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刚步入正房内堂,看到三女按位置正襟危坐,就等自己敲定随行人选。
杨长才刚刚坐定,性子最急的仇琼英先一步站起,嚷嚷道:“官人,这次你打算带多少人去上京,可不能把我落下。”
“嗯?你先坐下。”
“哦”
看到仇琼英不情愿落座,扈三娘急忙开口补充:“官人,你究竟怎么想的?如果可以的话,奴家也想同行,但如果不好安排,最起码要带上三妹.”
“公主怎么想?”
杨长不置可否,却询问赵福金意见。
赵福金抿嘴想了想,凝起柳眉轻声对曰:“之前金兵入侵,每次都让我坐镇一方,而此次你带鲁大师远去上京,来回骑马都需要数月时间,难说我们不会承受攻击,我还是留下为宜”
“公主知我心也.”
“只是杨郎离得太远,我又不认识塞外路途,再不能去找你报信。”
“无妨。”
杨长大手一挥站起来,看着三个娘子肃然说道:“公主的担忧,就是我的担忧,金人以咒魇算计,分明是觊觎河东之地,所以趁着我不在家,他们很有可能来偷袭,你们一个都不用跟去,有鲁大师同行足以,关键是要守好家,让为夫没后顾之忧。”
“不是?一个都不带?”
仇琼英一脸的不乐意,跟着就翘起嘴嘟囔:“多一个怎么了?有大姐守在家里,有公主姐姐支援,我留下没啥事做,还不如跟着官人”
“你有事!”
“官人你”
“我这一去不知多久,就怕走久了人心浮动,你要留下帮着稳定人心。”
杨长说话间来到仇琼英身前,双手捧着她双肩上下打量,满脸严肃说道:“娘子弓马娴熟,万不得已可扮我戎装,或许可以顶一段时间,兵与甲我都不会带走。”
“再久能多久?各州将领都是自己人,只要军队不乱,人心就稳得住!”
扈三娘说得斩钉截铁,岂料杨长蹙眉对着她直摇头。
“河东有数百万军民,生死兄弟又只有几个?还是多做一手准备好,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话,注意安抚百姓、鼓舞军队士气。”
“奴家省得。”
“嗯。”
杨长欣然点头,补充说道:“年前制定的诸州收复计划,手稿还在书房中没有公布,若我三月上旬还没回来,就让二哥按我计划推进,但要将每月收复两州的计划,改成每月收复一个州,以此来转移军民视线。”
“好。”
当天夜里,杨长与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次日又召来武松、唐恪、杨俭,将自己离开期间的军政详细交待,于正月初六午后即启程。
从太原出发赶往上京,最近路线应该是北出雁门,但樊瑞之前是从河北出发,然后经榆关再出塞北行。
既然罗真人给点了‘导游’,杨长只好听从‘导游’的意见,是所谓听人劝吃饱饭。
三人从阳曲出发,经过平北军出井陉,到真定在继续向北,期间仍以僧道装扮,疾行半月至平州地界,才乔装改扮出榆关。
樊瑞前次北上,为了掩人耳目学会了简单胡语,他此次将自己扮着伢人,鲁智深扮着奚人扈从,杨长则扮为匠人顺利出关。
当时关内朔风呼啸,却因镇甸密集可随时歇脚,而到了关外不但时有下雪,城池之间距离拉得很远,基本每日都冒着风雪前行。
好在三人都有修为,风雪几乎不影响行路,即便是炼气一层的鲁智深,也皮糙肉厚不惧严寒,但马匹不能持续赶路,每到城池都要休息充足,行路速度被大大降低。
杨长原以为这时节,路上应该很少有人经过,却时常看到南下与北上者。
通过询问樊瑞得知,这些冒着严寒风雪赶路的,都是做各种买卖的生意人,风雪越大货越贵。
当然,最常见的是各地驿卒,来往传递消息风雨无阻。
途中在锦州歇脚,鲁智深看到窗外有队女真骑兵经过,他们人人高头大马、身穿裘皮锦衣,遂低声努嘴嘟囔:“瞧瞧,过去那队骑兵,洒家以为不简单,其中定有大人物,要不要尾随杀掉?大家正好换脚力。”
“不可!”
