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国际合作局的工作人员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柳勇并不是党风政风监督室或者国际合作局的人,但既然这两个部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无疑却是在隐晦地向杨默传达一个信息……之所以找卓玛丽配合调查,就是因为卓家在海外出状况!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原因很简单,卓玛丽虽然看上去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还整天动不动地就在杨默面前开黄腔,但实际上她却是个极为洁身自好的人,最起码在个人作风这块是抓不到什么痛脚的……若非如此,前年的春节,就犯不着向杨默发消息求救了。
而且身为德州城产基金总经理助理的她虽然最近一年多以来没少跟外商打交道,按理说像她这种实权人物如果经受不住诱惑的话,的确很容易在经济上出问题。
但问题是,卓玛丽这一年多以来根本就没出过国,而且由于刘炯的缘故,德州本地的银行系统跟杨默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要是卓玛丽的银行账户上出现了异常,不用杨默开口,刘炯那边第一时间就会提醒他,让他做好风险防范……这是盟友之间最起码的应尽义务,如果刘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也没脸向杨默寻求工作支持了。
所以,既然不是卓玛丽这边出了问题,那么就只有卓父那边出状况了。
别忘了,卓父至今仍旧带队派驻在海外,工作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不说,卓家也因为他长期孤悬海外,不可逆转地在走下坡路,恰逢毛熊国刚刚解体,多重因素冲击下,激发了心底阴暗的一面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想到这,杨默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柳主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杨默依旧,柳勇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黄亚丁失踪了,有叛逃的嫌疑!”
叛逃!?
杨默一惊,这个罪名可着实不小,尤其在毛熊国刚刚解体的这档口,就更要命了。
只不过……
黄亚丁?
这是谁?
听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杨默愣住了,一脸疑惑地看柳勇。
柳勇见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一阵无语。
正当柳勇叹了口气,打算说明此人身份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黄亚丁……是我爱人。”
诶、诶!?
是卓姐的废材老公?
杨默扭头一看,却是神情有些凄楚的卓玛丽。
说完后,便死死咬紧嘴唇,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别样的倔强。
第一次感受到这位水蜜的脆弱,杨默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却是大手一摆:“什么爱人,那是前夫……法律规定,夫妻分居超过两年,便可以判定事实离婚了!”
柳勇:“……”
丁翔:“……”
卓玛丽:“……”
听到杨默这脱口而出的话,场面上一阵死寂。
大哥,我知道你这是在护犊子,想要撇清卓玛丽跟他那位不争气老公的关系,但问题是……
你这是哪门子的司法解释啊!
分居超过两年便构成事实离婚?
我咋不知道!?
看见众人一脸古怪,卓玛丽更是感激中夹杂着哭笑不得的模样,杨默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这条法律是后来才加进去的吧?
不过杨默这两年别的本事没练成,脸皮倒是越发韧厚了,察觉到自己下意识闹了个乌龙后,却是神色不见任何尴尬,依旧一副沉冷的模样:“柳主任,卓部长跟黄亚丁的婚姻关系存续与否暂且不谈,我倒是有些好奇……黄亚丁不是失踪了么,怎么又跟叛逃扯上关系了?”
海湾战争刚刚结束了一年,中东那地依旧是一片混乱,在那种地方,失踪几乎等同于GG,因此柳勇刚才的措辞的确很有问题。
柳勇闻言,下意识地扫了卓玛丽一眼,然后扭过头来:“杨默同志,黄亚丁于六天前于伊拉克执行公务时失踪,按理说,即便当时随身携带着67万美元的项目现款,我们也不该怀疑他叛逃的;”
“可问题是,事发之后,正当我国驻伊拉克的工作人员全力搜救之时,前天却有人在纽约机场疑似看到了黄亚丁,一路跟踪到希尔顿酒店,通过获得的酒店登记信息反复对比后,最终确定就是此人。”
说到这里,柳勇叹了口气:“杨默同志,黄亚丁虽然级别不高,但过去六年以来,一直在非洲地区工作,不但对于贵系统在苏丹、赞比亚、刚果(金)、尼日尔、乍得等地开展的工作非常了解,更是参与到了伊拉克战后石油复产的谈判工作中去……一旦这些信息泄露,对于贵系统的损失难以估计!”
