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杨默一眼,卓玛丽将视线再度回到那张照片上,语气淡淡的:“不过我爸那时候倒是很喜欢他,加之那时候的大学生很值钱,留过学的大学生就更稀罕了,所以察觉到他对我有那么点意思后,便一直想要撮合我俩。”
“跟性格叛逆的林落苏,以及你们家那位不甘于命运的可人儿不一样,我很早以前就很清楚,像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姑娘,婚姻大事是很难由自己说了算的,所以既然我爸有意撮合,那我其实也不怎么反对……我说过,我其实并不讨厌他。”
“这张照片,就是我跟他正式交往后拍的第一张照片,而在一年后,我俩便领证结婚了……嘿嘿,没看出来把,姐姐我当初那会儿也是个斯斯文文的乖乖女!”
杨默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乖乖女”指的是她顺从自己父亲的安排呢,还是单纯的指长相气质,当下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卓玛丽看了他一眼,自嘲似地笑了笑:“结了婚嘛,成了卓家的姑爷,我爸自然要大加扶持,所以,婚假刚一休完,我爸就立马帮他调到了政策研究室……石油是战略资源,我们又是大型央企,再加上那会儿比如今更讲ZZ,因此在当时政策研究室是一等一的镀金部门,也就是他是留学回来的特殊人才了,否则的话光靠我爸的关系,都不一定能送他进去。”
“结果呢,进去才不到一个月,我爸就发现这人对于政策解读方面的能力实在是一塌糊涂,提出的各种方案设想更是漫天不着边际,甚至当时政策研究室的主任都私底下找我爸聊了好几次,说这人不适合干这个,还老喜欢在办公室里跟同事争的脸红耳赤的,要不干脆换个部门得了;”
“我爸一开始还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是海外留学回来的嘛,对于华夏的国情不是很了解,加之又是在阿美莉卡那种地方自由惯了,对政策方面的东西不敏感也很正常;”
“于是把又他调到了经营管理规划处……之前黄亚丁曾经吹嘘过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国外同学在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进修,他也经常跑到那里去旁听,还经常跟他那个国外哥们交流看法,所以我爸觉得既然都能跟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交流学习了,那么做点经营规划工作,引进一下国外先进经验,提升一下经营效率,应该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结果……”
卓玛丽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总之,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从政策研究室调到经营管理规划处,再从经营管理规划处调到油地工作处,甚至最后还拉下老脸把他调到了总经办……可以说,在我爸的能力范围内,指挥部机关处室一级但凡有点含金量的,他全都进了一遍,然后无一例外的全都发现不合适。”
“事情整到最后,我爸都快成单位里的笑柄了,甚至连指挥部里都开始质疑那些大学生和特殊引进人才的水平起来。”
“到了这会儿,我才发现,这人就是个金玉其外的空架子……他在国外见识的东西的确是多,也的确样样都能插上一嘴,但也仅此而已了,让他胡吹乱侃一通没问题,但真要是让他去做,立马就会现原形。”
说到这里,卓玛丽侧头看向杨默:“这就是老弟你和他之间不一样的地方了……他是满天飘,你是既杂且精,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的,比着我还小了两岁,怎么就能懂那么多东西。”
杨默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想真要是算起来的话,我比你足足多活了小三十年,而且还是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比你多活了那么多些年,囫囵吞枣了解的东西比你稍微多点,那不挺正常的么?
卓玛丽没去在意杨默的反应,眼前这个男人沉稳的可怕,别的年轻人要是在他的年纪爬到了这等位置,听到了别人这番真情实意的夸赞,就算不会得意忘形,却也忍不住会由衷地骄傲一下,但是这货每逢听人夸他这方面,却永远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她都见怪不怪了。
所以,微微顿了顿,她还是继续了下去:“既然指挥部内部已经没有了黄亚丁发挥的空间,再留下去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所以我爸哪怕再懊恼,也只能帮他另谋出路……于是乎,便趁着国企出海的浪潮,把他安排到了海外。”
“在我们想来,这人就算再绣花枕头,好歹也是留学回来的,别的不行,去海外项目组里当当翻译总归是没问题的吧……等到时候项目成了,成绩够了,再把他调回下面的二级单位里,花点心思慢慢培养也不迟。”
说到此处,卓玛丽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没错,这人当个随组翻译其实是没问题的,可谁知他能力一丁点,雄心壮志却不小,借着他卓家女婿的身份,竟然……总之,自打六年前出了那档子事后,我和我爸不但大受影响,也从此便熄了心思,就这么让他在海外各个项目里瞎混着,再也没有培养这人的心思了。”
前文曾经提到过这件事,因此杨默很清楚那位黄亚丁捅的是什么篓子。
可以说,原本势头远在穆家和宋家之上的卓家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等田地,六年前的那个篓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系统里混,从来都是不退则进。
想到这里,杨默想要安慰对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当下只能安慰道:“人活一辈子,总有走眼的时候嘛,而且那时候的留学生实在是耀眼,在重重滤镜下,卓姐你所托非人也是情有可原嘛。”
说着,杨默眨了眨眼:“况且,现在卓伯伯那边虽然遇到了不顺,但这不还有卓姐你么……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但只要你有本事,跟着我再混个三五年,重振卓家不是难事!”
