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欢呼雀跃，虽然战斗机和轰炸机十分艰难，但是直升机的制作成功，对所有人而言，至少是一种希望。
在众人沸腾的欢呼声当中，顾二却没有看飞机，他只是看向北方，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而后，日军从湖南杀入广西，贡献柳州，在他们最后的时间段内，他们如同癫狂一般，到处都在造就杀孽，他们分为多路，进逼了贵州，贵阳厂区情势告急。
没有时间去找寻妻子，顾二不得已之下继续带着人员和设施回迁昆明。
路途之中，他得到了妻子逝去的消息。
记忆里面的妻子，还是将她最美的那一刻，印在了顾二的记忆里。
眼泪从顾二的眼眶滑落，他没有痛哭，只是这眼泪肆意横流，让他的同事，他的徒弟，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一定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段时间，昆明骤起大风。
时而呜咽低语，时而轰轰隆隆。
而顾二，总是愿意站在风里，他的烟，经常在夜色当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影子。
但他没有颓废。
继续设计飞机的他，先后研制成功了试验用的“蜂鸟号”双叶直升机、共轴式甲型和乙型直升机各一架，这在当时来说技术相当领先，尤其为人注目的是，他还制成了仿北美飞机公司的AT-6型高级教练机。
日军投降了。
顾二终于停下了他无法停下的脚步，在某个深夜当中，泪水从他眼眶夺眶而出，他把自己蒙在了枕头下面，在枕头当中，只有他越来越低的哭声，和浸透了枕头，面积越来越大的水渍之影。
他牺牲了无数，妻子去世在了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他也没有造成自己当初在魔都南站，心中默默留下念头的轰炸机，战斗机。
一切都没有成功。
只有顾二在枕头之下的哭声。
当天夜里，顾二再度来到了卡普罗尼和苏联设计师一同存在的梦里，
他说，这很多年，他为了梦想竭尽所能，而结局，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
他的直升机的梦实现了，终于可以昂翔在长空当中。
但他没能看到这些飞机救治苦难的民众，没能看到这些飞机排列成线，遍布成海，汇聚长空，停滞空中迎接那些露出獠牙的身影。
镜头朝着下方的山谷绿地上面看去，
上面都是残值断臂，只是上面零星的标记，让人清楚，这些飞机，都是在这场战争当中属于华夏的空军英雄。
顾二用尽了浑身努力，他的飞机，没有被驾驶员飞上长空，而后安全降落在地面上。
一次都没有。
只有遍地残骸，形同炼狱。
这一次，两位飞机设计师都未出声。
他们甚至没有对视，只是留下两个沉默的背影。
整部电影，从起初给人心中刻上了热血之后，再之后的时间里，似乎只有无尽的遗憾。
……
这个场景，让现场的几位领导，都陷入沉默。
久久时间里面，甚至没有一人出声。
李局拍了拍任中伦的肩膀，此刻他眼眶已经稍微湿润了，任中伦能看到他的眼睛稍微有些发红。
韩三品心中无力感和疲惫感非常浓烈。
一时之间，也是有千言万语积压在胸口，却没有一句话能说出声。
他甚至感觉到，他也有种感觉，想要把自己摁在枕头下面哭泣。
徐克能清楚的感受到这部电影到现在这个阶段，带给了人一种感动，且无奈的情绪，但是他很不喜欢这种电影。
因为徐克喜欢的是干脆利落，是要有内容，他不喜欢去堆砌那些让人心中无法言明的感动。
“这段哭泣，没有一句台词，但是着实能让人感到彻头彻尾的心碎，彻骨的失望。”
任中伦早就知道剧情，但是看到这个场面，他的心中仍然骤然一紧，就像是陡然被一双大手握住胸膛，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伤心，也不是痛苦，
或许只是因为带入了顾二的人生当中，由此感同身受。
他奋斗了八年，努力了八年，
他的梦想坚持了十几年，从小时候翱翔于天际的美梦，到之后魔都南站他心情的变幻，再到局势战争带来的惶恐，西南联大带来的交流碰撞，国外学习带来的新思想，在华夏人民饱受苦难艰苦抗战的时候，他一样在为这个国家，努力做些什么。
或许是为了魔都南站北轰炸中坐在铁轨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或许是为了在川地110天轰炸当中牺牲的那些空军英雄，
或许是为了辗转千里，奔赴云南的西南联大，
又或许是为了西南联大不远处，每日等着食物的一群群孤儿，