“而如今黄亚丁携款外逃至阿美莉卡已经确认无误,那么按照程序,我们只能初步判定他为叛逃!”
杨默闻言,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他跟那位黄先生素未谋面,甚至连名字都是今天才知晓,却也知道卓家对于这位女婿压根底就不待见。
在没有得到卓家的大力帮扶的情况下,这货就算参与的项目再多,能知道个屁的保密信息啊!
别忘了,对方就是个科级干部而已,他能知道的信息,你觉得能有多少价值?
拜托!
我们是石油系统,又不是军工系统,哪来的那么多机密?
况且石油行业在海外寻求商业合作,本质上凭借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和利益结合诉求,玩的也是大开大合的招式,那些细枝末节的商业信息能有个P大的影响!
再说了,自打八十年代末以来,不管是公费留学也好,私底下偷偷溜出国外也好,润去欧美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五万也有三万,那些人里十之七八都比那位黄先生的份量更重,知道的东西更多,也没见你们那么上心啊!
说白了,在意的不就是那67万美元现款么?
啧,都是没钱闹的。
要是放在后世,放在美元外汇动则过万亿的那个年代,别说67万美元了,就算后面多两个零,估计也不足以惊动你们。
不过话说两头,在这个250万美元就能轻而易举获得亚运会火炬传递冠名权,甚至惊动了组委会一众大佬的年代,67万美元,的确是一个非常不容小觑的数字了,再加上南巡讲话后要全面放开外资进入,面对着巨大的货币对冲压力,组织上对此这么上心也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杨默心里忍不住犯了难。
既然黄亚丁已经被确认是卷款跑路了,那么这件事对于卓家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卓父这个岳父+海外项目负责人定然会被追责不说,粘上了这种事,卓玛丽也是无尽的麻烦……她现在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了,一旦背上了这个污点,她以后再也没有进步的可能!
别说进步了,沾染上了这种破事,就连以后管下面人,也根本管不了一点!
不行,卓玛丽是自己的左右手,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废掉!
想到这里,杨默深吸一口气,真诚无比地看着柳勇:“柳主任,请相信我,卓玛丽同志已经跟那个黄亚丁离婚了,如果你要是不信的话,明天我让卓玛丽同志把他们的离婚证明拿给你们;”
“因此,身为海外项目工作组的负责人,卓厅长对于此事固然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但是一直在国内开展工作的卓玛丽同志却是无辜的……我希望柳主任你能明辨是非,还卓玛丽同志一个清白。”
说到这里,杨默微微顿了顿:“当然,身为石油系统的一员,我也不希望伊拉克那边的海外项目进展受挫,更不希望国家的利益受损……要不这样吧,这67万美元的意外损失,我们大华公司会在三天内给海外项目工作组补上的……而且我保证,不动用大华公司的美元外汇使用额度,而是会通过中日经促会的海外金融业务,直接汇过去!”
柳勇刚开始听着的时候,眼角直犯抽抽。
杨默的意思很明显,给他一天的时间,他把卓玛丽和黄亚丁的离婚手续给办了,这样的话至少卓玛丽就可以摘出来了。
以杨默在德州地区的能量,只要自己等人不较真的话,这事简直轻而易举……他甚至怀疑,只要有黄亚丁的照片,下午民政局那边就能把离婚证送过来。
这简直太扯淡了!
