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费力留下马报国,是用来应付童贯的手段。
沁州的一万义胜军,持续领了军饷以及装备,不可能永远不露面。
谭稹派的宦官监军,早被丢进矿井里干活,这支军队需要‘新代言人’,而马报国就是候选人。
十一月中旬,童贯将宣抚司迁至太原不久,即召各地义胜军统制往见。
军牒刚到沁州,杨长特地在家设下酒宴。
马报国被扈成带上门,才知道是杨长要请他吃酒,当即抱拳谦卑说道:“观察太客气了,自从马某病愈,已经连续请了多次,当初是我无礼在先”
“不开心的事,今日咱们不谈。”
杨长示意马报国落座,微笑说道:“马兄来沁州多次,没来过我府上吧?今日算是家宴.”
“我一个外人.”
“无妨,我把你当家人,快请落座.”
“这武统制.”
马报国急忙顾盼左右,他对武松心有顾忌。
“他今日不在,就兄长一人作陪。”
“哦”
“来来来,先吃一杯。”
“是”
三人落座边吃边聊,话题基本是沁州义胜军。
杨长铺垫了一会,也观察了马报国很久,才从怀中拿出军牒递出。
“童枢密召义胜军统制合议,而谭稹之前一直没委派沁州统制官,都是我的人兼顾帮着训练,此次合议恐怕不好解释,马兄权充当沁州义胜军统制走一遭?”
“我?不不不”
马报国闻言一愣,立刻摆手补充:“我就一小小校尉,岂能冒充义胜军统制?杨观察大可亲自前往,届时稍作解释就行,让童枢密派个新统制.”
“我曾败过童枢密,不请自去不合适,另外这支义胜军,生在沁州长在沁州,留在沁州能做很多实事,我不愿意交给陌生人,他们被手把手训练成兵,就像自己养大的儿子,你愿意把儿子交给别人?”
“这不一样.”
杨长虽说得诚恳,但马报国却觉异想天开。
“沁州能快速恢复生机,离不开杨观察施宽政,也离不开义胜军出力,但这毕竟是国家花钱,用来防御外敌所用,您怎能扣作沁州独用?岂不是用朝廷钱,来为沁州做事?”
“朝廷钱来自地方,为何不能反哺地方?再者此时也没战争,帮着家乡建设错了?据我所知潞州、平阳等地,都有不少义胜军驻扎。”
“那也只是部分.”
“其实都一样,马兄已知道我的心思,如果不帮忙的话.”
“这”
马报国顿时怔住,心说没让你告诉我,再说你这虽有点私心,但也是为沁州百姓,朝廷最终也不会怎么样,何必把我推出来?
“我们认识几年了?”
“嗯?”
“八年了,那时候的公主,还是个少女”
“你别提公主!”
杨长从公事扯到私事,马报国想到赵福金往日种种,突然激动得拍着桌子站起来,但紧跟着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悻悻坐了下去。
“公主,为你做了很多事,可惜”
“我知道。”
“呵呵,未必”
马报国话没说完,杨长就意味深长打断他:“听马兄的口吻,似乎对公主很忠心?”
“现在讨论这些没意义,从公主幽居学道开始,我们主仆情分就尽了.”
“呵呵。”杨长对扈成递眼色。
扈成会意起身离席,不多时从后宅带出杨煌。
杨长随即把杨煌抱起,一脸得意作起介绍:“马兄,这是我儿子。”
“衙内生得好俊朗,观察真是好福气”
“马兄觉得他像谁?”
“这还用说?您的儿子自然像你,不过这眉眼怎与”
马报国扭头看了扈成一眼,没敢把自己的猜想继续说出来,心说你妹妹和杨长的儿子,为何与公主如此相似?
杨长见铺垫得差不多,对怀里儿子耳语了两句。
杨煌应了一声嗯,接过杨长递去的飞刀,举到胸腔对马报国提问:“马叔,娘让我问你,记得此物否?”
“这是.”
马报国起身伸手接下飞刀,不可思议看着刀柄上的刻字,赫然是熟悉的‘小毕三’,旋即震惊追问:“衙内,你娘是.”
“云昭,娘让你听爹的吩咐,否则让云雷打你五连鞭。”
“五连鞭?真是.”
杨煌所传递的信息,是之前自己在大内的趣事,而赵福金经常拿来取笑,马报国立刻意识到他没骗人,同时愕然看向杨长。
“杨观察,你们究竟.”
