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跟方重勇前世政府里面“一套班子两套牌子”的概念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常规操作。而在官职设置的时候多一套牌子,只是方便中央集权的时候,在必要时多安插一套人马分权而已。
可以用,但具体用不用看实际情况。
“也就是说,如果裴宽死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河北采访使人选。那么朝廷在应急之下,就会顺便让河北那边的某个节度使,兼任河北采访使,对吧?
反正陇右这边也是节度使兼任采访使的。”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说道。
采访使这个职务由节度使兼任,其实就是朝廷把监察地方官僚的权力让给节度使。至于这么玩会不会出事,那就要看节度使本人想不想搞事情了。
像方重勇这样志在扫平西域的节度使,包括基哥与李林甫在内,谁也不觉得他会用采访使这个职务搞什么地方一言堂。事实上,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方重勇要领兵出征小勃律,他也没有精力在河西陇右瞎折腾。
可若是这位节度使是个“有心人”,想把辖区政务也捞到手里,还想安插听话的政务官员,那么拿到采访使这个关键钥匙,就很有必要了。
“阿郎所言极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河北二镇有皇甫惟明与安禄山为节度使,具体是谁还不太好说。”
王韫秀微微皱眉说道。
“皇甫惟明不可能,他与裴宽,都跟韦坚有旧,勉强能算是一党。
就算皇甫惟明要弄出什么动静,也没必要暗杀裴宽。”
方重勇此刻已经笃定,安禄山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也极有可能成为最大受益人。
接下来只需要往皇甫惟明身上泼脏水就行了。
而且直接派刺客来暗杀中枢官员,这种气息……好像真有中晚唐藩镇的行事作风啊!
难道真是安禄山派来的人么?
方重勇心中犯嘀咕,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是被忽略了。
他忽然想到,安禄山为什么会知道裴宽要去河北呢?
远在营州的安禄山,怎么会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呢?
方重勇这个河西节度使,哪怕来长安了,只要没有特意去打听,压根就不知道类似的朝廷人事变动,就更别提安禄山这个胡人了。
而且安禄山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裴宽的具体行踪呢?
谁是最大受益人不难推测,但安禄山办事的手法,方重勇还是没看懂。
他暗暗琢磨着,连他这个在长安熟人不少的节度使,都不知道裴宽的行踪。那么安禄山的人脉,难道比他这个神策军大将军的儿子,还要灵通么?
方重勇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看起来安禄山有可能成为最大受益人,但他要办这件事的难度,却不是一般的大。
除非……在长安城内,安禄山有自己的内应,并且还在长安当官,并且级别还不低!
所以,那个人是谁呢?
方重勇陷入沉思之中。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凉州吧。
长安太危险了。”
方重勇揽住王韫秀的肩膀,柔声说道。
“阿郎要奔赴西域,长安不留亲眷为质,让圣人怎么想?”
王韫秀无奈翻了个白眼,把头靠在方重勇肩膀上问道。
阿娜耶只是个妾室,裴秀是小三,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根本无所谓。
但王韫秀是王忠嗣之女,还是基哥册封过的诰命夫人。她若是也到了河西,那就意味着方重勇造反已经不需要顾忌什么。
这显然是踩到了基哥的底线。
只要王韫秀一天在长安,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方重勇的定海神针,基哥就放心他带兵在西域横行。
“嗯,明日我便离开长安了。”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家?”王韫秀低声问道,面色黯然。
“不知道,很久以后吧。”
……
刺杀裴宽的凶犯,第二天就被人找到了。这人不仅没被做掉,反而大大方方出现在长安某个坊内的胡饼摊子跟前,吃胡饼喝大酒!
被金吾卫抓到的时候,没有丝毫反抗。
刺客被金吾卫送到万年县县衙,担任万年县县令的李,打开县衙大门,允许长安百姓入堂旁观,然后开堂审问犯人。
这位刺杀裴宽的凶犯,面对李的种种提问一言不发。不得已之下,李让金吾卫的士卒将犯人押送到太子李掌管的京兆府!
这位刺客面对李这位京兆府尹,同样是一言不发。
李对此人无可奈何的原因,其实跟李是一样的。案件太敏感,万一把犯人打死了,有杀人灭口之嫌,谁也不肯担责。
于是凶犯又被送到了大理寺。
面对此刻已经担任大理寺卿的郑叔清,和前面的反应完全不同。这位行为古怪的刺客,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供述。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右相李林甫派来刺杀裴宽的!
在郑叔清的震惊之下,刺客还解释了刺杀的动机:杀裴宽,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这个户部尚书,耽误李林甫的所谓大事。
而怎么杀裴宽,则是由前来长安述职的河西节度使方重勇,来提供裴宽行踪的具体情报,并操盘刺杀之事。办完事后方重勇会潇洒离开长安,不留痕迹。
方重勇近期与李林甫多有接触,便是因为要谋划刺杀。
郑叔清追问李林甫的所谓大事到底是什么事,方重勇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刺客皆不答,保持沉默。
随后刺客趁人不注意,猛然用头撞击大理寺衙门大堂的一根柱子,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撞柱而亡!
