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圣人恕罪。”
方重勇条件反射一般的叉手躬身行礼道。
“诶?这是哪里的话。今日那些把酒水故意泼到别人身上的,朕都不予怪罪,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故作不悦,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他刚刚还在舞台上表演了一番,弹奏了一曲《广陵散》,现在正是兴奋的时候。演奏之时,发髻都已经解开,基哥摇头晃脑的沉醉其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青春岁月。
普天同庆啊,这才是真正的普天同庆。
李隆基对六十大寿的宴会感觉很满意,让他看到了一幕人间的幻境。
基哥就是想看别人笑,因为,他现在几乎都不会真笑了!
只有看到外人欢乐的时候,他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才会不自觉的感到欢乐。
忽然,方重勇看到李隆基面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住了,肌肉紧绷,面色渐渐阴沉。
不断转动的灯轮,将明暗不同,色彩各异的光芒映照在这位大唐天子脸上,似乎在暗示他内心的挣扎与斗争。
方重勇顺着基哥的目光看去,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一张条桌前吃东西,相谈甚欢的样子。
“阿郎啊,妾身跟你说呀,整个宴席里头啊,这个樱桃酥酪最好吃了,冰冰凉凉的,甜丝丝的。妾身拿起来就停不住嘴。”
说话的这个年轻女孩,正是新任的寿王妃韦三娘。而她身边的那位男子,正是杨玉环的前夫,寿王李。韦三娘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她可以用自己的办法,调动已经心如死灰的寿王,让他感受到人间的喜怒哀乐。
说到相貌,韦三娘远不如艳压群芳的杨玉环。但她身上的乐观与活力,还有与生俱来的天真好动,却又是杨玉环不能比的。
被爱情滋润的韦三娘,顾盼生辉,带着谜一般的飞扬神采,一颦一笑都别有魅力,李隆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了。
世间那么多苦难,这样的女子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只是用心享受着现在的好日子。
就好像哪怕知道明天穷得要饭了,今天她们也会开开心心的端起饭碗,坐到餐桌边上好好吃饭。
“现在已经入秋了,吃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容易生病。”
寿王李柔声对韦三娘说道。
“虽然的确对身体不好,但是真的很好吃呀。妾身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吃一点,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来,阿郎不要躲,妾身喂吃呀!不许躲!张开嘴!”
韦三娘笑嘻嘻将白瓷碗的樱桃酥酪挖了满满一勺子,就这样简单粗暴塞到寿王李的嘴里。
等他吃完了以后,冻得牙齿都打颤。
两人相视无言,韦三娘眼波流转,对寿王抛了个媚眼,随后二人都哈哈大笑,旁若无人握住彼此的双手,感受到了彼此之间互相拥有的幸福,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正在死死盯着他们。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隆基的心被深深刺伤了!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快活!过六十大寿的明明是朕才对啊!
为什么韦三娘脸上的笑容,可以这么美丽而真挚?
李这个废物,为什么总可以拥有好的女人?而朕富有天下,为什么就没有呢?
基哥感觉自己下半身好像有火焰在燃烧,在激愤之下,他身体内,那早已失去活力的部分,此刻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为什么没有女人在朕面前这样笑过?为什么她们都像是妖精一样,只为了榨取而献媚。
为什么没有一个女人真正关心他这个大唐天子过得好不好,活得快不快乐?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李隆基紧紧的握住拳头,死死看着寿王李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与怨恨。
他想起当年在灵州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杨玉环在马上奔驰,跑累了二人就在草地里野合,放肆而张狂,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那是多么的潇洒,多么的快活的一段日子啊!
然而比起眼前这一幕,他却感觉那里头又差了一些东西,他也弄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基哥知道,在某些方面,他已经输给了这个自己最看不上的儿子:寿王李。
千金难买朕快活,究竟什么是快活?后宫那么多后妃,这些女人,莫非都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么?
一时间,基哥心中充满了妒忌、羡慕、遗憾、悔恨、惆怅等复杂又矛盾的心情,只想放声狂笑后痛哭流涕。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逐渐淡漠,以至于最后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孤家寡人呢?”
李隆基忽然叹了口气问道,看都没有看方重勇一眼,只是看着远处高耸又不断转动的灯轮发呆。
“圣人富有四海,何来孤家寡人一说呢?”
方重勇小心翼翼的拱手答道,他当然知道基哥为什么不高兴了。
因为基哥在寿王与韦三娘身上,看到了一种叫做“真爱”的东西,这是他从来都不曾拥有的,也是所有帝王的奢侈品。
那是当年在河西的时候,阿娜耶一次次满脸纠结,又殷勤的给他方衙内身上披挂皮甲,送君出征送到城门口时的守望相助。
一如当年西汉某位皇帝口中的“故剑情深”!