最后，或许是为了顾二心中，那让他每每想起，都有些灵魂战栗的飞机梦想。
当初的那些高歌，似乎早已被现实抹平了思绪。
此前，他说“又恐琼楼玉宇”，意图张开双翅。
而如今，他仍旧没有羽翼，却也失去了自己最爱的那双臂膀。
他牺牲了他的一切，没能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
“但还好，顾二，不会就此沉沦。”
任中伦忽然间眼皮用力，震了震精神，他知道，如果说前面是一种寒冷刺骨的沉重阴暗的话，后面的剧情，或许才是关凌最想表达的东西。
……
顾二的梦境当中，终于再也没有了飞机设计师。
梦想和爱情同时毁灭，让顾二几乎成为一个只知道工作，不知道休息的工作机器。
躺在冰冷的床上，他努力去闭上眼睛，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于是他睁着眼睛入梦。
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自己和女孩当中的爱情。
日本投降之后，顾二终于有机会去往自己最爱的女孩那里，只是在那里只剩下了一个冰冷的墓碑，和一座孤寂的坟头。
就连顾二的妹妹也对顾二不满，痛斥顾二，冷血，冷漠，是个对不起嫂子的混蛋。
妹妹说少年薄情，未知情意深厚。
顾二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没能出声。
其实妹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作为女性，她仍旧对哥哥的行为不甚理解。
坟茔之前，骤然起了风。
方才痛骂哥哥的妹妹忽然间看到风把许多张纸吹起，笼罩在坟头之上。
就如同当年在火车之前，那散开的书页，挂到了女孩的脸上一般。
顾二的记忆逐渐清晰，她看到女孩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吹动她的长发，吹动她的裙摆，吹走了她手中撑得伞，吹来了她的低语。
“起风了，要好好活下去。”
而后这阵轻轻地风，将她彻底吹散在了时光里。
远处，只剩了被风吹拂之下，匍匐在地的满地绿莹莹的草地。
整个画面，色彩显得是如此的明媚，但是整个故事的“阴暗”和悲伤程度，着实让在现场的众人，额头上都流下汗水。
整段剧情，平淡而隽永，看起来似乎平铺直叙一般，只是让人心底有些期待还会发生点什么。
……
而后的剧情里面，昆明飞机场外迁，结束了其在特殊战争时期的历史使命。
内部的斗争开始了。
顾二不想参与这些，他只想去制造属于华夏的轰炸机和战斗机。
他已经将自己已经有过的所有感情，全都投入了其中，他不可能放弃。
新闻当中，1946年，东北建立了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是我方开始在飞机层面上做出的初步努力，日军撤退之后，在东北留下了100多架飞机，其中30多架可以使用。
国军对于东北进行了几次大举进攻，导致航校几次更易校址。
顾二看在眼里，他不想自己的飞机最后成为华夏人屠戮自己人的工具。
于是他就此封笔。
回到家里。
枯坐坟茔，微风习习，天空湛蓝，白云遍天，整个天际，似乎都笼罩在不再溜走的时空里。
有人劝他再娶一房太太，他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整片天地，虽然孤寂，但是顾二不觉得。
漫山遍野当中，这座属于女孩的墓碑，似乎是他无法逃脱的一道囚笼。
将他彻底的困在了这里。
他总是会在地上演算着什么，数学符号，触及羽翼。
他在工厂不想制作飞机，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终于，战争也结束了。
华夏组建了第一个飞行队伍，开始大力发展空军。
无数人群，万里奔赴军戎。
顾二所在的地方，夜半马蹄声，将他周边一个住着的老军人召集而去。
临走之际，顾二与其挥臂无言。
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顾二不知为何，他总是会遇到这些让他难受的东西。
但那老兵去而又返。
告诉了顾二，刚才听人说，国家决定建设航空工业，几个月之后，或许会成立航空工业局。
顾二眯起了眼睛。
天际星空璀璨，远处到处都有滩涂，点点渔灯照亮，明暗闪烁，一如顾二的心境。
他将墓碑上面的每一寸轻轻擦拭。
在坟头上压上了自己计算多年所留下的稿纸，带着自己最后做好的成稿，向着北方走去。
“当初你在北面，我没能去。”
顾二道：“这次，我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