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你爸在南坡上工,赶紧去叫他回来!”大福娘的声音都带着颤音,眼角还挂着没擦净的泪花。
她攥着陈淑敏的手,掌心的老茧轻轻摩挲着姑娘细腻的皮肤,转头又热情地拉住李峰的胳膊:“师傅快进屋坐!让您跟着受累了!”
堂屋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墙上年画里抱着鲤鱼的娃娃笑得喜庆。
大福娘掀开红布盖着的瓷罐,用木勺挖出两团金黄的蜂蜜,小心翼翼地倒进粗瓷碗。
温水冲开的瞬间,甜香四溢,她双手捧着碗递过去:“淑敏、师傅,路上累坏了吧?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陈淑敏捧着碗,指尖感受着瓷碗的温热,蜂蜜水的甜味还没入口,眼眶却先热了。
她起身要去灶台帮忙,却被大福娘拦住:“使不得使不得!哪有新媳妇刚进门就干活的道理!你坐着歇着,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她掀开地窖的木板,抱出一坛腌肉和几个裹着稻草的鸡蛋,围裙上沾着的面粉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另一边,大忠家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大忠娘扛着锄头刚进门,额头上还沾着草屑,看见儿子牵着个漂亮姑娘站在院里,锄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娘!这是秀兰,是您儿媳!”周大忠快步上前,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
大忠娘却一把将儿子拽到墙角,压低声音问:“大忠,这到底咋回事?可别是为了应付娘随便找的……”
她偷瞄了眼站在槐树下的李秀兰,姑娘正仰头看着树上的鸟窝,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周大忠赶忙把相亲会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特别提到周益民的帮忙。
大忠娘听完,眼眶瞬间红了:“多亏了益民啊……”
她转身看向李秀兰,目光里满是心疼和欢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姑娘的手:“秀兰啊,快进屋!让娘子好好看看!”
拉着李秀兰往屋里走时,大忠娘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周大忠喊道:“大忠,快去叫你十六叔来吃饭!就说家里来了贵客!”
周大忠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布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惊得院子里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躲到桌底下。
厨房里,大福娘已经生起了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上红光满面。
她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念叨着:“得把最好的都拿出来……”
案板上,陈淑敏偷偷挽起袖子想帮忙择菜,却又被大福娘轻轻拍了下手:“去去,外头坐着,别沾了油烟气!”
南坡的梯田上,日头正毒,大福爹弯着腰给玉米苗培土,汗水顺着脊背在蓝布衫上洇出深色痕迹。
“爹!”周大福的喊声穿透热浪传来,惊得正在啃食玉米叶的蚂蚱扑棱棱乱飞。
田间劳作的村民们纷纷直起腰,草帽檐下露出好奇的目光,锄头把撞在田埂上发出“砰砰”闷响。
大福爹直起身时,后腰传来“咔咔”的声响。
他眯起眼睛,看着儿子大步流星地穿过田垄,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今早洗车的泡沫。
“大福,你啥时候回来的?”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掌心的泥土在额头印出深色痕迹。
周大福凑到父亲耳边,故意压低声音:“爹,回去有个天大的惊喜!”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簇跳动的火苗。
大福爹狐疑地打量着儿子,又转头看看田里还没干完的活计,但拗不过儿子连拉带拽,只好冲工友们挥挥手:“你们先干着,我回去看看!”
两人踩着发烫的土路往家走,周大福的自行车铃铛被风吹得“叮叮”作响。
刚进院子,大福爹就看见堂屋门口站着个陌生人李峰正倚着门框抽烟,工装口袋露出半截油亮的扳手,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柴油味。
“爹,这是我师傅!”周大福快步上前,拍了拍李峰的肩膀,“多亏师傅教我开车,不然我哪有这本事!”
大福爹慌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前握住李峰的手,粗糙的掌心满是老茧:“师傅,谢谢您收大福为徒弟!这小子皮实,要是不听话尽管骂!”