“大内侍卫出身,不知道有些事不该问?宋江浴血奋战各地,只得了个从五品防御使,以我之前的微薄功劳,何德何能受封观察使?”
“嘶”
马报国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吞咽着口水附和道:“听说大内上半年原来是陛下有意.我懂了!”
杨长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怀里的杨煌却奶声奶气先开口。
“你懂什么?”
“衙内,不,小主人。”
马报国言罢退后一步,对着杨家父子纳头就拜,铿锵道:“报国又有主矣,末将以后赴汤蹈火,愿效犬马!”
“呵呵,马兄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兄弟。”
杨长左手搂住杨煌,笑着上前用右手扶起。
“末将不敢僭越,我会尽快赶去太原,观察可有别的交待?”
“明日兄长与你同行,怎么应付童枢密问责,你们路上自行慢慢商议,对了,你身上伤势.”
“多谢观察挂碍,末将已然痊愈。”
“那就好,咱们继续?”
马报国哪敢不从?随即怯怯坐回凳子上,扈成带杨煌回后宅午睡。
当时前堂只剩下两人,马报国猜到了一些事实,让他感到拘谨和不自在。
面对杨长提杯敬酒,他每次都恭敬起身。
好不容易熬到离开,马报国壮起胆问了句:“观察,公主她.”
“先好好办事,等时机再成熟些,你自然会见到。”
“是”
马报国吃了定心丸,迈着坚实步伐随扈成离去。
他从大内被贬到边境开始,这几年其实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刚刚眼里才重新有光。
早奇怪杨长得位不对,原来是陛下暗中操纵这一切,他对公主的疼爱始终没变,为了让她脱身还做了一场戏。
跟定公主、驸马,人生又有了希望!
马报国忠心多少,杨长其实内心打鼓。
经过刚才试探观察,他才敢隐晦给出提醒,但仍要冒一定的风险,否则不会让扈成同路。
杨长站在阶上想得出神,就连武松靠近都没察觉。
“我看马报国很激动,三郎刚才真与他讲了?”
“嗯,说得很隐晦,但也留了余地。”
“我还是觉得冒险,不如跟上杀了一了百了,二哥来做这恶人。”
“大可不必,他如果真去向童贯告密,咱们可以借口污蔑直接反了,虽然现在时机不是很好,但沁州兵马已经练好,依靠地势应该可以守住。”
见杨长说得言之凿凿,武松蹙着眉,语重心长提醒:“三郎忘了宣赞的话?梁山军也应该来了河北,倘若你选择此时揭竿而起,童贯必定让咱们自相残杀,他们有攻打沁州经验,那时胜负就不好说.”
“宋江.”
杨长捏着下巴沉吟,前些日子韩滔、宣赞来投,让他得知江南军情及朝廷调令,心说宋江好好的方腊不打,居然跑去给童贯驱使。
他俩见面不尴尬?乱点什么鸳鸯谱?
“三郎,怎么说?”
“还是算了,我没把话说死,还有余地。”
“可扈兄跟着去了,他若是被扣在太原.”
“无妨,我大内都能带出人,区区太原,有何惧哉?”
“也倒是”
武松想起杨长本领,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
约六七天后,扈成单骑归回到沁州,武松顿时没了扣的担忧,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
杨长在代州杀胡一事,在宣抚司合议时被提了出来,童贯怀疑胡人即金国王子完颜母,而金国要用蔚、应两州来换。
金国王子,兹事体大。
如果处理不好,可能激化两国矛盾。
童贯令扈成星夜赶回传信,要求杨长快马加鞭到太原核实。
众将闻言皆称有诈,不建议杨长只身赴太原,扈三娘、仇琼英都表示要去同去,反而赵福金对他信心满满,认为没人能困住自己男人。
就像武松分析那样,此时造反可能与梁山自残。
杨长觉得稳住童贯很有必要,便把沁州军政交由林冲、萧让,自己与武松轻装简从赴太原。
当年是个暖冬,十一月虽已朔风割脸,但通往太原途中没下雪。
杨长等人骑快马,日行速度接近两百里,仅用两天半抵达阳曲。
马报国得到消息,提早来到宣抚司门前等候,当看两人出现在街口,就小跑迎了上前。
“杨观察、武统制”
“别急,天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