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心隔肚皮,如果只是一两年,凭着原先的恩义,王德仁或许还能忠于职守。
但这可不是一两年,而是十来年。
这么长时间过去,人心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所以,哪怕王德仁前两年就知道,安宁回到京城了,却并没有去找她,更没有交还保险柜的钥匙。
宁卫东停了,也只能说一声:人心难测,造化弄人。
如果王德仁提前把钥匙交给安宁,安宁在找到保险柜之后,就不必找宁卫东。
她完全可以长期包下富民旅社的房间,再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似的把金条搬走。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宁卫东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人?”
安宁抿了抿唇道:“算了,放了吧~”
宁卫东似笑非笑道:“就这么放了?要不是他那些黄金可都是你的。”
安宁白了一眼,直言不讳道:“你少给我挖坑,就算得到那些黄金,我也没法处理,最多拿出来一两根变现。可我现在的生活,缺那几万块钱吗?”
这话倒是没错。
那么大量的黄金,没有公家渠道根本没法变现,就算到黑市上也会承担巨大风险。
其中既有白道也有黑道。
真要暴露,被公安抓住,根本说不清楚。
黑道则是怕被人盯上,黑吃黑。
所以,对于安宁来说,现在这个结果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果。
而她说宁卫东给她挖坑,如果她对王德仁产生巨大的怨怼情绪,就意味着她对那批黄金的归属心存不甘。
同时也意味着对宁卫东有怨念。
宁卫东倒是不怕她怨恨,只不过连这种利害关系都想不明白,意味着安宁未来的上限有限。
宁卫东哈哈一笑:“你倒是豁达。放心,该是你那份儿绝对少不了你的。而且,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日后你掌握的财富,绝不是这点黄金能比拟的。”
安宁撇撇嘴道:“行了,知道你厉害,别给我画饼了。”
因为跟宁卫东有了非常‘深入’的关系,安宁跟他相处也越来越放松,转而道:“对了,还有个事儿。”
宁卫东“嗯”了一声:“你说~”
安宁道:“昨天我跟安致诚说,今天提前跟你见面,他还给我提供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宁卫东指了指暖壶,示意安宁倒水。
“沏茶?”安宁起身,一边过去拿暖瓶一边问了一嘴,同时接着道:“他跟我说,安致远最近似乎认识了一个重要人物……”
宁卫东挑了挑眉,心里恍然。
难怪最近这两天安致远那边好像没了先前那种急迫的心情了,原来是有了另辟蹊径的希望。
宁卫东道:“知道是谁吗?”
安宁摇头:“他没说,我估计也不知道,他初来乍到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一知半解的消息。”
宁卫东想了想道:“没事儿,回头我让人看看。”
对于安致远这种举动,宁卫东也没太在意。
毕竟不是领证结婚,大家合作,各取所需,没规定安致远只能跟他合作不能再找旁人。
更何况宁卫东这边也在跟安家三房接触,大家谁也别说谁。
话虽如此,安致远又找了谁,却不能稀里糊涂的。
宁卫东必须得心里有数。
此时暂时放一边,宁卫东转又道:“安姐,我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事儿,想让你负责。”
安宁精神一震,她听出来宁卫东说的是‘负责’而不是‘帮忙’。
说明这并不是小事,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而是一个复杂的、持续的动作。
“什么事?”安宁心里微微激动,面上不动声色。
作为大资本家的女儿,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的。
安宁很清楚,单纯的钱,或者资本,并不能转化为权力,只有手里掌握某一件事,才能通过‘事’来牵动钱,从而把钱变成某种权力。
现在,宁卫东这是打算让她去做‘事’了吗?
宁卫东不知道这一瞬间安宁的内心活动,继续道:“我打算在国内弄一个方便面厂……”
“方便面?”安宁微微诧异。
宁卫东点头,并没有跟安宁解释他为什么要办方便面厂,那些理由需要跟赵如意说,却没必要跟安宁说。
安宁是做事的人,只需要给出一个目标,然后让她去执行。
宁卫东继续道:“这个厂子的设备和生产线,我打算用东洋的,你来帮我操作。”
安宁愣住,重复道:“你想从东洋进口生产线!”
岂料宁卫东却摇头。
安宁有些懵。
宁卫东跟她解释道:“不是进口,那是正规的渠道,我只要用东洋的设备,至于用什么渠道弄来并不重要。”
安宁恍然大悟,再加上之前跟香江安家谈的就是走s,意思太明显了。
只是,弄一条生产线,与走s一些电视机、收录机的零部件可不是一个难度。
主要是后者东洋那边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算是走s也是花钱买的,但走s一条生产线,性质就不同了。
宁卫东却早有打算,继续道:“这件事我打算让你跟三房一起来做,我们不要大张旗鼓去买生产线,那样的话以东洋人的精明,一定会坐地起价。你们以香江的名义,表示对时局担心,想要移居东洋,进行前期投资,直接买一家中小规模的方便面厂……”
安宁反应很快,立即听明白宁卫东的意思:“您是想来一个瞒天过海,把厂子买下来,把设备拆了运走?”