李峰爽朗地笑起来,烟灰抖落在青石板上:“大福机灵着呢,学起开车比我当年还快!”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堂屋,看见陈淑敏正站在八仙桌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辫梢,青花瓷碗里的蜂蜜水还冒着热气。
周大福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突然挺直腰板,胸脯都快顶到下巴:“爹,这位……这位是您儿媳!”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惊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乱飞。
大福爹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憋出句:“大福,你刚说啥?我没听错吧?”
“真的爹!”周大福掏出怀里的结婚证,红皮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在城里相亲会上认识的,今天刚带回来给您瞧瞧!”
大福爹颤抖着接过结婚证,浑浊的眼睛凑近细看,突然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他转身冲进里屋,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个裹着红布的酒坛子,坛口的黄泥巴都没抠干净。
与此同时,周大忠站在周益民家门前,拳头悬在雕花木门上迟迟没落下。
深吸一口气后,他重重叩响门板,铜制门环撞击声惊得院里的画眉鸟“啾啾”鸣叫。
门开了条缝,周益民探出头。
“十六叔!”周大忠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我娘叫您去家里吃饭!”
他搓了搓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弯腰鞠躬:“还得谢谢您!要不是您告诉我相亲会的消息,我哪能这么快成家!”
周益民眼里闪过笑意:“原来是这样!走,我也想去见见侄媳妇!”
他转身进屋拿了顶草帽戴在头上,两人并肩往周家走去。
蝉鸣声里,周大忠絮絮叨叨说着相亲会上的趣事,连周大福摔跟头的糗事都抖了出来,逗得周益民直笑。
刚进周大忠家院子,李秀兰正蹲在井台边洗抹布,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看见周益民的瞬间,她手里的抹布“啪嗒”掉进木桶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哪像她想象中白发苍苍的长辈?
“秀兰,这就是十六叔!”周大忠快步上前,眼里满是感激,“要不是十六叔,我现在还在地里刨食呢!”
李秀兰慌忙起身,沾着水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十六叔好!”
周益民笑着打量眼前的姑娘,见她梳着利落的麻花辫,眼神清亮,满意地点点头:“大福,没有想到你跟二柱还挺有缘的,二柱媳妇也叫秀兰!”
大福家的堂屋早已飘出诱人的香气。
八仙桌上摆满了大碗菜肴,红烧鲤鱼的油花在酱色汤汁里泛着光,金黄的蛋饺在白瓷碗里堆成小山,还有一碟碟水灵灵的腌黄瓜、红彤彤的辣椒酱,衬得粗陶酒坛都气派起来。
大福爹颤巍巍地揭开酒坛泥封,醇厚酒香瞬间弥漫全屋。
“师傅,一定要尝尝我珍藏的酒!”他双手捧着粗瓷酒碗,碗沿还沾着烧制时的窑变斑点,满满当当斟了一碗,“您教大福开车,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李峰笑着接过,碗沿碰到嘴边时,陈淑敏悄悄拽了拽周大福的衣角。
只见大福爹又抄起酒坛,给自己碗里倒得满满当当,酒水险些溢出,浑浊的酒液里还能看见几颗未滤净的高粱粒。
“来,师傅!我敬您!”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蓝布衫上。
“叔,您慢点!”李峰连忙放下酒碗,伸手要去拦。
大福爹却已经又斟满两碗,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上:“今儿高兴!儿子带媳妇回家,又遇着好师傅!”
他的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映着满桌菜肴的热气,“当年大福他娘过门,都没这么热闹!”
周大福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肉放进陈淑敏碗里,余光却盯着父亲泛红的脸。
往常家里来客,父亲最多抿两口酒,今天却像要把半辈子的谢意都融进酒里。
“爹,您少喝点……”话没说完,就被大福爹瞪了一眼:“去!给你媳妇夹菜!师傅的酒,我得陪着喝!”
