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刷刷刷地只管记录。
这让伯尼有些忐忑。
又是很长一阵的沉默后,伯尼的声音有些发虚:“给,给我打电话?”
西奥多将这条也记录下来,抬头看着他:“还有吗?”
伯尼仔细思考了良久,不确定地摇摇头:“没了?”
西奥多放下笔,整理了一下思路,先重复了一遍惯用手法与识别标识的含义与区别:
“惯用手法是犯罪人为成功实施犯罪而采取的必要手段,识别标识是犯罪人为满足心理需求而实施的非必要行为。”
巴拉巴拉说了一气,西奥多突然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给学生上课。
伯尼表现的也像个学生,一个劲儿地点头,甚至连车速都放慢了。
在西奥多眼里他开车本来就够慢的了,现在再一放慢速度,感觉像是蜗牛在爬。
西奥多咳了一声,指着本子上的第一行道:
“诈骗犯选择使用公用电话亭实施勒索。这是个很好的想法。”
“公用电话亭很难追溯到打电话的人身上。尤其是联合车站门口的DC-1708,处于人流量大的地方。”
“即便诈骗犯留下了指纹之类的证据,也会迅速被其他打电话的人污染、抹除。”
“他完全可以按照正常流程,像其他人一样,投币,拨号。”
“这样我们就无法追踪到另外八个号码,甚至根本不会知道另外八个号码的存在。”
“不知道另外八个号码的存在,根据这九组号码追查出来的一系列线索也就都不会出现。”
西奥多将磁化硬币圈起来:“但诈骗犯并没有这么做。”
“他使用了磁化硬币,这种会留下明显线索,且只有少数人会操作的方式拨打电话。”
他重点强调道:“两次!”
“星期三晚上,给乘务员拨打电话时是这样。”
“星期五中午,拨打勒索电话时还是这样。”
“这是非常典型的识别标识。”
“凶手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豪。”
将到这儿,他又停住了,看向伯尼。
听的认真的伯尼一个激灵,脑子里回忆着西奥多以前的分析,试探道:“他是AT&T公司的技术人员?”
西奥多摇摇头:“AT&T公司的技术人员说只有他们公司的技术人员知道这个方法。”
他指指伯尼,又指指自己:“但现在我们就知道了。”
伯尼茫然地看向他。
西奥多转向第二条,开始分析绿色包裹以及赃款回流的方式:
“这是一种掩盖犯罪行为的必要措施。”
他先给出答案,再进行解释:
“政府雇员信用高、怕丑闻、收入稳定,能迅速从银行贷到钱。”
“绿色包裹可以免检,利用免检特权可以有效降低包裹被拦截的风险。”
“让乘务员携带包裹去匹兹堡走一圈再回流D.C”
“一旦引起执法机构的注意,线索就会像现在这样,断在乘务员这里。”
“这样做可以极大地避免自身暴露。”
他又指向最后一条:
“诈骗犯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是FBI探员。”
“他本可以绕过你,选择其他目标。从而降低被追查的风险。”
“但他没有。”
“诈骗犯不仅没有绕过你,还把你的赎金金额从5000提高到了2万。”
“这是非常典型的针对性行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伯尼恍然大悟:“所以使用磁化硬币跟针对我并提高赎金金额是他的识别标识!”
西奥多沉默了一下,感觉这个说法很别扭,但考虑到伯尼是初学者,没有去纠正。
他转而进入第二阶段:“磁化硬币就像诈骗犯的指纹。”
“他使用磁化硬币,完全是对自身掌握这种少数人才掌握的技术的一种炫耀。”
“他对自身的技术极度自负。”
“那么选择勒索一名FBI探员,并刻意提高赎金金额呢?”
伯尼一阵挠头。
西奥多想了想,问他:“圣诞节回费尔顿,你见到雅各了吗?”
伯尼点点头,不自觉地咧嘴笑了,随即恍然大悟。
他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挑衅!”
“他在挑衅我们!”
西奥多点头:“不错。”
“他在故意挑衅。”
“使用磁化硬币也一样,这其中也包含着一种向执法系统证明“我比你们聪明”的挑衅心理。”
西奥多神色认真:“如果我们让诈骗犯侥幸逃脱…”
伯尼想到西奥多曾经说过的,凶手会通过一次次成功的犯罪不断积累自信,接话道:
“他会认为自己战胜了FBI!会得寸进尺,变得更自信!”
西奥多点头:“不错。”
“他选择用绑架勒索来伪装诈骗,可能最后会真的策划一起绑架勒索案。”
伯尼有些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像西奥多那样分析案件。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
他想到以往西奥多分析完这些后,都会给出对凶手的猜测,问道:“接下来呢?”
西奥多本打算像前面那样,引导伯尼得出诈骗犯侧写画像,但想到上次进阶课程的结果,只能放弃。
他给出自己对诈骗犯的侧写画像:
“我对凶手有以下猜测。”
“他是一名男性,年龄在45到55岁之间。”
“他可能住在联合车站附近,或者上下班会路过联合车站。”
“他从事的是通讯相关行业,是一名技术工人。”
“他的技术非常出色,即便在同行中也是顶尖水平。”
“他很以自己的技术而自豪。”
“他对政府部门感到不满。”
“他可能在总务管理局工作,负责安装、维修通讯设备。”
“他平常生活中是个很温和老实的人,几乎不会与人产生冲突,并不崇尚暴力。”
“他在星期三这天去主分行办理业务,遭到了拒绝。”
伯尼听着西奥多的分析,刚刚升起的一点自得立刻烟消云散。
他心想,果然不仅仅是学习就能掌握的技巧。
后面这些分析他就听不懂了。
尤其最后那三条。
犹豫了一下,伯尼选了个听起来相对简单的提问:
“为什么是在总务管理局工作?”
西奥多整理了一下思路:
“总务管理局负责联邦机构通讯设备安装,各政府部门通讯设备安装后他们是第一个拿到通讯目录的。”
“其他八个人的号码,诈骗犯可以从其他地方获取,但我们办公室的电话是新安装的,除联邦调查局内部人员外,就只有总务管理局的通讯目录里列有号码。”
“这是唯一获取新办公室号码的途径。”
这个道理是很好懂的。
只要了解政府部门之间的运作关系,就能很轻松地理解。
恰好,前不久他们才刚培训完各政府部门的关系。
西奥多最后总结:
“拿到主分行星期三那天办理业务遭到拒绝的客户名单,再与总务管理局通讯技术人员名单进行交叉对比,应该就能锁定诈骗犯了。”
伯尼点点头,又想到明天银行不上班,感叹明天是星期一就好了。
西奥多想了想,掏出本子开始翻找。
两人回到乔治敦,选了家餐厅吃晚餐。
点完餐,伯尼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拍了拍钱包。
几个月前在费尔顿,他还说过西奥多自己一个人,天天在外面吃有多浪费钱来着。
几个月后他过上了跟西奥多一样的生活……
吃完晚饭回到公寓,西奥多掏出本子,拨打了上面的一个号码。
在伯尼好奇的目光中,电话被接通。
西奥多沉默了一下:“我是西奥多迪克森胡佛,我找弗朗西斯V弗莱明先生。”
弗朗西斯V弗莱明是里格斯国家银行董事会主席。
西奥多一月份离开匡提科回D.C参加杰克的就职典礼,当晚在舞会上遇见了弗朗西斯V弗莱明,经过胡佛的引荐,记下了对方的号码。
等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以及向西奥多的叔叔问好的声音。
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我已经四天没见过他人了,哪里知道他好不好。
西奥多心里这么想,嘴上的回答却很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