樊瑞出言阻止同时,杨长也摇头表示不认可。
此次为掩人耳目,没骑照夜玉狮子上路,普通马匹耐力速度都差,但他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抱着好奇之心,杨长用【洞察之眼】扫视了数人,如果真遇到类似粘罕这种,他也不介意顺手除去,可惜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其实,杨长歇脚锦州期间,粘罕真在南下的途中,他接替斜也成了都元帅,奉命去坐镇燕云,扭转乾坤。
去年斜也战死代州,谙班勃极烈位置空缺,粘罕联合阿骨打庶长子斡本(完颜宗干),进言吴乞买立已故绳果(完颜宗峻)之子,阿骨打嫡长孙合剌(完颜)为谙班勃极烈。
按照金人‘兄终弟及’传承模式,作为同辈的斜先吴乞买去世,皇位就该往下一辈传承。
而吴乞买精心培育的蒲鲁虎没了,他同辈中最有资格的便是讹里朵,但讹里朵是前任右副元帅,入朝后担任位高权重之一的副相。
讹里朵出任谙班勃极烈,对于吴乞买的皇权有极大威胁,也对粘罕之后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推出年幼的合剌,符合双方的利益。
当然,权利交易,你来我往。
吴乞买作出巨大让步,粘罕就得处理杨长威胁,为蒲鲁虎、斜也等人报仇,于是他策划了咒魇,并辅以军事手段。
杨长在锦州看到的骑兵,其实是金国派去应天府的使团,也是粘罕后续军事手段一环,他们以贺正旦新年为借口,威胁赵构用兵山西。
第332章 赤手鲁智深,松林遇猛虎
正月过后,气温慢慢回升,特别越往南走,春天来得越快。
然而,南北有差异。
特别是关外之地,完全没有明显的春秋,一年要么冷要么热,越往北越是这样感觉。
杨长修为高风霜不侵,但他坐下马匹却受不住,若不是中途换了数次,不知多久才能抵达。
南国三月草长莺飞,会宁府还是白茫茫一片,气温虽然也有一定提升,但没有全面冰雪消融。
或许正是气候恶劣,金国都城上京守备懒散,城门守卫几乎不盘缠过往之人,杨长就这么轻松混入城池。
相较于樊瑞上回来,上京城的面貌变化不大。
吴乞买大肆招揽匠人,主要为建造皇室宫殿,有余力则为贵族服务,不会为民间添砖加瓦,但大量燕京汉民迁入,慢慢形成汉人聚居区,勾栏瓦舍、客店等设施,也随之流传到当地。
三人在汉人活动区,找了一间客店先住下,因为鲁智深、樊瑞皆胡人打扮,被伙计与客人异样眼神打量。
这种眼神,他们路上见多了,此时已见怪不怪。
找掌柜写好住处,三人到大堂火炉旁坐下,并要来汤饼与热酒充饥。
他们等待食物期间,有两个客人掀帘进来打尖,鲁智深不知何故突然起身奔出,惊得杨长、樊瑞紧随其后。
发什么癫?
来到街上,杨长才明白症结所在。
原来是两个僧人并肩离去,鲁智深随即盯着樊瑞审视,仿佛在质问为什么?
你不是说上京没和尚,洒家不乔装太惹眼?所以给了他一个极丑扮相(契丹人发型),但眼前景象怎么解释?
樊瑞领会其意,急忙拱手解释:“大师休怪,我上次来确实没僧人,也不清楚为何突然增多”
“大师算了,左右一路顺利,咱们回去吃酒。”
杨长拍了拍鲁智深手臂,又转身问樊瑞:“对了,罗真人算出妖人在上京,可有说具体怎么地方?妖人名字是谁?”
“这个真没说,不过上京城也不大,打探清楚应该不难,这家客店生意好像不错,人来人往正是消息汇集之处,太尉不妨向那掌柜打探.”
“这种事,生意人未必肯说,不过你的思路不错,走吧,先回屋。”
“。”
樊瑞跟着杨长回屋刚坐下,就见鲁智深横眉沉声说道:“要是和尚身份没事,洒家想撤去伪装,端的难受”
“莫忙,待我一并打听清楚,来,吃碗热酒。”
“干!”
