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钟灵拐着甘宝宝的胳膊进门来,双双惊得呆了。
姜明哲也看傻了眼,段正淳神情威猛,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气派十足,但是看他此刻替阿紫解穴,也不知是他功力不到家,逞强为之,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真正是大动干戈!
每点一指,都要重新调息、运气、提指,且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几指点完,段正淳并指再探阿紫颈侧,皱眉摇头,也不多说,再次运气,起指。
“唷!”“呜!”“咻!”“喂!”
这几指,他几乎连蹦带跳,以全身带动手指发力,头上头发一甩一甩,小牛皮靴子跺的砰砰直响,呼喝声更是越来越大,把钟万仇、四大护卫尽数都招了来。
“呔!”“啊!”“呼!”“嘘!”“吁!”“!”“咩!”
段正淳又出几指,额头上冒出黄豆大汗珠,汗流满面。
钟灵紧紧捂住嘴巴,浑身剧烈颤抖,显然在拼命忍笑。
甘宝宝瞪了女儿一眼,低声道:“你笑个屁,他这是运起高深内功救人,你看每一次出指,都配合不同呼吸,所以每一指的力道也是全然不同,这般良机,你不好好观摩,就知道傻笑!”
钟灵连连点头,努力控制住笑意,可怜巴巴道:“我、我没有笑啊……”
话音未落,段正淳一个大跳,叫道:“啊哟!”点了一指,“呼哈呼哈!”单腿一抬,又点一指,“呕儿!”跳起转身,再点一指。
钟灵咕唧一声,连忙捂嘴,怕母亲骂她,转过身去狂抖起来。
这三指点罢,段正淳须发皆湿,仿佛水里捞出的一般,脸色煞白。
喃喃道:“不会啊,不应该啊,那老东西这么厉害么?不过是透骨点穴法,我早该解开了啊,我真的比他差这么多么?该死,该死……”
他摇摇头,深吸长呼,调息片刻,再次运气,起指,但见那根指头,仿佛重逾千斤,几次提气,都只抬起一半便落下。
甘宝宝满眼都是心疼,双手紧紧捏着衣服,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叫道:“你停下吧,你忘了你和我说过么,你家一阳指要练到四品以上,才能强行替人打通经脉穴道,你、你这个只知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你有这么高的修为么?这小女娃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不顾性命去救她?”
众人听了此话,都是一惊,只有四大护卫神色担忧,显然早就知道此节,只是他们也知道阿紫和段正淳关系,并不敢劝。
钟灵讶然回过头,脸上已没了笑意,她本来看段正淳动作滑稽,喝声古怪,笑得几乎晕倒,这时才知此人居然在拼命。
段正淳摇摇头,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钟万仇看得脸色铁青,以为段正淳高兴,是因为自己老婆关心他,姜明哲却是察觉出来,段正淳这是为自己能尽到人父之责而高兴。
段正淳低下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却不吐出,不多时,脸色涨红,湿透的头发,冒出丝丝缕缕白烟,显然已把内力运至极处。
“你快停!”
甘宝宝彻底崩溃,上前拉着段正淳的手,拼命摇头道:“哪有你这种傻人,为个不相干的丫头,几十年修为不打算要了么?你住手,住手啊!”
钟万仇大急,他巴不得段正淳拼个筋脉尽断,死了最好,不然废了也很不错。
连忙上前拉甘宝宝:“夫人!段王爷行侠仗义,你管他的事情做什么?”
甘宝宝一肚子怒火正发不出,陡然回身,啪的打了钟万仇一耳光,声嘶力竭叫道:“你滚开!”
说罢双手把他一推,钟万仇毫无提防之心,轰然而倒,跌了个四仰八叉,恰如王八晒腹,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甘宝宝。
“爹!”
钟灵惊呼一声,连忙来扶钟万仇,气恼道:“娘,你怎么能为了别的男人打我爹!”
甘宝宝眼神极为复杂的扫了二人一眼,扭头依旧去扯段正淳:“段郎,你给我停下,我不许你救这丫头!”
