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429节

  方重勇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

  “为什么是石国啊?”

  李栖筠一脸疑惑反问道。

  哪怕方重勇说大唐天兵在吐火罗屯扎,他都不会觉得意外。可是石国压根就不是这个方向啊。出了龟兹不必西进疏勒,而是北上翻山越岭,然后西进,从碎叶镇的方向一路向西,才能攻打石国甚至康国那一片广袤区域。

  不得不说,方重勇的计划有些抽象了。李栖筠有些不能理解,这个计划甚至比高仙芝的计划还令人无语。

  “如果说本大使,只是想让我那位爱妾,当一回石国女王过过瘾,李判官信么?”

  方重勇微笑问道。

  “大使,请您严肃一点吧。您这般调侃,下官还怎么说事呢?”

  李栖筠苦笑道。

  让自己那位有西域血统的小妾去当石国女王,这位还真踏马敢想啊!哪怕是信安王之女,那也是私生女啊!你就敢这么玩?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小勃律太穷了,那边还有十万吐蕃军屯扎在周边,可以随时支援小勃律王。

  高仙芝是不是很神勇,本大使不知道。

  但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用兵而不用谋,那已经是落入下乘了。

  石国与我汉家之恩怨由来已久,对我大唐更是桀骜不驯。更重要的是,石国强大富庶,不可轻忽。

  它若是有不臣之心,勾结黑衣大食,恐在西域酿成大祸。

  如此眼中钉,本大使要第一个将其拔了!”

  方重勇紧紧握住拳头说道,显然是早有预案,并非心血来潮。

  石国就是汉朝时,那个被汉武帝惦记着汗血宝马的那个大宛(yuan)国,也是妥妥的大冤种。

  这个西域大国因为地缘关系,长期依附西突厥,乃是西突厥在西域的头号马仔,长期跟大唐不对付。等到西突厥势力被大唐削平之后,石国才不情不愿的朝贡,被高宗册封为大宛都督府。

  跟吐火罗不同,石国完全不派质子到大唐宫廷担任宿卫,也不派贵族子弟入长安国子监。虽然没有明着反对大唐,但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十分明显。

  这种刺头,不削不行!

  正在这时,何昌期敲门禀告道:“节帅,吐火罗使者祁斯求见,还带了一只雄健壮硕的五色大鹦鹉,就在院门外,要放他进来么?”

  吐火罗的人?

  方重勇与李栖筠对视一眼,这是吐火罗人听到风声,害怕安西军攻小勃律计划有变,特意来游说了。

  果然,能混政治的,就没有单纯的大冤种啊!无论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这些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努力。

  方重勇也忍不住敬佩起锲而不舍的吐火罗人。

  “让他进来吧。”

  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他其实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见吐火罗使者的。可是人家来都来了,拦住不放人进来,好像很失礼。

  不一会,祁斯就满脸笑容走进房间,然后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巨大木笼子放到地上说道:“方大使,下官给您送礼物来了,请万万不要推辞。”

  他指着笼子里,其个头在目测之下,不下七八十厘米的五色鹦鹉说道。

  这个礼物,有点吊啊!

  方重勇忍不住看了笼子里那头大得不像话的五色鹦鹉一眼。

  正在这时,笼子里的鹦鹉,突然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大喊道:“高仙芝贪得无厌,高仙芝贪得无厌!”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吐火罗使者祁斯尴尬一笑解释道:“此物颇有灵性,能言人语。唯方大使这样的英豪可以收之。”

  这也是鹦鹉颇具灵性能解释的?

  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大首领,咱们也算是一起坐过酒桌的朋友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别绕弯子么?”

  “高仙芝蠢货,高仙芝蠢货!”

  笼子里的那头五色鹦鹉又喊了一句。

  方重勇和李栖筠都用诡异莫名的眼神,望向这位吐火罗使者。

第350章 相行渐远

  开封县城外渡口,运河东岸与西岸,两群光着膀子,手持木棍,头上还绑着红色与蓝色布条的汉子们正在隐隐对峙。

  说来可笑,虽然运河在开封县地段两岸都有渡口,都有仓库,还有规模不小的临时集市,但愣是没有一座正儿八经的桥梁。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运河繁忙,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最重要的事情是河道畅通,其他的,都要靠后。

  而以此时的造桥技术,把桥建造出来以后,大船根本无法通行,等于是废掉了运河的一半功能。一座桥建起来仅能方便开封县的百姓往来,可这条运河却连接了大唐南北,是一条不可或缺的经济大动脉。

  孰轻孰重,不问可知。

  所以,每天清晨,方便拆卸的简易浮桥,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搭建起来,以供百姓往来两岸。

  这座浮桥的构成,基本上都是船连着船,在甲板上铺设木板。船与船之间的缝隙,足以让普通小船通过。

  而大船到了渡口,则会停泊在这里歇脚,补给,采买卸货,等浮桥拆了再走,并不影响他们过境。

  为什么要来回倒腾搞得这么麻烦,真正原因,只能说内行人懂的都懂。

  汴州官府总结出来的一套“生财之法”,可以说将各种套路使用到了极致。

  不是建桥不可以,而是这样来回折腾,更有性价比。

  嘟!嘟!嘟!

  三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府衙所属的差役将阻拦百姓过路的路障搬开,然后搬了一张桌案,坐在那边收过桥费。也不贵,一文钱一个人,来回都要收。

  浮桥会磨损的,收过桥费来更换磨损的木板,来给维护浮桥的人发俸禄,这很合理吧?