汉宣帝是幸运的,他起码还有一把“故剑”,不至于迷失在绝对权力的支配之下;而基哥的不幸在于,他的后妃虽然多,却连一把“故剑”都没有。
只是这话不能说,起码不能现在说。两世为人的方重勇,很明白什么时候应该明哲保身。
祸从口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压制自己的表现欲。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你根本不明白朕心里想什么。”
李隆基有些失落的摆了摆手说道。
“请圣人恕罪,是微臣无能。”
方重勇叉手行礼说道。
“去吧,多吃点多喝点,看上哪个歌姬舞女,直接抱回去玩就行了。在这里,你想怎么快活都行。”
李隆基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再老实的人,如果老婆被抢了两次,也会发狂的。
不要逼迫老实人啊。”
方重勇看着基哥的背影,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不知道要怎么吐槽才好。
但愿,这次基哥可以压制自己的欲念,不要玩出火来啊。
……
“妾身听人说,兴庆宫里的灯轮,有几十丈高!还有什么酒池肉林,东西都吃不完,是真的么?”
阿娜耶好奇的睁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方重勇问道。那表情好像在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你就带我去看看吧!
“我不止一次看到舞女在里头被人摸屁股脱衣服。你这样姿色的,进去不要一炷香时间,衣服就被人扒光了,还是省省吧。”
方重勇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将一瓣来自杭州富阳县的贡橘,塞到阿娜耶小嘴中,堵住不让她继续说话。
“这些事情,圣人都不管么?”
王韫秀一边吃橘子,一边皱眉问道。
这次宴会当中出了很多幺蛾子,比如说有人居然在酒池里溺水了!还有舞女被人带出兴庆宫,双方没有谈好嫖资,后来舞女跑到京兆府衙门报案的!
至于宴会当中女人被揩油的那更是比比皆是,在那样疯癫猖狂的宴会氛围下,不少人都在拍手叫好。
“圣人啊……圣人大概很忙吧。”
方重勇叹了口气,从这次的宴会当中,他看到了大唐的亡国之兆,只是现在说出来,估计没什么人会信吧。
“两天后就是科举第一场了,阿郎有信心能过么?”
王韫秀一脸疑惑的看着方重勇询问道。
这一位,自从李隆基寿宴开始,就完全没翻过书。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写诗根本没什么难的,我张口就来。”
方重勇大言不惭的说道。
“你这盲目自信,当真是……”
王韫秀痛苦的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已经对方重勇无语了。
“对了,你家那个小表哥叫什么来着?”
方重勇忽然问了王韫秀一个奇怪的问题。
“小表哥?李揆么?”
王韫秀想起来是谁了,她这位“小表哥”,当官的瘾可不小,不过自从上次科举因为皇帝放话不许录取而未中后,科举就一直没什么进展。
可谓是年年不中年年考。
“明天请他来吃个饭,我有事情跟他说。”
方重勇微微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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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皆大欢喜”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就一次,就这一次,以后绝对没有了。”
“真的不行,这么做我就不纯洁了,和那些不知羞耻的人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这种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忍一忍就好了。”
自家书房里,方重勇面色古怪看着许久不见的李揆,对这位王韫秀家的“小表哥”,拒绝自己的提议感到很奇怪。
大唐的科举,只能说懂的都懂。没有后台帮忙,那么你是绝对不可能中第的。
但是有后台也不一定可以,因为后台之间也有利益交换,彼此之间如何取舍,是个很大的学问。
这个时候,就要看考生自己的本事了。无论是本身的实力还是盘外招,你都得会一点。
所以这个科举,你说它不公平,那确实从上到下都是套路;只不过从某个角度看,它又特别“公平”,符合封建时代的竞争规则。后台与家世,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其实吧,某这么做,也是帮你的。毕竟,你也是某娘子家的表亲呀。”
方重勇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
“妹夫,别玩了。你去参加科举,中第那还不是十拿九稳啊,你都是当过刺史的人了,如果没中,那朝廷的脸都要丢尽了,这科举说不定都要大变革,你这是要把一群人都给玩死啊!”
李揆苦笑哀求道。
方重勇说他能中第,甚至能中状元,李揆都深信不疑。
凭着对方过往的资历,圣眷,背景家世,毫无疑问都是没人能争得过他的。就算他没中,圣人问一句,就能立刻“纠正”过来。
只是,你连考试都不去,还找人代考,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某不是在玩。明日你代替我去考试,只要某能够中状元,那些考官们都会知道你背景厉害,明年科举,你中第就会易如反掌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