段正淳脸色一沉,他好容易运起一口气,几乎要给甘宝宝搅散。
他晓得以自己功力,这口气若散,怕是一年半载之内,也难再聚。
一时又急又怒,强咬住牙,左手一挥,啪的一个耳光,扇倒了甘宝宝。
他急切下顾不得控制力道,这一记耳光,倒比钟万仇打得还重。
甘宝宝一边脸上一个手印,呆呆看着段正淳,恰如钟万仇呆呆看她!
姜明哲也看得直了眼,心想这几个人是在拍狗血短剧么,若是钟万仇重生归来到迎娶甘宝宝的当天,我愿意付费观看!
正想之间,段正淳一声大喝:“嘟儿!”全力一指,点在阿紫命门穴上。
阿紫噗的一口黑血,径直吐在姜明哲胸前。
姜明哲一惊,却见阿紫活力十足的蹦跳了几下,紧紧将他抱住,仰起头眼神发光,冲他露出一个明媚无比偏又坏兮兮的笑脸。
“大生姜,哈哈哈哈哈哈,我白素贞妖法大成,火行七十三窍,我已经尽数打开啦!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算算,本来我开了十一窍,路上又开四窍,那就是十五,七十三减去十五,嗯,嗯……”
姜明哲脸色微变,低声道:“五十八。”
“对对对!大生姜你真聪明,五十八个穴窍!”阿紫连声欢呼:“这老头儿一口气帮我打通了五十八个穴窍呀,哈哈哈哈!”
姜明哲脸色愈发难看,盯着阿紫道:“他拼命帮你解穴,你居然趁机利用他的真气开窍?”
阿紫得意道:“对啊,我聪明吧!我告诉你……”
她实在太过兴奋,没有注意到姜明哲的脸色,伸手扯着他耳朵到自己嘴边。
小声道:“这引导外气冲穴的诀窍,可是化功大法里的功夫,多年前师父喝多了才告诉我的,他说本想写到渡劫经的秘籍里,可是再一想,哪有这种傻子损己利人?嘿嘿,只怕他万万想不到,我竟遇上了这种大傻子!”
第102章 火力全开
“阿紫!”
姜明哲沉着脸,语气凝重,轻轻推开阿紫。
“唔?”阿紫纵然还沉浸在喜悦里,也听出了不对,笑容顿时消失,猛然想起一件事:大生姜是个滥好人!
心中不由慌了起来:“呐呐呐,你是不是要说我恩将仇报?不是这个道理呀,我又没有请段老头给我解穴,他试了解不开,可以停的呀!这就好比、好比……对了!这就好比他自己要请我吃饭,我肚肠大吃得多,难道也怪我么?那我就是吃的多呀……“
阿紫慌里慌张辩解,姜明哲眼睛眨都不眨盯着她。
阿紫终于气短,撅起嘴道:“那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做了,还不行么,穴道开都开了,我也闭不上啊,就像饭都吃下肚了,总不能吐出来吧……”
她试探着戳了戳姜明哲的手,见他没反应,立刻拉住,摇晃着道:“你不许骂我啊,你要骂我就哭啦,我哭起来可是会一直一直一直哭啊!”
段正淳方才戳出最后一指,累的几乎晕倒,四大护卫立刻上前扶住,他就地坐下,打坐半晌,勉强调匀了气,睁开眼,有气无力说道:“小子,你若敢骂她,老子、老子……”
阿紫立刻转身,凶巴巴道:“哼,你是谁老子?他骂我我乐意,你这老头儿管得着么,别看你是段公子的爹,又是什么王爷,我可不怕你,我连公主都敢揍,大昆仑山白青双妖的事,可轮不到你管!”
