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1026节

  杜甫刚走的第二天,方重勇就把严庄、李筌、刘晏、张通儒等人召集到府衙里面商议出兵之事。这不聊还好,一聊发现问题很大。

  摊子大了,很多地方的经济,并不如汴州和周边州县发达,时常还要中枢调拨物资赈济。汴州朝廷已经是中央政权,其权威虽然不如当年开元时的大唐,但也不是草台班子做派了。

  随着官员的增多,财政支出也随之增多。这两年还在不停的检地,查户口,安置客户,协调本地主户与流民客户的关系,花了不少钱。

  更不提朝廷在汴州本地开工坊,大力发展棉纺所花费的财帛。

  要说朝廷没有钱,那肯定是不对的,这么多年开发汴州,励精图治,利用运河发展经济非常对路,不可能没有显著成效。

  问题在于赚得多,花得也多,勉强收支平衡而已,这还是抄家了很多大户和寺庙之后,才达成的平衡。

  为此刘晏的发际线都高了不少,已经在朝着秃头方向发展。

  “官家,现在国家百废待兴,特别是开发江南,需要持续投入。官家此前说要围绕着太湖发展,这两年已经初见成效。

  实在是不适合再开辟战场了。

  多的不说,五年之后,官家就算想西征大食,下官都有办法。”

  刘晏对方重勇叉手行礼说道。

  对于刘晏来说,基哥是他的恩人。他才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基哥接入宫中,请名师培养。

  刘晏应该是铁杆的保皇党才对。

  这样一个人,之所以愿意为方重勇办事,是因为他看到这位方官家是个愿意办实事的。像刚才那番话,如果面前之人不是方重勇,刘晏压根不会开口。

  “官家,刘尚书此言确实不虚,今年实在是不适合两线开战。去年出兵关中,当地许多粮仓都还囤积了存粮,只等今年秋后大军一到,便可以直接使用。

  若是出兵岭南,则要重新建立粮道,没有个两三年准备,很难在岭南打出样子来。

  这其中靡费,不可尽数,唉。”

  严庄也附和刘晏说道。

  方重勇环顾众人,大家都是默默点头,似乎颇为赞同。

  他们这些幕僚,如今的心态也都发生了改变。

  创业的时候,什么激进的主意,只要好用,那都是不要钱的直接上,根本不管后续反噬有多严重。

  因为创业就是争分夺秒,打天下就是要一往无前。至于以后,大家先活过今天再说!

  而今,汴州朝廷掌控的天下之地,不说十之八九,起码也超过了十之五六了。这时候他们也不想再搞什么激进的策略,平稳发展,按部就班似乎没什么问题。

  局势一片大好,大唐境内已经没有什么有力的竞争者。

  接下来,方重勇只要缓慢发展自己的势力,逐步控制朝堂内外,逐步将地方行政大权也抓手里,那么,接下来,就是迎接改朝换代的辉煌时刻!

  大家坐着等,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到时候就可以给自家族谱单独开一页。

  为什么要折腾呢?

  怎么能确保折腾不是在瞎折腾呢?

  心态不同,想法便会不一样,如今方重勇麾下幕僚,求稳的心态很重。

  譬如现在,就连行事一向比较激进的严庄,都不赞成方重勇出兵岭南。

  “你呢?”

  方重勇看向枢密院副使李筌,这位是谋划战争的专业人士,他的意见非常重要。

  “官家,如果出兵河西,是接着上一场战争打,禁军中的一些部曲,如今正屯扎关中,相对于出兵岭南,花费要小得多。”

  李筌面色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知道方重勇是希望出兵岭南,可是目前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朝廷现在很困难,本官也知道。”

  方重勇长叹一声,他环顾众人,似乎有些妥协。沉思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诸位都回去再想想具体的方略吧,事关重大,不能轻易作出决断。”

  说完,众人便起身行礼后离去,只留下方重勇一人在府衙书房里,看着墙上地图中那片标注很少的岭南,沉默不语。

  目光像是长在上面了一样。

  “人心善变,上次将吐蕃人赶出关中之后,已经无人觉得还有什么阻碍了。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外如是。”

  方重勇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幕僚和麾下部将的鼎力支持。

  而那些人要支持他,又必须要依赖有效的行政体系,以及军心民心的凝聚,更需要大量的财帛粮食。

  国家机器累了,就必须得停下来歇一歇。

  当前民力的使用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不适合再开一线作战。

  然而,岭南地区,自古就很难占领,更不谈消化地盘。正因为汉家儿郎数百年持续不断的南下开荒,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现在岭南大乱,南诏军都开始劫掠这里了,这还能忍么?

  岭南局势刚刚开始糜烂的时候,尚且还能挽救。一旦韶关失守,风险外溢,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切都等你准备好了,五年十年之后再去……要想恢复到过往的统治水平,最少需要几十年!

  岭南可是华夏大地今后千年最有发展潜力的地方啊!现在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开发出来,怎么能够让它荒废着呢?