酒过三巡,李峰喝了那么多酒,也是有点上头,脸上已经红的不行。
大福爹的话匣子彻底打开,絮絮叨叨说起周大福小时候学骑车摔进泥坑的糗事,说到动情处,又端起碗:“师傅,大福不懂事,以后还得多担待!”
碗里的酒晃得厉害,泼出几滴在桌面上,很快被木纹吸收。
陈淑敏悄悄起身添茶,温热的茉莉花茶香混着酒气在屋里氤氲。
她看着公公布满皱纹的脸,听着那些带着乡土气息的感激,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第572章 道谢
周大福和周大忠两人经过商议,准备不摆酒,由于现在物资十分的短缺。
要是摆酒的话,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出来,那还不如不摆酒!
大福爹和大忠娘得知这件事情后,就在晒谷场上吵开了。
周大忠他们只能在一旁劝解。
大福爹吧嗒着旱烟,烟袋锅子敲得石磨“梆梆”响:“哪有结婚不摆酒的道理?咱老周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大忠娘攥着围裙角,眼睛瞪得溜圆:“就是!前段时间二柱他们结婚,也在村里大饭堂摆酒,咱大忠咋能比他少?”
毕竟自己儿子怎么说都是一名光荣的工人。
周大福和周大忠缩在槐树底下,看自家爹娘在暮色里指手画脚,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这时候惹火上身。
陈淑敏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角:“要不就摆吧?乡亲们也是一番心意。”
李秀兰跟着点头,发梢扫过周大忠的手背:“咱空手进门本就失礼,摆酒也算认个门。”
周大福和周大忠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大福爹和大忠娘听见自己家儿子答应后,也就没有继续争吵下去,然后就开始着手开始准备东西。
周大福和周大忠为了这次婚宴能办得好,无奈只能来到周益民的家里。
要是说,还能有谁能帮到他们的话,整个周家庄除了周益民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周益民看见周大福和周大忠两个人同时找上自己,就知道想求自己的事情。
还没有等周大福他们开口,周益民就先开口:“我知道了。”
周大福和周大忠得知,周益民答应后,十分开心,连忙道谢,便离开周益民的家里。
中午的时候,周益民开着摩托车出去,出去逛了一圈后,寻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后,将从商店购买的一百斤猪肉和二十斤牛肉拿了出来。
然后将两样肉给绑在摩托车后座上,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便开着摩托车往周家庄的方向开回去。
回到周家庄后,便将这些肉全部交给了周大忠和周大福两人。
周大福他们拿到肉后,第一时间,就送到村里的大饭堂去,毕竟处理这些肉也是需要时间。
随即开始布置一下,村里的大饭堂,毕竟是婚宴,还是要有一些欢庆的元素在。
就这样,周家庄的大饭堂里,三十六盏马灯将梁柱上的红绸布照得透亮。
土灶台的铁锅咕嘟咕嘟炖着肘子,酱色汤汁翻滚时,能看见油亮的猪皮在热气里颤动。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握着长柄铁勺搅动时,勺柄上的红漆早已被磨得发亮,溅起的油花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烫出零星红点,他却浑然不觉,只扯着嗓子喊:“大福他爹!把第三笼馒头端上来!”
八仙桌上的粗瓷碗堆成小山。
中间的海碗盛着红焖鲤鱼,鱼身上撒的葱花被热气蒸得蜷曲,酱油香气混着米酒味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搪瓷盆里的鸡蛋饺码得整整齐齐。
金黄的蛋皮裹着肉馅,边缘捏出的褶子像极了新娘的绣花鞋,最受欢迎的是那碟酸辣土豆丝,青红辣椒丝在白瓷盘里鲜艳得刺眼,筷子翻动时能听见脆生生的声响。
很快就到了婚宴开席的时候,两对新人刚走进大饭堂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大忠!来喝个交杯酒!”二柱举着豁口的酒碗,拦住周大忠的去路。
碗里的高粱酒晃出边缘,在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周大忠刚要推辞,李秀兰已经红着脸凑过来,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腰:“别扫了乡亲们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