郑叔清被吓傻了,这种无妄之灾,还有涉及大唐右相与河西节度使的所谓“大案”,让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无奈之下,老郑只好让担任大理寺少卿的颜真卿,写一份卷宗,将口供与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并誊写了好几份。
因为事关右相李林甫,所以卷宗原稿没有送到右相所在的议政堂,而是直接送到了兴庆宫。
高力士拿到卷宗,不敢耽搁,将其送到了基哥的案头。
随后,宫里派出宦官边令诚,快马追赶已经出发前往河西的方重勇,并在泾阳城外的驿站,找到了这位正在返回凉州驻地的河西节度使,二人一同返回了兴庆宫。
第290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户部尚书遇刺身亡!还是在长安,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
嫌犯指认幕后主使之人是右相李林甫,操盘刺杀之人是河西节度使方重勇!
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什么朝代,都是惊爆眼球和离大谱的。
哪怕是没读过书,见识就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的人,也可以轻易判断出,这是手段极为粗浅拙劣的栽赃嫁祸!
且不说裴宽已经年近七旬,随时都有可能咽气,李林甫压根犯不着当街行凶将其杀害。
就算真要暗杀,随便让一个路人,假装不经意迎面朝裴宽冲撞一下,说不定都能把这位年事已高的户部尚书给折腾散架,直接一波带走了。
更别说李林甫是何等身份何等手腕,他有一百种方法除掉裴宽,只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而已。再不济,将其外放为一方大员,等着对方咽气就行。
而河西节度使麾下能征善战的丘八一群一群的,从里面选几个刺客也不难,也犯不着亲自操盘,只是交代一句就会有人替他去办事。
甚至还可以去找那种“拿钱消灾”的职业杀手。
裴宽遇刺身亡,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故布迷阵,把祸水往李林甫和方重勇身上引。而幕后真凶的真实目的,却远远没有浮出水面。
只不过,这次刺杀里头,也确实有一些不算巧合的“巧合”。
其一,裴宽被杀时,方重勇就在他数丈范围内,甚至亲眼看到整个行刺过程。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方重勇作为操盘者现场观摩确认?
其二,这几日,方重勇与李林甫多有来往。事发当日,方重勇还在跟李林甫的长子李岫在杏花楼里商议交子之事。
方重勇跟李林甫聊的,就真的只有交子,没有刺杀么?
其三,刺客指认“真凶”后自尽,最后成为了死证。无论方重勇与李林甫怎么自辩,刺客的证词都不会变更了,这屎盆子扣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找不到真凶,恐怕后世史书也会写李林甫和方重勇是刺杀裴宽的真凶。
当方重勇在泾源县城外的驿站,被边令诚追上,得知此事后一脸懵逼。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边内侍是说,这案子是某得到右相指示,命手下的刺客杀死了裴宽,对么?”
听完边令诚的描述,方重勇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去细说。
一件事情如果槽点太多的话,那就无从说起。
这就好比边令诚指着方重勇说他是一只来自一千多年后的母熊猫。
那他是该辩解自己不是熊猫,还是该说自己不是来自一千多年后,又或者证明自己不是母的?
一个命题的谬误太多,就没有解释和吐槽的必要了。
“唉,方节帅呀,这件事别说奴不信,就是圣人也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是圣人有圣人的威严,刺杀户部尚书是在挑衅圣人,栽赃方节帅和右相也是在挑衅圣人。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让圣人感觉受到了侮辱,肯定得有个说法吧。方节帅不回长安的话,只怕会暗地里被小人诟病。
而且,有件小事对方节帅非常不利。”
看到方重勇递过来一叠交子,边令诚不动声色的收好,随即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事?”
方重勇沉声问道,心中暗叫不好。
“刺客身上还带着边军身份牌。是隶属于豆卢军的。奴记得,豆卢军好像是被部署在河西沙州吧。
这支部队,方节帅还在沙州当刺史的时候,应该就不陌生吧?”
边令诚的声音让方重勇感觉无可奈何。
边军中士卒的身份牌,不仅防伪技术近乎于无,而且就算弄到“原版”,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重勇所知的是,自己前世的时候,顶替别人读大学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有心人若是想栽赃嫁祸,弄个出身河西的丘八当刺客,那都只是基操!
这就好比方重勇也可以很轻松找到河北边军的某个锐卒,在长安刺杀朝廷官员,然后嫁祸给安禄山。
方重勇又不能脑控,豆卢军当年兵员七千人,他怎么保证其中每一个人都对自己忠心不二,以至于卖儿卖女都无怨无悔呢?
不得不说,这件事幕后的操盘手,心思非常歹毒。
这种“莫须有”的套路,撂在谁身上都让人害怕。
“边内侍,我们这便返回长安吧。
本节帅直接去兴庆宫面圣。”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没有矫情也没有辩解。
“方节帅,您也别担心。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泼脏水,节帅定然会安然无恙。
圣人也只是命奴前来追回方节帅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吩咐。”
边令诚安慰方重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