阿紫一通输出,看也不看段正淳,回头嬉皮笑脸撒娇:“嘿嘿,大生姜,我帮你教训过这老头啦,你就看在你义弟的面上,还有他帮我解穴开窍的功劳上,别和他一般计较了,好啦,你别板着脸,我下次真的再也不这么干了,这种大傻子,本来也很难遇到的。”
姜明哲深吸一口气,叹道:“阿紫,我并没想教训你,你在星宿派长大,不生出八个心眼,不事事想着自己,恐怕早就没命了,我只是想和你说,其实这种大傻子还有很多,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少见。”
阿紫此前道歉,只是怕姜明哲生气,却并没真正觉得自己错了,若连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都不懂,她岂配做星宿派弟子?
此刻听姜明哲说傻子很多,顿时一喜,还以为姜明哲终于想通了
就像他在石洞大开杀戒,屠了神农帮,改掉了心慈肉软的坏毛病一般,懂得了滥好人做不得的生存至理。
立刻雀跃道:“真的么?你真聪明,师父都说这种傻子找不到。”
姜明哲微笑道:“真的,世上父母,大都是这种傻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阿紫一愣,茫然的看着姜明哲,眨了眨眼,随即不自然的笑起来:“大生姜,你总不会因为他帮我开了几十处穴道,就让我认他当爹吧?”
姜明哲伸手揉了揉阿紫脑袋,柔声道:“傻师姐,除了亲爹,谁肯大耗元气这般救你?”
“你!”阿紫斩钉截铁道。
姜明哲忍不住笑了,点头道:“这倒不错,那除了我和你亲爹,还有谁肯这般救你?”
阿紫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段正淳,段正淳眼巴巴望着她,见阿紫看来,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阿紫嗖的藏去了姜明哲身后,扯了扯姜明哲衣服,姜明哲转过身,阿紫小脸板着,小声道:“这个段王爷真的是我爹?”
姜明哲点头道:“段老大捉你走时,弄掉了你的金锁片,那金锁片一共两枚,是你爹送给你娘的定亲信物,你还有个姐姐叫阿朱,你们一人带了一个。”
他话音刚落,便听段正淳颤声道:“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湖边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阿紫,阿紫,你是我段正淳的女儿,你是大理国镇南王府的郡主,阿紫,爹对不起你和你姐姐,也对不起你们的娘。”
阿紫身躯颤抖起来,伸头看了一眼,只见段正淳老泪纵横,手上拿着她的金锁片儿,本来潇洒倜傥的一个人,此刻仿佛陡然老了十岁。
阿紫缩回头,没有一丝笑意,两行泪缓缓垂落,吸了吸鼻子道:“大生姜,我……我其实不喜欢我爹的!”
姜明哲眉毛一动,没说话。
他忽然想起原著之中,阿紫偷了神木王鼎大约是无处可去,便跑去了信阳小境湖畔,显然她被抛弃时,已有记忆,要不就是丁春秋告诉过她生母居于何处。
当时段延庆找上了段正淳,两人大打出手,段正淳挡不住段延庆,阿紫冷言冷语,讥讽段正淳无能,又间接害死了褚万里,拒不道歉。
姜明哲看书时作为读者,深觉阿紫冷血无情,但此刻和阿紫感情深厚,自不免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她自幼被爹娘抛弃,在星宿派顶着一张讨喜的笑脸求活,心中对爹娘岂无怨憎?
若说做娘的,生在这般年代,未婚生子,说一句走投无路,多少还能理解,那么贵为王爷的亲爹竟也不闻不问,说到天边也没理。
阿紫说不喜欢段正淳,声音虽小,房中众人却大都听见,段正淳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颓唐,苦笑道:“合该,合该,本是我自己造孽太深……”
甘宝宝看了心疼无比,气恼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你爹为了救你命也不顾,你瞧你说得什么屁话,这般不孝顺,也配为人子女么?”
段正淳连忙道:“宝宝,她毕竟还是孩子,慢慢教导就好,不要这般说她。”
阿紫身形一颤,脸色难看下来。
姜明哲伸手搂住阿紫肩膀,也觉不大快活,心想老段这个管射不管养的先不说,甘宝宝你算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你说话的份儿了呢?
