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再行一里有余,眼前三间木屋悄立。
屋前一块大青石,石旁站着一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正自沉思。
二人上前,原来那青石上雕着一个棋盘,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黑白双方各有百余子。
穆念慈定眼观瞧,忽然轻“咦”一声。
这棋局竟与无量山谷那洞中别无二致,正是珍珑棋局。
第225章 杀尽逍遥门人
那矮瘦老头便是无崖子的徒弟,丁春秋的师兄,“聪辩先生”苏星河。
苏星河当年以奇门遁甲之术在丁春秋手中救下师父,从此三十年避世隐居,装聋作哑。
穆念慈方才出声,他耳廓微动,面色却毫无变化,仍自低头望着棋盘出神。
顾平安二人也不打扰,静立在旁,耐心观瞧。
苏星河已推演过这棋局已不知多少次,每次再看,却仍会沉浸在其中。
放子、提子,复又沉思,一人自弈。
无崖子所设珍珑棋局委实难解,若想不通“挤死自己”的关键,白棋便是必输之局。
过不多时,穆念慈已将往后十余路棋子都想通,轻轻摇头,小声说了一句。
“这位老先生棋艺不俗,这几路棋不乏妙手,可惜仍是破不了这珍珑。”
她原本也没这等眼光,虽得了逍遥派半部棋谱传承,却并非天赋卓绝,研习时日也尚短,棋力自然远远及不上段誉、段延庆等人。
不过当初在无量山洞中所见那棋局,却是被她和顾平安同时默记下来。
这一路从大理远赴江南,再北上中原,中途闲暇时,便拿出棋盘,对着棋谱钻研一番。
几个月下来,倒是对这珍珑诸多精妙变化了解不少。
苏星河仍是恍若未闻,再下三五手,摇头叹息一声,将珍珑棋局恢复原样。
“晚辈顾平安,携内子穆念慈,见过‘聪辩先生’,多有打扰,万望海涵。”
顾平安二人这才向他躬身行礼,苏星河被点破身份,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朝二人轻轻点头,反身进了小屋,取出笔墨纸砚。
他仍要装聋作哑,顾平安也不逼迫,俯身提笔又写了一遍。
“老夫曾以奇门遁甲之法做了布置,不知二位如何能寻到此处?”
“内子于阵法一道略有研究,虽不及前辈,上山却是不难。”
“丁春秋派你二人来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清河接过笔来写下一行字,却是将他们误认作星宿派弟子。
“前辈误会了,我二人山中学艺十余年,方才下山,并不认识这位‘丁春秋’先生。”
苏星河不由抬头看他,眼中怀疑之色并不遮掩。
“既不是星宿老怪门来,二位此来,有何贵干?”
“听闻聪辩先生隐居于此,特来拜会。”
“老夫避世隐居三十年,早已不问世事,山间简陋,不便待客,二位自便。”
苏星河冷笑一声,纸上虽写了“自便”,却将笔往砚台上重重一搁,抬头直视二人,送客之意不言自明。
“原本此来,见先生身体康健,本该离去,不过前辈这棋局...”
看着他写到此处忽然停顿,苏星河不由抬头看来。
顾平安放下笔,开口道:“我二人曾误入无量山谷中一座石洞,刚巧在那洞中瞧见一副棋枰,足足百余子,似乎与前辈这珍珑一般无二。”
苏星河神色一变,顾不得继续“装聋”,提笔疾书。
“你去过琅福地?”
“洞中一尊玉像,宛如天仙,栩栩如生,只可惜洞中秘籍已尽数被人取走,不过那玉像之下...”
顾平安刚说到此处,苏星河忍不住开口问道,却是连“作哑”也一并抛在脑后。
“玉像之下有什么?”
“一卷帛书,两门神功。”
他说着身形一动,足踏周易方位,凌波微步施展开来。
“凌波微步!”
其实顾平安说到玉像时,苏星河便已确认这二人的确曾到过那山洞,此刻再见凌波微步,更是再无怀疑。
“你说两门神功,另一门又是什么?”
“北冥神功。”
苏星河身为逍遥派三代大弟子,如何能没听过北冥神功的大名,深吸口气,试探问道。
“你...莫非...”
“晚辈此前已身怀内功,不敢强练...”
顾平安听出他话中意思,轻轻摇头,苏星河闻言刚松口气,岂料他竟还有后半句。
“不过内子此前虽不曾习武,却天赋卓绝,随意看了一遍,竟将那三十六幅图象尽数练会。”
“练...练会了?!”
苏星河身为逍遥门人,如何能不知道北冥神功的厉害。
他那叛徒师弟丁春秋不过一门似是而非的化功大法,便能闯下偌大的凶名,纵横武林二十余年难逢敌手,更何况是这吸人内力以自用的北冥神功?