鲁智深举碗大口灌下。
樊瑞为了能随时作法,一路之上都没饮酒,此刻也只是喝白水作陪,杨长却拿酒碗与他碰撞。
“记得当时离开前,马兄嘱先生送我们到上京,就直接返回二仙山,眼下我们已经入城,不知先生何时离去?”
“之前梁山聚义,今又同行远路,怎么那么决绝?太尉人生地不熟,我毕竟对此熟悉,还是留下帮着打探,确认那法师身份,再回山也不迟。”
“也好,人多好办事。”
杨长没有拒绝樊瑞示好,随即就在店中吃喝起来。
温酒易醉,鲁智深贪杯多饮,很快就被送回房去。
杨长怕他酒后惹事,遂让樊瑞帮忙看着,自己去前堂套问消息。
生意人心眼都不少,特别在金国都城做买卖,哪个不是玲珑人物?
寻常市井消息,不打紧的自愿相告,但你开口就问法师妖人,试问谁敢作答?
杨长遂以僧人之事切入,得知随着上京汉人增多,僧人也已不是稀罕存在,但金国仍对其管控森严,一不小心都会掉脑袋。
掌柜举例今年上元节夜,涞流河一带居住的僧倡,有人以长竿引灯球为戏,吴乞买闻奏报疑其蛊惑人心,意图煽动造反而杀之,并令会宁府僧众全部入城,在城内建寺立庙弘佛,这才出现上京街头,屡有和尚过路的景象。
杨长听后恍然大悟,暗忖鲁智深还得继续扮奚人,而他旁敲侧击问奇闻轶事,掌柜却说不出所以然,但指出每月逢五逢十,城内瓦子都有热闹演出,推荐他可去瓦子取乐。
当天是三月初七,杨长在大堂待了一会就回屋休息,次日与樊瑞熟悉上京城。
途中路过洗衣院,以及软禁徽宗的别院,樊瑞都仔细做了介绍,杨长听得一阵唏嘘,但把别院记在心里。
自己娶了赵福金,武松娶了赵富金,或许走前该去见见老丈人,如果能想办法带回中原,说不定还能恶心赵构。
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
因为新得到的消息,是去年耶律延禧‘病故’不久,赵佶也被迁到别的地方,但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日没问到有用消息,三月初九就兵分两路打探,最后依旧是同样的结果,直到三月初十在一戏法勾栏,会女真语的樊瑞有了发现。
他听到附近女真语对话,提到上京附近的金龙山中,从去年除夕至今持续萨满大祭,可惜两人没资格现场观礼,只能来勾栏看汉人无趣戏法。
樊瑞附在耳边讲述,杨长闻言激动站了起来。
他就是除夕夜开始晕厥,而且这状态一直持续至今,若不是有鲁智深随行,一定走不到上京。
发现端倪,自不能放过。
两女真人在勾栏看完戏法,杨长与鲁智深趁乱将其打晕带离现场,然后在蒙头状态被樊瑞用女真话审问,果真问出一些新情况。
原来女真各族信奉萨满教,通常由各部族大巫组织每年小祭,祈祷风调雨顺、狩猎平安的祭祀活动,萨满大祭则大祭司主持,召集各族大巫护法、小巫联合祭祀,是女真最为神圣的仪式。
而萨满大祭司,部落时期与首领地位齐平,而在阿骨打建立金国后,此职一直由国相兼任。
稍后回到客店,鲁智深便急不可耐,嘟囔道:“杨兄弟,金国国相是粘罕,也就是萨满大祭司,你让这厮绝了后,他正面打不过咱们,就用这劳什子大祭玩阴的,不如今夜就杀上金龙山,掀了他的烂摊子!”
“先不着急,金龙山绵延数百里,一晚上哪能找到祭祀地,先探清楚位置再说。”
“太尉所言甚是,鲁大师切莫急躁,不差这一两天。”
“好嘛,洒家听你们的”
鲁智深颔首呢喃,并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杨长则挑开窗观察,只见申时还不过半,外面天色就已昏暗。
“上京不但在极北,也在极东的位置,每天黑的早亮得也早,与阳曲差一个时辰,大师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城。”
“哦,洒家这就去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