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全威胜最合适的伴当,此时就在公主赵福金手里。
年初金军南下汴梁,内侍兼节度使梁方平,奉命镇守浚州而弃走,事后遭到钦宗清算被杀,而暂归他统帅的王渊等将,同时并入种师道麾下守京城。
王渊的部将雷震,即赵福金昔日侍卫统领,他在东京各军整编时期间,被殿帅府太尉王宗发现。(王宗,宋钦宗赵桓舅父,继位之初掌禁军)
王宗上报钦宗,雷震即被复为大内侍卫。
闻焕章回禀赵福金在威胜,钦宗便将雷震派去伺候旧主。
雷震与马报国护卫得力,领兵打仗却不是那块料,杨长经过观察后让二人为守后院,主要负责儿子杨煌的安全。
种师中没见过赵福金,看到跟随杨长来见自己,心说杨将军真是好福气,家中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娘子,这便是小种相公。”
“杨将军,尊夫人容颜盖世,真是英雄配美人啊。”
“呵呵,将军过誉。”
杨长谦虚点头之际,主动要求陪同的赵福金,对种师中行了万福,恭敬道:“种将军为国杀敌辛苦了,听说你这就要回京去,孤特来一见。”
“孤?”
“孤乃上皇之女,茂德帝姬是也。”
“什么?她是”
种师中还奇此女狂称孤道寡,没想到是太上皇掌上明珠,传说中的大宋第一美人,难怪如此倾国倾城。
杨长轻声附和:“娘子确系茂德帝姬,但是此事说来话长,将军此时带伤行走不便,娘子要派护卫随行伴当”
“这如何使得?”
“小种相公不必客气,将军为保我赵家江山,险些战死在杀熊岭,茂德只能略尽绵薄.”
“末将惭愧.”
种师中接连被震撼,思绪长时间不能集中,直到被雷震扶上马背出城,昏昏沉沉的脑子才清醒。
他虽然身上的伤势没痊愈,但为大将坚持骑马不坐车。
走马威胜城街道上,看到外出纳凉的百姓,脸上都挂着安逸的笑容,心中感慨战火涂炭的河东,难得有这一处安乐所在。
两人并辔走出威胜南门,种师中突然想起杨长那句‘说来话长’,便向雷震请教问道:“雷统领,茂德帝姬乃是上皇爱女,老夫从未听闻帝姬出嫁,为何.”
“末将不知。”
雷震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堂堂公主与人做平妻,哪能随随便便说与外人?
种师中看到雷震决绝回应,便不再自讨没趣追问下去,纵马急匆匆顺着官道难行,可没多远就在路旁停了下来。
“将军有事?”
“有劳,扶老夫下马。”
“哦好。”
雷震将种师中扶下马,以为老将军内急需要方便。
此时夏麦已经收割,田里剩下晾晒的麦秆,几个老农趁正在打捆,看样子趁着今日凉爽,要背麦秆回家。
小种相公,迎着人而去,意欲何为?
种师中不为小解,而是想起刚才杨长所言,顺道找威胜的农民核实了解,他不相信军民如此和谐。
就近看到一对老两口,种师中随即起了心思,于是近前问好:“老人家,打扰了.”
“嗯?”
那老妪眼神不好,一直虚着眼张望。
身旁老汉听到声音,转身看到种师中气度不凡,急忙拱手回礼:“这位官人,您有何事?”
“您高寿?”
“啊?五十有二了,您”
“呵呵。”
种师中笑呵呵点头,心说还是农民过得辛苦,他五十二比自己六十八,看上去还要苍老许多。
“这一季收成如何?”
“上半年天旱少雨,收成自然不及去年。”
“哦那会饿肚子吗?”
“想顿顿都吃饱,那要舍得下力气干活,饿肚子倒是不至于.”
听了老农的回答,种师中微笑着不置可否,紧跟着追问:“听说威胜百姓不用服徭役,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您是朝廷巡查的官人?”
“不是,我就是顺道路过,好奇停下来问问。”
“哦。”
老农抹了一把汗水,淡淡说道:“就是朝廷来人也无妨,这在威胜不是啥秘密,我们确实不用服徭役,只要多上税就行了。”
“多上税?上多少?”
“当季收成一半。”
“什么?”
种师中变得激动起来,心说还道你是为民好官,你小子比杨戬还要黑,光正税就敢收五成,老百姓还有活路?
不对,这老农表情不对。
“收这么高的税,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很高吗?”
老农双手一摊,不以为然说道:“除此正税之外,其余杂税、役钱什么都没有,比之前朝廷和田虎强多了,辛苦点就不会饿肚子,遇到丰收能有结余。”
“即便没杂税,五成的正税,也实在太高”
“不高,一点都不高。”
种师中话还没说完,那老农就激动打断,并语重心长说道:“去年太原数万流民涌入,致使官仓存粮告急,俺还捐了不少存粮。”
“官府强制捐粮?”