他知道像卓玛丽这种人,对于家族的看重远远超过普通老百姓……事实上,别看卓家明面上只有卓家父女二人,但各种亲戚朋友,以及各级单位里这些年发展出来的嫡系,加起来却至少超过两百人,因此用振兴卓家这个理由去说服她复工,是个再有份量不过的一个理由。
卓玛丽闻言,却是嗤笑了起来:“振兴卓家?”
“我爸虽然没有被请去喝茶,但一个系统内部的通报批评下来,本就所剩不多的威望荡然无存不说,加上伊拉克那边迟迟无果的项目进度,下面人心到时候就全散了!”
说到这里,卓玛丽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至于我?我无非就是副处级干部而已,干上三五年,撑破天也就是升到正处级……指挥部那边的厅级干部虽然不多,但处级干部却是上百之数,再加上大华公司毕竟是负责三产业务的,跟石油系统的主业没有太大的联系,我就算升到正处级,又有多少人会正儿八经高看我一眼?”
杨默闻言,顿时一噎。
卓玛丽说的是实情,对于石油系统而言,像大华公司这种负责三产业务的资产管理公司,哪怕做的再大,其他人也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石油的主业才是王道,其它什么的,都是浮云。
什么?
你说杨默如今不是在本系统里很有份量么?
额……
的确,如今杨默在指挥部那边非常有份量,但这个份量却是源于他的政企两界通吃,在于他能够权衡数个省份的利益和资源整合,在于他能够利用这些项目和能量与诸如高庆峰、蔡正伟这等达成另一个维度的利益统合。
所以这就造成了一个很有些吊诡的情况。
这数股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力量,核心点在于杨默这个人的身上,而且只存在于他一人身上,其他人就算想要分润这份力量也不可能……要重组一个跟大华公司同样体量的企业或许困难,但咬咬牙却也不是做不到,但是有这个本事、或者说有这个商誉和公信力把这一摊活计给运作开的,目前在视野范围内,除了杨默,再无第二人。
因此,别看卓玛丽已经是德州城产公司的核心高管了,但离开了杨默,她什么都不是……她本身就是个缺乏核心本钱的寄居体,凭什么让人家真心诚意地依附于她?
见到杨默哑然失声,卓玛丽忽然笑了起来:“老弟,你以为我刚才罗里吧嗦地给你说了一通黄亚丁的破事是为了什么?”
“以为我在缅怀跟他的过去,以为我余情未了?”
“别闹了,严格算起来,我跟他前后只做了一年不到的夫妻而已,别说六年的分居,连面都没见上一面,就算不谈这个……就凭他做的那些破事,还有这次不顾我和我爸的死活出逃,夫妻之间的那点情分也早断了!”
杨默一头雾水,搞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卓玛丽见状,轻轻一哼,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弟,我想好了……姐姐我要辞职下海!”
!!!!
杨默顿时被震的魂飞魄散。
辞职!?
大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项目需要你去经手和把关?
你要是辞职了,我这边怎么办?
可是想要出言挽留,杨默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从当初上船时候开始,卓玛丽的核心诉求就非常清楚。
累死累活地跟在你身边做牛马,就为了一个正处级的职称?
别闹了。
这个正处级干部有没有价值,完全取决于卓家还有没有希望。
眼下卓家已然没有复起的可能,那人家累死累活地跟着你干什么?
就图那每个月一百来块钱的工资和那每年两万出头的各种奖金?
开玩笑呢你,虽然一年两万多在当下的确是个非常高的收入了,但你也要分人啊。
就卓玛丽这履历、能力和资源水平,下海经商后,翻个十倍百倍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见到杨默罕见的有些失了阵脚,卓玛丽眼底闪过一丝异彩,慵懒地伸了伸那视觉冲击效果强大无比的炸裂身材,却是拿起那张结婚证站起身来。
“好了,老弟,其它事情稍后再说。”
“既然你来了,刚好,陪姐姐我去趟民政局,把这离婚证给办了……虽然柳主任他们最后没朝我要,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证还是得把它办了。”
说着,卓玛丽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毫不介意地打开门:“况且,我现在一听到黄亚丁这三个字就犯恶心,早一天跟他撇清关系,就早一天吃得下饭!”
见到卓玛丽毫不避讳地脱下居家服,露出里面的保暖衣开始换起外出的衣服来,杨默感觉到口舌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却塞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不是在聊复工或者辞职的事么?
忽然就让自己陪着去办离婚证?
这是……
闹哪一出啊?
