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1029节

  到时候国家安稳,当今天子,亦不失国公之位,此乃两全之法,岂不美哉?”

  元载大言不惭的建议道,话语十分露骨,几乎是不加掩饰。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半路加入,进入核心,被同僚看不起,吃相十分难看。

  可那又怎么样?

  别人不敢说的话,元载敢说!

  别人不敢做的事,元载敢做!

  别人不敢跳的坑,元载敢跳!

  此时此刻,元载这才完全理解方重勇为什么要调他回汴州。

  办那件事,需要一个打头的人物,需要一个担责的人物,需要一个被人所指的人物。

  今日不干,明日必定被干!哪里有退路可以走,不存在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赌方清能当天子!赌赢了,一本万利;赌输了,遗臭万年!

  元载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前者。

  “本官亦是忧心天子能不能掌控得住大局,李的先例亦是不远。若无他倒行逆施,先帝也无法上位,这龙椅轮不到他坐。”

  方重勇不置可否道。

  “那官家是觉得……要怎么办才好呢?”

  元载试探询问道,似乎想从方重勇的话语里,找到关键的东西。

  只有何老虎那种人,才会大鸣大放的问官家什么时候登基称帝。方重勇自己肯定不会说,而是交给下属们“揣摩”。

  体面人嘛,怎么会说想夺天子的位置,欺负孤儿寡母呢!这话要是说了,老脸往哪里放?

  如果那些不体面的事情都是老大去做,那要麾下小弟何用?

  “吐蕃人的威胁,就在身侧,不夺回河西之地,本官始终是睡不安寝。

  所以大军出征河西的时候,你要管好汴州的事情。特别是汴州本地如果出现一些蠢蠢欲动之辈,要及时的处置。

  今年秋收之后,朝廷就要出兵河西了。”

  方重勇给元载交了底,算是提前很早打了个预防针。

  秋后出征,本就是常例。一方面冬季不容易发瘟疫,另外一方面,秋收之后,粮仓里的存粮也比较充足,可以支撑起一场战争。

  去年顶住了吐蕃人的攻势,而且收复了关中之地。今年便是要转守为攻,夺回凉州。等到了明年,就是逐步收复河西五州,进而控制河湟谷地,打出一片战略缓冲区。

  不过改朝换代倒是不必等那么久,只要夺回凉州,大军班师回朝,便可以行那禅代之事了。

  方重勇虽然没有明说,但多有参与政务,行政经营丰富的元载,已然明白对方的计划。

  十分的妥帖,甚至可以说是步步为营。

  “官家,下官以为,如今政局微妙,天子与太后对此或许一无所知。

  下官想替官家对天子和太后进言一番,晓以利害,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到时候感觉手足无措。”

  元载低声建议道。

  听到这话,方重勇满意的点点头。

  元载此人十分贪婪,而且为人处世很差劲,跟同僚们相处得也不好。但是他有个优点,就是政治目光十分敏锐,政治嗅觉十分灵敏!

  有些事情,方重勇是不能出面的,可是这些事情又不能不办!

  与其说让方重勇“命令”某个人去办这件事,还不如某人自己请求去办,元载就想得很通透。

  如果不是需要他这样的人在前面冲锋陷阵,那么官家要他何用?

  “如此也好。”

  方重勇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元载的看法。

  “对了,之前在关中给你送礼的那些人,我让他们把礼物送到你府上。

  已经送出的礼物,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到时候你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人,有漏的记得说一声。”

  方重勇冷不丁补充了一句,吓得元载浑身一个激灵!

  “官家,下官为您办事乃是分内之事,无须赏赐,请官家明鉴!”

  元载伏跪在地上谢恩,实际上内心的恐惧与忌惮已经无以复加。

  官家什么都知道,甚至连送礼的人都一清二楚!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元载是聪明人,他也明白,方清是英主,绝对不是可以随便瞎糊弄的。自己的心思,早就被看透了。

  好在他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情,要不然,后果难料。

  “那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可以不收,他们却不能不送。你不收是态度,他们送礼也是态度。

  他们送他们的,你办你的事情便是。都送礼,也就是都不送礼。”

  方重勇将元载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说道。

  “谢官家恩典,下官必定肝脑涂地为官家办事,在所不辞!”

  元载一脸激动的说道。

  送元载出了府衙以后,方重勇这才回到日常办公的府衙书房,面色也沉静下来,露出思索之色。

  目前不止是汴州,全国各地,都有流言在传,各种荒谬的都有,这显然不是自发的,是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当权臣看似风光,实则危如累卵。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权臣终究只是打工仔,而非是老板。

  如果继续让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水滴石穿,一旦自己病危不能理事,则有大厦将倾之患。

  上位,已经不是该不该的问题了。而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上位。

  方重勇觉得,解决凉州的吐蕃人,然后带着吐蕃俘虏回汴州,以献俘的名义举行演武,正是合适!

  演武之后,那些“激动坏了”的丘八们,在汴梁城内兵变,直接把龙袍披在官家身上,簇拥着官家进汴梁城皇宫。

  一气呵成!

