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扶持边军丘八拿战功吧,现在大唐和吐蕃还处于休战状态,有刀却无用武之地。
所以现在中枢朝臣与边军将领勾结,除了被基哥猜忌图谋不轨外,似乎看不到什么明面上的好处。
管崇嗣在长安转了一圈,拜了李林甫、李适之等宰相的码头,结果全都吃了闭门羹,那些人似乎知道他的来历,连门都不让他进。
管崇嗣又去兵部要军饷,被告知此事必须由陇右的支度使负责,但陇右支度使其实已经告知过安人军军使哥舒翰,朝廷没有调拨军饷,所以他也手里没钱。
手里没钱,就发不出绢帛给各军,这是显而易见的。
两边似乎都有道理,都没钱,然后互相踢皮球。
管崇嗣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他还能说什么?哪怕杀了兵部的官员,杀了陇右支度使,也变不出军饷来啊!
管崇嗣在长安憋了一肚子火,返回陇右途中,在分水驿吃饭的时候还听到了一大堆糟心事,已经快要气炸了。
现在看到一个壮如黑熊的年轻汉子坐到自己对面,他没好气的指着远处空着的座位说道:“哪来的毛孩子,闪一边凉快去,不要耽误耶耶吃酒!”
管崇嗣是看到方重勇身材魁梧所以才这样说,要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人这么坐下来,他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
丘八们喜欢快意恩仇,不讲究什么礼义廉耻!陌生人不长眼,那就不能怪他们心狠手黑。
“你可以想清楚以后再说一遍,某给你这个机会。”
方重勇将腰间“监察御史”的腰牌递给管崇嗣,又将那枚独一无二,用黄金做成的那枚半片鱼符,也一并推到了管崇嗣面前。
“什么破玩意。”
有点喝大了的管崇嗣,很是随意的拿起这枚平日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款式和安人军鱼符完全一样,仅仅是材质不同鱼符看了一下,就看到那枚鱼符平整的背面刻着“银枪孝节军”五个大字。
一旁还有“兴庆宫”三个小字。
他吓得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银枪孝节军是番号,他没有听过,但谁会不知道长安的兴庆宫是什么地方啊!
管崇嗣又拿起那块款式同样异常熟悉的腰牌一看,顿时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监察御史!
管崇嗣是哥舒翰的亲信,他不是什么基层的大头兵,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那种。管崇嗣很清楚,带着鱼符的人,监察御史只是虚职,必定还伴随着一个非常了得的实职。
再联系“银枪孝节军”这个没听过的番号,以及“兴庆宫”这个驻地,那么答案就很明白了。
眼前这位,是皇帝身边的禁军将领,甚至来头极大!
“呃……”
管崇嗣一时间语塞,他刚才喝大了可是大放厥词说什么吐蕃人来了安人军要跑路的,这话对方是听到了呢,还是装作没听到呢?
“还没有想好么?兄台喝得有点多啊。”
方重勇笑眯眯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官身告示,递给管崇嗣。
“河西及陇右监军使?”
管崇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拿着官身告示的手都在颤抖。
“唉!某该死,该死啊!居然冲撞了上官,这酒真是误事啊!某该死!”
管崇嗣想也没想,直接开始猛扇自己的耳光。
方重勇就这样等着管崇嗣扇了自己五六耳光,随即轻轻抬起手说道:“可以了,你现在说说正事。”
说完,他将管崇嗣面前的黄金鱼符,腰牌,官身告示都收好,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方重勇虽然一句呵斥的话都没说,但已然官威尽显,让管崇嗣不敢直视。
“唉,边军苦啊!”
管崇嗣轻叹一声说道。
“某在沙州当过四年刺史,还带兵出征过,所以你不用说废话,痛快点。”
方重勇淡然说道,示意管崇嗣省掉那些感情铺垫,直入主题就行。
“安人军的冬衣,欠了两年,春衣的布料也不足数。
陇右节度使旗下各军,唯有临洮军是足数发放的,其他各军皆有拖欠。
某这次是受了哥舒翰哥舒军使委托,前往长安寻求门路的。”
管崇嗣压低声音说道。
哥舒翰的这种操作,属于朝廷法度的灰色地带,没人告发那就悄咪咪的在台面下来搞。
现在大唐边军里面有类似心思的军头不少,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那就直接社死了。
“陇右边军乃是天下精锐汇集之地,居然会拖欠冬衣?”