第633章 只求一个安身
自从1980年颁布《婚姻法》以后,离婚便分为了诉讼离婚和协议离婚两种形式。所以根据卓玛丽的情况,按理说走的应该是诉讼离婚的程序才对
所以,出于某种考虑,杨默托人帮卓玛丽办理的,便是这么一套程序。
于是某位水蜜桃,便成了新华夏成立以来,为数不多的通过社会救助渠道办理了离婚手续的副处级干部之一。
……………………
运河故道,一个稍显偏远的上段,某个刚刚新建不到两个月的幽静会所。
阁台上的卓玛丽正定定地盯着眼前的河水发呆。
这位水蜜桃已经维持这种状态足足十分钟了。
已经抽完了一支烟的杨默将烟头掐灭,正打算起身安慰安慰她时,却见宛若木雕似的卓玛丽动了动,将手里捏着的离婚证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刷刷刷地撕成了碎片,推开了玻璃窗,一把丢了出去。
“黄亚丁,你个王八蛋!!”
“黄亚丁,你个王~八~蛋!!”
“黄亚丁,你个王!八!蛋!!!”
仿佛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三遍之后,卓玛丽的声音已然有些声嘶力竭。
见到最后一张化成碎纸的离婚证飘入河水里,杨默眼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衣兜那里面装着另外一份离婚证,要是再撕了,那这几天自己的心血就白费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这位已经恢复了单身的美女克制一下情绪的时候,一道混杂着幽香的娇躯忽然抵住了自己的胸膛。
杨默一惊,正想下意识地推开,却听见一个满含疲惫的声音传来:“别动,让姐姐靠靠!”
低头,看了看仅仅只是用额头抵住自己肩胸处的卓玛丽,捕捉到对方脸上的一丝软弱和眼角处的半滴泪光,杨默心中怜意大起,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臂。
算了,眼下是在会所的包阁里,又没有外人看到,让人家借借胸膛哭一会儿就哭一会儿吧;
再说了,看到了又怎样,反正自己和卓玛丽的绯闻早就已经传的满天飞了,不差这么一次。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静静流走。
三月初的齐鲁,依旧还带着五分冷意,不过阳光却已经开始明媚了起来。
所以春日的阳光透过阁台的玻璃窗撒在杨默灰色的羊毛衫上时,很快就变成了一股股暖意,让他开始燥热了起来。
仿佛是发泄后松下了心事,再也扛不住这几日的心力憔悴,卓玛丽一开始还只是用额头抵着杨默的胸口默默流泪,到后面仿佛是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枕头,就这么浅寐起来。
于是,两人的之间的姿势也渐渐演变成了卓玛丽如同树懒似的趴到了杨默怀里。
偏偏卓玛丽的五官或许没有穆大小姐那么惊艳,但身材却是炸裂无比,两人在这个暖房式的阁台内自然不可能还穿着外套,因此在近距离接触下,卓玛丽身上的那件薄毛衣根本就是聊胜于无,香软软的身子很快就让杨默口干舌燥了起来。
虽然身体很老实,可杨默心里毕竟还是保持着一份理智的,正当他轻轻抬起胳膊,打算摇醒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卓玛丽时……
噗嗤~
卓玛丽忽的一笑,轻轻推开了杨默的胸膛。
“哟,我还以为老弟你是柳下惠转世呢,闹半天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啊……怎么样,姐姐我还是有点料的吧?”
杨默额头一黑,合着您老人家没睡着啊。
听你那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以为我刚才胳膊动那一下,是想上手吧?
有心想要解释自己没那意思,可一想到刚才两人接触时的身体自然反应可能让人家感觉到了,杨默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瞅见杨默那有些吃瘪的模样,卓玛丽又是噗嗤一笑,然后很自然地挽住杨默的胳膊:“走吧,进去吧,外面的阳光刺眼,再待一会儿,我怕真的就要睡着了。”
两人之前进宾馆演戏时,卓玛丽也不是没有挽过杨默的胳膊,可这一次杨默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起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穿的比较薄,触感更加强烈的缘故,而是杨默从卓玛丽的动作上感受到了根本的不同……如果之前演戏时,卓玛丽的挽是在搭架子,会刻意地保留一些空间距离的话,那么今天的挽,就完全可以叫做“贴”了。
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汹涌澎湃后,杨默倒抽一口凉气,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将他拉到室内的卓玛丽将他按到沙发上,然后顺着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老弟,姐姐问你个事。”
卓玛丽侧转了身子,右手胳膊撑在沙发靠背上,手掌支着下巴,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慵懒风情。
杨默咽下刚想脱口而出的话,摸了摸鼻子:“卓姐,什么事?”
卓玛丽捕捉到了杨默方才目光里的些许闪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实告诉姐姐,这次为什么这么帮我?”
杨默一愣:“卓姐,这话问的……我说过,你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更是我的得力助手,你出了事,我能不帮么?”
说完,杨默耸了耸肩:“再说了,我之前不也解释过了么,我这次帮你,同样也是……”
话还没说完,卓玛丽就打断了他:“老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很清楚,姐姐我的本事虽然有那么点,但还没到让老弟你觉得不可或缺的程度……大华公司是央企,精英荟萃,随便扒拉扒拉,不说多了,十个八个本事不比我差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
“况且不是姐姐我看不起我自己,跟在你身边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我很清楚,虽然大家都是嫡系,但论及重要性,我是比不过你那位发小、张文顺、严老西这三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