我知道你护犊子,但是这样的护法,是不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但是听到后面,他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现在的风向是全面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导致了一个现象……唯结果论。
杨默刚才猜的没错,组织上对此事如此震怒,大半原因并不是因为黄亚丁的出逃,而是他卷走的那67万美元。
没办法,现在的华夏实在是太穷了,外汇也实在是太缺了,当下的风口也太微妙了。
所以,如果杨默能补上那67万美元的损失,而又不动用大华公司的美元外汇使用额度的话,那么这件事一下子就变得有弹性了起来。
不要受影视剧的影响,也别以为柳勇他们系统就真的跟海瑞一样只懂条条框框而不知道变通。
社会治理规则中有很重要的一条,叫做综合治理,预防为主。即明确了社会治理的其他依据和手段,综合运用除法律外的其他手段来进行社会治理,调节利益关系,协调社会关系,解决社会问题。
所以惩罚只是手段,解决问题才是目的。
而很明显,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那损失的67万美元,如果能弥补这个损失,同时卓玛丽又的确事先并不知情的话,倒也不是不能酌情考虑一下。
只不过……
沉吟了一会儿,柳勇却是摇了摇头:“杨默同志,关于这件事,还是由组织上来决定吧……你可以在一旁观摩,也可以在事后反应我们在工作中存在的不足,但请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组织上对于此事很重视,因此找卓玛丽同志了解完情况后,今天下午我们就要返回帝都汇报工作了,所以……很抱歉,等不到明天的离婚证了。”
他很明白,杨默之所以卡明天这个时间点,就是打算今天让人把离婚证给弄出来。
离婚证虽然可以马上办出来,但上面的时间日期却只有可能是当天的……杨默就算在德州再吃得开,民政局那边也不敢当着自己的面在这一点上乱来,否则立刻遭大殃。
如此一来,等到明天自己完成调查后,那本离婚证就可以变成有效证据……虽然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玩意有问题,但如果组织上真的不想深究的话,这本离婚证的确可以作为洗脱嫌疑的有效证据。
但他还是没打算卖杨默这个人情。
很简单,
杨默开出来的补救措施对于组织上的吸引力或许不小,但对于他来说风险却是更大……他可以有大局观,但却不能冒着违反工作原则的风险。
他们是组织直属的职能部门,但却不是组织本身。
这一点,非常重要。
见到柳勇直接把话说死,杨默冷笑了起来:“柳主任,反应嘛,事后我肯定是要向组织上反应的,但是反应的却不是你们工作中存在的不足。”
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戾,杨默沉声说道:“我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柳主任你们是受人指使,故意破坏德州地区的经济建设工作……是不是渗透到组织里的敌特份子还不好说,但是用心不纯却是肯定的!”
!!!!
柳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也难看的厉害:“杨默同志,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不怪他脸色难看,实在是杨默扣的这顶帽子实在是太恶心人,也太严重了。
你要知道,随着南巡讲话的结束,全面转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已经成为必然,因此破坏德州这种明星型实验城市的经济建设工作简直是一顶大的不能再大的帽子。
而指责自己是敌特份子,这就更是要人老命了,这简直是从根本上质疑和否定了自己这个人,以及自己这次的工作。
而且这番质疑虽然扯淡,但恶心之处就在于,明明大家都知道这是莫须有的事情,但一旦杨默真的通过汇报的方式向组织上反应情况,那么自己定然要休息上几天,然后坐等配合同事们的调查,甚至说不得要自证一番才行。
别以为这是扯淡,随着南巡讲话的结束,像杨默这种政企双达的经济小能手在组织上的份量越发重了起来……别看杨默现在只是个处级干部,但同时与豫、冀、贵、沪、疆五个省份建立了帮扶和合作关系的他,其潜在能量直逼四品大员。
所以,一旦有些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是不是空穴来风就不好说的很了。
现在国内的情况很微妙,随着毛熊国的解体,跳反的人那么多,谁TMD知道你柳勇是不是其中一员?
好,就算你不太可能是敌特份子,那么破坏德州经济建设工作的嫌疑却不是那么容易洗清的……你要知道,德州是北方城市,而不是南方沿海!
什么?
你说柳勇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是按流程办事,怀疑谁都不该怀疑你?
呵呵,你要是这么辩解,那麻烦说不定更大。
奉命?
奉谁的命啊?
组织上只让你找卓玛丽了解情况,可没让你下定论,而且只去了半天时间就匆忙结束调查……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当下的杨默如果豁得出去的话,给你瞎扣的帽子分分钟就可以化身成为滚烫的狗皮膏药,不但可以烫的你嗷嗷叫,还让你甩也甩不掉。
所以,也难怪柳勇这么一副惊怒的表情了。
“说话要负责任?”
杨默听闻对方其实很有些杀伤力的威胁,再度冷笑了起来。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上一辈子不是,这一辈子同样也不是。
之所以一直没怎么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主要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比后世的同行们更纯粹、也更有情怀一些,因此这些年始终没碰到到什么会真正影响他核心利益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