他也不吭声,只朝钟万仇挤了挤眼。
钟万仇福至心灵,立刻吼道:“姓段的,你虽是王爷,就可以调戏良人妻子么?我老婆既已嫁我,闺名又岂是你能叫的?你别告诉我你堂堂镇南王,居然不知礼法,不晓得该叫她一声钟夫人!”
段正淳呆了呆,没想到这蠢人忽然词锋锐健,竟是无言以对,神色愈颓,抱拳苦笑道:“钟谷主说的是,是段某轻薄无行,口无遮拦,我本该叫她钟夫人才对。”
又冲甘宝宝抱拳:“钟夫人,段二无礼,还请恕罪。”
甘宝宝身形一晃,忽然扭头恶狠狠看向钟万仇,喝道:“他就算一时说错了话,值得这般不依不饶么?你不见他身子有伤?”
钟万仇顿时慌了神,又气又怕,求助的看向姜明哲。
姜明哲搂着阿紫,淡淡笑道:“你看我做什么,你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啊,你又不是段王爷的儿子,也不是段王爷的爹,甚至老婆也和段王爷不清不白,段王爷如今受伤,你怎么竟还能不依不饶呢?哎,你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我看这场酒,大约是不!必!喝!了!”
段正淳苦笑看向姜明哲,心知这是女婿在给女儿鸣不平,一时又是气恼、又是安慰。
气恼的是这小子一口一个伯父叫的好亲热,学自己剑法时更是殷勤,此刻倒是帮起自己对头来。
安慰的是他连得罪自己也不顾,可见对女儿是一番真心,自己半生浪荡,可不愿女儿也碰上自己这种浪子。
姜明哲本来教了钟万仇一句话,让钟万仇喝酒时找机会说出,此刻既说不必喝酒,那就是此时可以说了。
钟万仇和他配合多次,越发默契,竟是懂了。
当即精神一振,怒冲冲看向段正淳、甘宝宝,挺起胸膛吼道:“段王爷,还有宝宝你,我钟万仇虽不是什么达官贵胄,也没生得英俊潇洒,但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我自娶甘宝宝为妻,爱惜呵护,惟命是从,更不曾在外面风流耍笑、勾三搭四,没有一丝地方对不住人,但是你甘宝宝身为人妇,看我百般不顺眼,我以往只道是我太丑,让你看了不快,现在才知道,你心里早住着人,哪里还有我的地方?”
他这番话虽是姜明哲所教,但字字句句,都是他的心声,不然以他的脑子,这么一大段话哪里记得清楚?
一时间越说越悲,堂堂一匹大马般的大汉,竟是泣不成声:“也罢,也罢,你既无心我便休!甘宝宝,是我钟万仇貌丑人蠢,配不上你,我放你走,你问问段王爷,可愿让你做王妃……嗯,王妃你别想了,但你这般爱他,侧妃至少做得吧?你去做镇南王侧妃,我这就与你休书一纸!”
钟万仇火力全开,姜明哲微微抿嘴,强忍笑意,心想老钟可以啊,这王妃侧妃什么的,我都没教他,他还学会抢答了!
“不行不行,我不答应!”
钟灵本来还在吃阿紫的瓜,待到姜明哲搂住阿紫,她顿时满心不是滋味,正要出去避一避,假装没有这一段,不知怎得,自己爹娘的瓜忽然急速膨胀。
一时顾不得许多,跳出来搂住钟万仇胳膊,惶急道:“娘你快来哄哄爹啊,我不要你去做人家的侧妃,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
阿紫见钟灵大哭,想起她先前说什么你的大生姜不管你,我让我姜大哥来,顿时来了精神,抓着姜明哲袖子一阵蹭,把泪花鼻涕都蹭个干净,扬起小脸得意道:“臭丫头别怕,我爹的侧妃是给我娘留的,你娘只能当、当……”
可怜阿紫堂堂郡主,也不知道王府这些讲究,侧妃之下是什么。
想了半天想不出,索性道:“嗯,让你娘当给我娘洗脚脚的大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