方重勇难以置信的问道。
“回方将军,您说的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陇右节度使麾下确实兵精粮足。
但自从大唐与吐蕃休战后,陇右便军备废弛,春衣冬衣拖欠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莫门军去年冬天还差点断粮呢。
没有仗打,就没有赏赐可以领。现在陇右各军缺编了不少,具体是为了什么,不提也罢。”
管崇嗣轻叹一声说道。
其实兵部的账册上,唐军是兵员齐整,不会“缺编”的。那么管崇嗣口中的“缺编”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自然是说的吃空饷,即:兵部账册上有某个人的资料,每年都有“核验”,确认这个人都在军中。
但实际上,这个人的一切资料都是编的,作为“作战实体”是不存在的,或许它只是陇右地区的一个佃户而已,总之不在军中。
而养兵的钱,则是进了部队主官副官的口袋。
这是一条自上而下的“产业链”,兵部有他们的人,节度使心里有数,不管他拿没拿,都不会吱声,各军军使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人人有份。
在封建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边军如果多年无战事,那么吃空饷的事情就会变得自然而然。但很显然,募兵制比起府兵制来,在吃空饷这方面,可操作性要更大一些。
毕竟府兵都是带户籍可查验的,派人去所在户籍的州县问一句就能辨别真伪。而募兵的兵员来源很广,很多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历不明,甚至不少人就是各地的通缉犯!
吃募兵的空饷,那可方便多了。
如果朝廷不细查,仅凭账册,很难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反正吐蕃人又没有打过来,吃吃空饷有什么关系呢?在没有暴雷之前,基哥永远都不会知道边镇的问题有多大!
在方重勇看来,募兵制度的崩坏速度,着实有些过于迅速了。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河西那边搞一条龙的走私贸易,某种程度上说,使得河西节度使麾下各军,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朝廷的供给控制。
当然坏处也有,就是让基哥与朝廷低估了很多造血能力不足的边镇,所需要的财帛数量。
直接受影响的便是陇右节度使麾下各军。
现在杜希望的做法,就是力保陇右的绝对主力临洮军,不缺粮秣,不缺军饷,不缺编制;力保麾下各军不缺一口饭吃,尽量每一年都有绢帛可以作为军饷发下去。
只能这样而已。
“明日清晨,你来分水驿的院落里等着我们。安人军的军饷问题,包在本官身上。记住,明天一定要来,过时不候。”
方重勇也不等管崇嗣回话,直接往驿站提供的厢房所在方向走去。
他路过本桌的时候,见裴秀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于是一脸疑惑问道:“饭吃得差不多了,你难道是想在饭厅里过夜么?”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好像……”
裴秀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刚才那个壮汉凶狠无比,为什么方重勇才坐了一会,对方就老实得像是绵羊一样了呢?
裴秀隔得远,没听到方重勇跟管崇嗣说什么,她只看到管崇嗣后来面色异常恭敬,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以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啊,有机会多吃吃脑百金吧,或许还有救。”
方重勇轻叹一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可奉告。他难道把陇右各军吃空饷,朝廷拖欠军饷的事情跟裴秀去说?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诶?”
裴秀愣神的时候,方重勇就已经走远了。何其昌等人也收拾好桌上的饭食,将其打包好以后,跟着方重勇一起走了。
“气死我了!”
裴秀发现自己的智力被碾压,气得直跺脚,跟在众人身后离开了饭厅。
第235章 今日开始造神
长安的天气渐暖,大唐天子李隆基,似乎也从冬天的困倦之中恢复了过来,精神似乎比之往日好了不少。
这天,在重新被启用的勤政务本楼书房内,李隆基听取了右相李林甫关于今年的政务安排。
简单的说就是两个字:搞钱!
为什么要搞钱呢?
因为大唐中央财政已经是入不敷出了,过去几年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必须要增加“流动性”。
李林甫计划继续扩大地税的征收力度,同时减免部分受灾地区的租庸调,继续减少实物税增加货币税,以绢帛为等价物方便运输。
鼓励百姓将粮食运到指定地点高价出售给官府,换取绢帛来缴税。
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少官府运输的费用,一定程度上缓解租庸调制度本身的固有缺陷。
简单的说就是租庸调这种“祖宗之法”,人人都知道有问题也不好改,基哥也不愿意改。李林甫的办法就是干脆就不要改,然后用减租庸调加地税的办法,增加市场流动性,从而缓解“钱荒”。
它只是一个应急的办法,但好在已经持续使用了将近十年,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对“地税换租庸调”的套路都比较适应,因此可以保证施政的平稳性。
去年用了的,今年继续用,出不了大事。
不过李林甫说得头头是道的,但基哥好像完全没在听一样,面色平静中有那么几分走神,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哥奴啊,朕一直有个心愿。”李隆基忽然开口说道。
“圣人有何吩咐?”
李林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心中一紧。每次基哥这样说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又要搞事情了。
“朕想让自己的画像挂在凌烟阁内。”
基哥说出了一件让李林甫都感觉炸裂的事情!当了这么多年宰相,愣是没见过如此离谱的要求啊!
这比基哥当年抢占寿王妃杨玉环还离谱!
“圣人不可啊!”
不仅是李林甫,就连基哥身边的高力士,都直接跪了,二人把头伏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皇帝要进凌烟阁,这不扯淡嘛!那是给臣子们进的!
皇帝岂能自降身份与臣子同列?
而且自太宗给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后面加了个魏征,变成二十五人以后,这个名单就没有变过了!将近七八十年没有变过!
现在基哥作为天子,要把自己加到凌烟阁功臣里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智障啊!
不过这样侮辱基哥的话,无论是李林甫还是高力士,都不敢说。
他们只好伏地不起。
“哥奴,力士,你们误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