  携大胜吐蕃之威,没人敢出来反对,即便是李唐宗室之人还想闹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方重勇现在叫元载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布局。京兆尹振臂一呼,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把控住了汴梁城,那一切都好说了。

  所以,这些事情的前提,就是要拿下凉州,以军功提高威望,为改朝换代提供合法性!

  对于该不该禅让的事情,其实就是经典诡辩术。

  一方可以说“天子有德者居之”,另外一方也可以说“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真要辩论,一百年也分不出胜负来。

  所以,武力,军功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把控政局的能力,最后才是施政的手腕如何。

  政治是很复杂的,但权术却一点也不复杂,就那么几个关键,拿到了就能改天换地。

  而政权可以存在多久,才是政治的优劣所在,那时候权术就好失去作用。

  “大唐,很快就要成为记忆中的符号了。

  新的开始,是发展的起点,还是混乱的开端?”

  方重勇站在墙上挂着的那张大地图前,心中感慨万千。

  夺权,很容易,甚至可以说他完全可能以较低代价完成改朝换代。只是,新朝廷可以顺利通过千年之交的历史十字路口么?

  统治阶级的扩大化,贵族政治会走向末路是必然,参政的门槛会降低,人数则会大大增加。

  以科举为核心的文官政府模式,将会不断改头换面,主导政治的发展。

  土地会从公有制走向私有制,然后再次走向完全不同的公有制。正向练功可以发展,逆练神功同样可以发展。

  这固然是时代的进步,然而在某个时间段以内,却又未必是好事。

  如果没有长度超过百年以上的观察角度,谁敢言自己走的路是正道?

  如同均田制在政治上是一件巩固民心的好事,但在生产力上,却又未必是最优配置一样,发展这个词汇具有复杂的含义,不能一概而论,更无法用所谓好与坏去分辨。

  前世另外一个大洲的某个国家,即便科技已经发达到可以上天入海,政治上也不过是走到了东晋门阀共治而已。很多人依旧是奴隶,虽然冠以“公民”之称,连卖血都要交税。

  看似发达,实则愚昧。足见科技可以决定政治是错误的,世道也不见得总在发展,大踏步倒退的比比皆是。

  前世的记忆,现在已经无法给方重勇提供所谓的正确答案,在改天换地之后,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遮羞布,也失去了替他挡枪的人。

  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了。

  未来的路,需要他自己走。走现代人也没走穿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

  说实话,压力有亿点点大。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得轻松,做起来又如何?

  微斯人,吾谁与归。”

  地图前的方重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时代的孤独行者,要扔掉拐棍独自上路了。

  面前的,将来的,全都是未知。

第788章 送一场风光大葬

  李晟回到登州后,并未着急出征广州,而是专心处置了劫掠广州的胡商,在登州销赃的事情。杀人,追赃,登记造册一条龙。

  按理说兵贵神速,接到军令以后,应该迅速出征才是常态,可是李晟为什么按兵不动呢?

  其实倒不是他不想出征,而是天气不允许。

  春夏广州海面上时常刮东南风,登州的海船若是南下,踩水轮的水手估计要把水轮踩冒烟,才能让船只勉强逆风行进。

  再来个台风什么的,只能说想死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唯有等到秋季之后,海面上刮起西北风,船队才方便顺风南下广州。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排在第一位的。

  时候不到,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直到秋天到了,岭南也进入收割庄稼的季节。李晟盘算着这个时候出兵,应该遭遇的阻力会比较小,于是便带着登州本地兵马,以及银枪效节军一部,外加临时招募的水手,合计两万人。

  乘坐海船,浩浩荡荡朝着广州杀来!

  如今占据广州的,是岭南僚人部族首领黄乾曜、真崇郁,要说这两人是谁,估计汴州朝廷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就算是困守韶关的张九皋,也未必能说得明白。岭南遍地都是这种僚人部落首领,而且还经常换人。

  在岭南,汉民数量是占少数的,当地僚人无数,各有部族,彼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不怎么就说岭南是唐代流放官员的地方呢。

  现在这小猫三两只跳了出来,虽然占据了番禺城,却压根不会经营地方。就在这几个月当中,岭南各地上演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戏码,各僚人部落并未形成统一的联盟,都是趁着大唐势力在岭南一蹶不振,出来攻城略地。

  典型的池浅王八多。

  当汴州军的船队出现在番禺南面的海上时,黄乾曜、真崇郁等僚人首领还在女人肚皮上没起床!压根就没有任何防备!

  和方重勇预料的一样,李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带兵攻克了番禺,以及周边几个因为贸易而形成的集镇,牢牢控制住了广州南面的番禺和入海口。

  当然了,拿下这里不难,难的是如何长期驻守,如何进入岭南腹地。崇山峻岭和毒蛇瘴气才是横在面前的最大问题。

  李晟派人将一封战报送回汴州,方重勇看到之后,大喜之下却又是沉默不语。

  拿下了广州的州治番禺,按理说,应该让张九皋回番禺理政了,这才能表达朝廷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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