这等习武捷径,若所学之人心术不正,说不得就要在武林之中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其实,那帛卷上还有一句话,似是那玉像所刻之人写下。”
玉像所刻之人,不正是背叛了师父,害的他们师徒险些丧命的师叔,李秋水?
苏清河心中惊骇更甚,忍不住沉声问道。
“那人留了什么话?”
“磕首千遍,供我驱策,终身无悔。学成下山,为余杀尽逍遥派弟子,有一遗漏,余于天上地下耿耿长恨也。”
杀尽...逍遥派弟子?!
苏清河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凛然。
“好小子,终于图穷匕见了!苏某的命便在此处,想取,倒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话音未落,便已悍然出手,袍袖拂过棋盒,甩手数枚黑子电射而出。
“前辈误会了!”
顾平安虽将李秋水留言转述,不过是想表现坦然,真没打算伤他性命。
哪知这苏星河惊弓之鸟,一时误会,便想先声夺人。
他虽一身杂学耽搁了练武,远远不是丁春秋的对手,可毕竟练了几十年功夫,起码也是玄字辈三僧一个级别的高手。
顾平安自不敢大意,伸手入怀,屈指连弹。
只听“嗤嗤”几声,数枚石子破空而至,凌空撞在棋子之上。
实则顾平安此时实力未必苏星河强,只是论起指功,这天下间除了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又有哪门功夫能与弹指神通相提并论?
数枚黑子无一漏网,尽是崩飞出去,石子却仍余势不绝,在苏清河身前交错而过,却未伤他一根汗毛。
“笃笃”几声,三两颗石子没入他身后一棵大树,竟将那三人合抱的青松洞穿。
苏清河闻声回头一看,顿时满脸骇然之色。
第226章 破珍珑
单这一手弹指功夫,苏星河已自认应付不易,遑论对方还有个学会了北冥神功的女子。
他已有八成把握确信这二人是得了李秋水授意,专程来找麻烦的。
若他们还与丁春秋那老贼沆瀣一气,想必上山之前已不知吸了多少人的内力。
今日情形,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罢了,生死有命,老夫领教领教二位高招便是!”
苏星河虽担忧自己身死之后无人照料师尊,却也不能就此弃师而逃,干脆把心一横,要与二人拼命。
“先生且慢。”
眼见他纵身而来,一脸决然之色,顾平安架开来掌,向后撤身,五指张开,抬手拦道。
“此事当真误会,我二人绝无半点恶意。”
苏星河见他语气神色不似作伪,收招停步,茫然看来。
顾平安道:“那帛卷上写得清楚,我二人不曾对玉像叩首,自不必供她驱策,更不必守那杀光逍遥门人之约。”
“既无恶意,二位专程来寻我一个聋哑老人作甚?”苏星河眉头紧锁,心中仍有怀疑。
“实则内子师承本就与逍遥派颇有渊源,早知先生出自逍遥派门下,又机缘巧合得了派中绝世内功,这才专程前来拜会。”
顾平安话中虚虚实实,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关键信息却是只字不提。
“当然,那日洞中所见也的确令人好奇,此行倒也是想打听打听,当年究竟怎样一番纠葛。”
这话再配上他稍带几分尴尬的神色,倒也真有几分合理,苏星河略一迟疑,暂时放下防备。
无崖子与李秋水夫妻反目,他自然知晓,只是不能轻易向外人透露。
“咳咳...师尊之事,我做徒弟的自然不能妄加评论,对了,方才姑娘似乎对这珍珑棋局颇有兴趣,可愿一试?”
此时距原著擂鼓山群雄齐聚尚有年余,但这棋局却并非不可动。
无崖子定下的规矩是破了珍珑之人即可入内与他相见,却对尝试者身份地位,善恶名声毫无限定。
“先师有命,无论何人,均可入局,二位既然有缘至此,不妨一试。”
穆念慈不由看向顾平安,面色稍有犹豫。
“那丁春秋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在下不是那奸贼对手,本当以死殉师...”
苏星河长叹一声,又道。
“奈何师父心愿未了,若不觅人破解,九泉之下恐无颜面见师尊,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姑娘若能破得此局,便是天大的恩情。”
穆念慈先前反应自然不是担心露怯,而是因为...这其实是一场开卷考试。
从无量山到苏州,再到汝南擂鼓山,一路数千里,足足走了两月有余,已足够她将这珍珑棋局她已推演上百次。
当然,苏星河苦心钻研三十年,仍旧无果,不想通个中关键,推演再多也没多大意义。
穆念慈此道天赋尚算不错,但毕竟学艺日短,又无人对弈,以她如今棋力,想找出破局之法,只怕千难万难。
奈何顾平安是个有挂的,随口一句“破而后立”点破天机,让她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