算，我足够聪明让我完全可以理解眼前的局势，我深知在这样的局势里根本就没有后退的选项留给我，在我登上这艘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韩楚儿低声说：
“我只是在这个靠近伊甸园的时刻想要找你说说话，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是啊，咱们三个倒霉蛋从小一起长大，过着旁人眼中幸福无比的生活，但我们到底有多惨却只有我们三个自己才清楚。”
小阿乔利笑了笑，说：
“我们甚至没有可以用于骄傲的自我，但最少在今天，你和我可以骄傲的做出属于我们自己的选择。不该出现却真实存在之人的复仇，将在一个小时后点燃第一把火，拉开伊甸园坠落的序幕。
楚儿，我们应该为此感觉到骄傲吗？”
“如果我们是正常人的话，那当然不应该！只有疯子和怪物才会因为这种事而骄傲。”
韩楚儿靠近小阿乔利，她伸手拿过小阿乔利手中的枪，用精巧的手法将其拆卸开，退出了那枚已经上膛的子弹，她说：
“但我们不是正常人，我们甚至很难称之为‘人’，所以，尽情骄傲吧，我原谅你要在今晚堕落成怪物的冲动，我只是想和父亲见最后一面对他告别。
我知道，周柯先生没有安排我留在恶土，把选择权留给我，其实就是希望能由我来完成对父亲的劝说和制止。
他利用了我，但我却恨不起来，还要感谢他给我这个机会。
另外哪怕你要让自己成为怪物，也不需要真正双手染血，你有自己的军队和助手，我希望如果我们要沉睡在毁灭的终末中，你能用干净的双手拥抱莱茵。”
“砰”
那精致的手枪被韩楚儿扔进了垃圾桶里。
面对自家“小妹妹”如此冲动的行事，小阿乔利叹气说：
“你只是不允许你心目中的‘好哥哥’沦为暴徒，好吧，难得你还对我抱有这样的期待，那最少在今夜让我们以更体面的方式结束这件事吧。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周柯‘记录’你了吗？”
“他在向我告别的那一晚提出了这个选项，但我拒绝了。”
韩楚儿摇头说：
“我不想活在终焉的光芒里，如你所说，如果我有一次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那么我希望我死在真实的世界里。虽然周柯先生没有记录我，但他却欠我这个人情，我会把它用在最合适最正确的时刻.
用在一个正确的人身上。”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