“不是啊,俺主动捐的,捐粮数量排村里前十。”
老汉说完一副自豪的表情,看得种师中更是诧异不解,他都怀疑杨长给他下药了,或者说是提前安排做戏的人。
但他是自己挑的,且说得义正言辞,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带着疑惑不解,种师中再问:“我看您也不富裕,自己都没有吃饱,为何还要捐给官府?而且还交那么多的税.”
“自己少吃点怎么了?杨天尊又不拿去挥霍,他是为了保家卫国用,难道留给金狗残害家园?哪怕天尊要俺这条命,俺老张也愿意给,也就是俺年纪大了,年轻点也要参军杀金狗。”
“这”
种师中被老农怼得无法还嘴。
此时心里的震撼,堪比杨长突然出现在杀熊岭。
这年轻人威望不得了,百姓不喊官职称天尊,他这是在民间成神成圣了?
重新启程上路,种师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在路上问了雷震很多,而且都是关于杨长。
可惜雷震大内侍卫出身,并不什么问题都回答。
种师中也不失落,心说有杨长镇守在河东,即便朝廷无法收复太原,他也依然能拦住金军,自己虽然败军丧师,但能发现如此人才,也算得上意外收获。
他本想回京入宫请罪,亲自向钦宗举荐杨长,但皇帝不是说见就见。
种师中全军覆没,姚古大军兵败汾州,战报比他们先回京城。
东京汴梁的朝堂上,主战主和两派一直交错争锋。
救援太原失败,主和派抓住机会抬头。
主和派虽没了代表李邦彦,但钦宗的东宫旧臣耿南仲,此时又站出来牵头力主割地求和,并攻讦以李纲为首的主和派。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种师中、姚古两人还没回京城,李纲就不得不向钦宗做出回应,同知枢密院许翰被奏请免职,后贬谪亳州出任知府不提。
而他们两位河东正副制置使,不出意外也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别说入宫面君,种师中抵京第二天,贬谪黔州的诏书就送到,要求他不得滞留东京,立刻启程赴任。
能够留下一条性命,还是看在种家的颜面。
种师中没能见皇帝,便想到‘曲线救国’,打算通过种师道举荐人才,但他这位兄长已七十五岁高龄,致仕后长期卧病在床。
七月下旬,种师中带着遗憾,落寞离开京城。
刚到南熏门,天空是蒙蒙的灰,大片黑云聚集上方。
黑云之下,道旁路边,站着老熟人李纲,他是来送行的。
李纲在民间声望高,虽因不知兵不为军方认同,种师中此时已别无选择,遂摒弃前嫌举荐杨长。
出兵救援太原,是钦宗的意思,也是李纲的坚持。
钦宗却因两路兵败,埋怨李纲劳师动众,最终还是竹篮打水。
这时耿南仲等人,趁机劝谏钦宗割地求和,李纲却在朝堂半寸不让,并根据种师中的说辞,举荐杨长为河东路统帅。
钦宗对杨长印象不错,正犹豫要不要同意奏请,耿南仲却站出来阻止。
“陛下,杨长刚封平北军、威胜军节度使,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军方大将,以他资历威望本就破格擢升,此时若无端再加官进爵,恐军中将士不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论资排辈?他单枪匹马救出种师中,难道不是功劳乎?”
“能说明什么?”
耿南仲浅浅一笑,拱手对钦宗谏曰:“陛下,猛将杨长扼守在平北、威胜,依旧能挡住西路金军南下,臣以为不必再劳民伤财,既然太原已经落入敌手,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咱们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河北.”
“住口!”
听到顺手人情,李纲没压住自己脾气。
他厉声打断耿南仲,正色说道:“杨长能守住住平北、威胜,除了他个人能力强,也跟太原坚持有关,倘若朝廷直接放弃,平北、威胜很难固若金汤,而河北一路全无地利,拿什么与金军作战?”
“刚才把杨长夸到天上,现在又说他不行了?”
耿南仲当着钦宗讥讽李纲,并以鄙夷的表情挖苦道:“既然没信心战胜金军,还继续怂恿陛下穷兵黩武?我大宋还经得起你折腾?”
“我李纲折腾什么了?打不过就屈膝投降?天下人人皆可投降,你把陛下置于何地?”
“本官说要投降吗?人家不是提了停战要求?咱们把三镇交割出去,宋金两国自然回到和平。”
“荒唐.”
李纲不与耿南仲争嘴,伏地向钦宗叩首谏言:“陛下,金人贪婪无度,得到三镇不会知足,他们还要河东河北,难道咱们都要割让?眼下国家的确困难,军队战斗力也不及金人,但只要启用人才治兵强国,未必不能缩小差距”
“治兵?”
钦宗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不爽瞬间被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