宁卫东摆摆手:“那不成了杀鸡取卵了~”
安宁一愣,有些不明白了。
宁卫东道:“厂子买下来,我们觉得设备老旧,想要追加投资,扩大规模,替换设备,是不是很正常?”
安宁终于明白了。
宁卫东又道:“等新设备生产出来,我们再决定在南洋投资,开一家分厂是不是也很正常?”
这个年代正是东洋资本向外扩张的时期,企业对外投资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华国,其他并不严格。
听宁卫东把大致方向说完,安宁的大脑飞速思考,这样做能有几分成算。
随即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可是这样的话,我们手里没有外汇呀~”
宁卫东当然知道没外汇,不慌不忙道:“这笔钱让香江的安家来出。”
“这……”安宁有些懵,虽然方便面工厂不是重工业,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东洋收购一家工厂,怎么也得上千万港币,即便安家再有钱,这一下也得肉疼。
不过她清楚,宁卫东不会异想天开的以为,说让安家拿钱安家就必须拿钱。
果然宁卫东继续道:“这笔钱先让安家出,我在国内用人民币补给他们。”
安宁依然皱眉,虽然此时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比高达一点五,但在国际贸易体系中并不被承认。
而港币却可以自由兑换英镑和美元。
拿港币换人民币,也只能说理论上可行。
但宁卫东明显还有下文:“安家拿到人民币,我可以给他们提供批文,购买允许出口的大宗商品,比如……石油~”
到了这里,安宁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等着呢~
这个时候华国仍然是石油出口国,去年石油年产量突破一亿吨,世界排名第七。
人民币虽然不够硬,但能买到石油的人民币却绝对是硬通货。
而且安家从国内买石油,转手再卖出去,不管是买香江,还是拉到东洋,还能额外再赚一笔。
宁卫东道:“你觉得怎么样?”
安宁陷入沉思,眼睛深邃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要透过白瓷茶杯盖子看见里边的茶水。
直至半晌,她才活动了一下,收回目光,抬起头道:“卫东,你这个计划我觉得能行。”
宁卫东一笑:“既然觉得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协调执行。”说着表情化为正色:“有些东西只能自己争取,天上不会凭空掉下来。安姐,我知道你不是一般女人,你有你的野心。有野心是好事,现在机会给你,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了。”
安宁表情严肃,她迎着宁卫东的眼神,明白此时宁卫东没把她看成女人,更不是床第间的伴侣。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受用。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听到她父母说话,当时安父随口说了一句“可惜小宁不是男孩”。
安宁到现在还记着。
她知道,她父母都很爱她,却一直忘不掉这句话。
此时,宁卫东的态度反而让她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无比严肃道:“我一定能成!”
……
在把方便面生产线的事交给安宁之后,下午三点多宁卫东见到了那位来自安家三房的安致诚。
与安致远不同,安致诚的长相更像北方人,身材高大,有一米八,国字脸,宽肩膀,给人一种作风硬朗的印象。
“宁先生,久仰大名。”安致诚一来,笑着跟宁卫东握手,长相虽然粗犷,礼节却不怠慢。
宁卫东笑道:“安致诚!”说着看向旁边的安宁:“我可没少听安姐说起,安家这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安致诚道:“都是堂妹谬赞。宁先生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人中龙凤。”
宁卫东松开握着的手:“过了,过了~咱们也别先生来先生去的,叫我名字或者叫一声同志也可。”
宁卫东对待安致诚远比安致远更热情,倒不是他对这两个人存在成见。
主要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安致远来,宁卫东属实没什么能用到对方的,自然要拿捏着高姿态。
现在轮到安致诚了,现实情况有变,态度自然也有变。
再一个,相比安致远,高大健壮的安致诚跟宁卫东更有眼缘。
安致诚笑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实不相瞒,我在香江大学念书的时候,曾参加过‘工运’,当时我们内部都是同志相称。”
“哦?”宁卫东面露诧异,他真不知道还有这个过往。
看安宁的表情,显然也不知道,否则她不会不说。
不过不管真假,既然安致诚吐露这个情况就是在表达善意。
这次安家三房派他过来,应该也考虑到他有这个经历,可以迅速与这边拉近关系。
宁卫东态度顿时更热情,再次跟安致诚握手,询问一些当初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