  怀着郁闷的心思,方重勇回到家中。正好方来鹊带着一大帮人去汴河边踏青去了,家里只有王韫秀在大堂内拿着算盘在算账。

  她看到方重勇面色不好,凑过来疑惑问道:“阿郎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按说也不应该呀。”

  确实不应该,离改朝换代就差那么一步了,换别人的话,现在嘴巴都要笑得裂开。

  “岭南乱局,朝廷不可弃之不顾,但百姓疲敝,国库空虚,无以为继。

  某正忧心如何处理,并无其他烦忧之事。”

  方重勇顺势坐下,轻轻摆手叹息道。

  “感觉江山都快长到阿郎背上了。”

  王韫秀无奈苦笑道,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方重勇。

  看看以前的大唐天子过的什么日子啊,太宗就不说了,比如说基哥,想上哪个女人就上哪个女人!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宫里的不够玩还要派雷海青作为“花鸟使”去民间搜刮民女。

  结果方重勇倒好,为了国事日以继夜的忙碌不停。没错,效果确实很显著,汴州朝廷蒸蒸日上,已然有一统天下之势了。

  可是,这么辛劳的忙于国事,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如果当皇帝不能让自己爽爽,那当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王韫秀就是感觉方重勇现在做的事情很不值得。

  当然了,如果方重勇摆烂,他们一家现在坟头都长草了,这便是世道的无奈所在。即便是想躺平,也是躺无可躺。

  “阿郎,男人嘛,时常也要休息一下。这薛娘子在府中已经住了几个月,要不今晚就洞房吧?

  妾身看这薛娘子,也水灵得很呢!”

  王韫秀面露暧昧之色,伸出手作出了一个揉面的动作。

  “薛娘子,什么薛娘子?”

  方重勇一脸懵逼的反问道。

  “就是当初你送给车光倩,他又送回来的那个,在府里已经住了很久了呀!”

  王韫秀提醒道。

  “有这回事么?”

  方重勇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每次回家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甚至出征一次就几个月,哪里顾得上家里多个小娘子啊。

  在家的时候,他就跟唐僧肉一样,娇妻美妾动不动就说晚上睡觉冷,要一起睡。那位薛娘子就是想上位也没机会呀!

  “确有其事,要不现在就把事情办了?”

  王韫秀询问道。

  方重勇却是有些疲惫的摆摆手道:“不必了,安排个好人家,将她嫁过去吧。家中女眷不少,个个都好,就不必再加人进来了。”

  “进过方清府邸的女子,哪个人家敢娶呢?”

  王韫秀一脸幽怨的反问道。

  方重勇无言以对,因为确实是这个道理。即便是他没碰过,甚至没见过的女人,只要住进他府邸里面,出来以后就已经没人敢亵玩了。

  这是一个不难理解的事实。

  忽然,王韫秀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面色古怪的看着方重勇,又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

  “夫人今日是怎么回事?”

  方重勇也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近期坊间有传言,阿郎并非是方氏子弟,而是……李隆基的私生子。因此,那些人说阿郎应该叫李清,而不是该叫方清。”

  王韫秀迟疑了一会,慢悠悠的说道。

  “有这种事?”

  方重勇大惊,以前还看不出,如今他中年了,这张脸越看越像当初的方有德,怎么可能是基哥的子嗣呢!

  王韫秀是见过方有德的,怎么能说这么奇怪的话呢。

  “妾身也是不信呀,但事情越传越邪乎。

  首先,阿郎以前在长安的家,就在兴庆宫后门。

  其次,阿郎父亲是李隆基的亲随,而且非常得信任。

  最后,宫廷斗争非常激烈,李隆基为了保护子嗣,让别人代为抚养,也不稀奇。

  这个不是妾身说的啊,这是外面那些人传的谣言。”

  王韫秀连忙辩解道。

  嗯,如果方清实在太猛,搞不死他的话,那么造谣他是李唐宗室的私生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所以说,方清虽然夺了天下,但他其实是李氏宗室,所以这还是李唐的天下。方清要是识趣的话,赶紧把这个谣言坐实,然后大家又可以在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换言之,只要你认为自己是李唐宗室子弟,这天下送给你,也不是不行!曲线救国嘛,总有人能走出不同寻常的路子。

  刹那之间,方重勇就明白了某些人的图谋!

  “这帮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重勇恨恨说道,紧握拳头,后面又慢慢松开。

  显然,三人成虎,特别是这种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当事人不好辩驳。

  “不必理会这些谣言,某自会清理的。”

  方重勇都被那些关中天龙人的奇思妙想,给搞得哭笑不得了。

  他端起茶杯,刚刚喝下一口茶,就听王韫秀问道:“阿郎好男色么?”

  噗!

  口中茶喷到对面那只正在打盹的五色鹦鹉一身,这鹦鹉瞬间扑腾飞起来,又被脚上的链子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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