  呼啦啦!

  右岸那帮头上扎着红色布条的人,直挺挺的冲过浮桥,朝着左岸而来!收钱的皂吏像是没见到他们一样,任凭这些人横冲直撞,本来打算过浮桥的百姓纷纷避让。

  浮桥两岸边上竖着的那块,上面写着“此地不得聚众斗殴”的牌子,此刻更像是本地打行对官府的一种蔑视。这块牌子刚刚竖起来的时候,打行的人也是怕得要死,结果试探了一番后发现无事发生,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这些无法无天之辈,冲到左岸以后,那群头上绑着蓝色布条的人,就立刻扑了过来,与他们扭打在一起,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甚至还有无辜百姓为了躲避打斗,而被挤下运河的。

  浮桥以北数百米远的开封县城城门处,方有德手里拿着一个“千里镜”,对着斗殴的人群看了半天,有些失望的将其放下,喃喃自语道:“市井之徒,好斗而不堪战。”

  “节帅,我们要如何处置才好?”

  方有德身边一位副将询问道,此人叫李嘉庆,少年从军,自幽州而来,乃是方有德当年的亲信旧部。

  现在担任牙兵控鹤军的都头。此人年纪轻轻便武艺高强,执法严厉不讲情面,汴州宣武军上下都对其非常畏惧。

  “你手里拿一炷香,走到那个告示牌跟前,不说话,也不动手。

  如果香没烧完,打斗就停了,那么此事就到此为止,你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香烧完了那些人还在打,那么……”

  方有德一脸微笑,看着李嘉庆继续说道:“宣武军的军法,你现在应该已经倒背如流了。一炷香之后,宣武军要在浮桥两岸演武训练。还在聒噪不肯离开的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得令!”

  李嘉庆抱拳行礼,从亲兵手里接过一炷香,用火把将其点燃,随后拿在手里,若无其事的走到那个写着“严禁斗殴”的告示牌边上站好,手里举着香(拇指粗的那种)。

  远远看去,像佛像似的!

  别说是打得不可开交的打行流氓了,就连普通百姓都没把他当回事,看都不正眼看一下。李嘉庆面色肃然,一句话不说,也不呵斥那些打得热闹的人群,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告示牌旁边站好。

  完全不认为他自己是个笑话。

  眼见手里的香越来越短,李嘉庆始终是一言不发。到最后,香终于烧完,李嘉庆这才松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面小红旗,对县城南门的方向,以对应节奏和动作挥舞着旗帜!

  方有德看着李嘉庆挥旗,对身边亲兵吩咐道:“左岸告示牌二十丈以内,有杀错,无放过。李都头会给你们计时计功的。”

  “那桥旁边收钱的皂吏杀不杀?”

  亲兵疑惑问道,指了指那个把自己当睁眼瞎,任由着打行的流氓在一旁斗殴的皂吏询问道。

  “本节帅不想重复说一遍,依照军法行事。阻挡宣武军演武者,杀无赦。”

  方有德冷声呵斥道。

  “得令!”

  几十个控鹤军的牙兵,朝正在打得热火朝天的人群扑去。一队人堵住浮桥不让人逃跑,另外一队人,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见到打行的流氓就杀!

  “不要啊!”

  “你们要做什么?”

  “快跑啊,官兵杀人了!”

  油滑的市井之徒们边跑边喊,丢下手里的棍棒就跑,甚至很多水性好的直接跳入汴河!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跳入河中与跑远了的,都被事先埋伏好的弓弩手射杀,无一幸免。企图负隅顽抗的,在稍稍抵抗了一番后,又如同被撂倒的麦子一般。

  满地的尸体,夹杂着断臂残肢,鲜血如同溪水一般流入汴河,那惨状堪比人间地狱!

  一百多号打行的流氓地痞,就在这几息之间,被控鹤军牙兵屠戮殆尽!其杀人效率别说是那些打行的人了,就是在精锐边军当中,都十分罕见。

  汴河右岸的人群吓得瑟瑟发抖,胆子小的,不动声色悄悄离开了浮桥,胆子大的,战战兢兢在一旁观摩看热闹。

  他们这些吃瓜群众第一次察觉到,这汴州,哪怕商贸再发达,那也是官府的汴州啊!

  平日里打行的流氓们为了收取商铺的“保全费”,互相争地盘好像很热闹。官府跟这些人互相勾结沆瀣一气,好像他们很威武一样!

  但这些人在官兵的弹压下,就像婴儿被壮汉殴打一般,根本啥也不是!

  很多机灵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刚刚那个军士举着一炷香,原来不是举着好玩的,人家就是来做“最后通牒”的!

  这支军队的主官,好踏马的阴险啊!

  回过神来的人们,都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方全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的心狠。

  你的心,是真的狠!比石头还硬!”

  在一旁观战的方有德,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带着讥讽的吐槽,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女人。

  “玉真公主,当年的事情,就不提了吧,下官都这个岁数了。”

  方有德转过身,对着那位穿着华丽道袍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说道。

  “想要又得不到,那种感觉体会过么?”

  玉真公主直勾勾的看着方有德,一脸幽怨询问道。

  “殿下,您心里应该明白。

  您想要的是诗情画意,而某不过是一个武夫。年少的悸动,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某无心当驸马,也不适合您这种金枝玉叶,您更不必为了圣人,去操这份闲心。

  如今你我都有子嗣了,不必回顾当年过往,有话不妨直言。”

  方有德语气冷漠又生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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